第37章 ☆、「後續·一」不速之客

賀山日世裏從日賣電視臺無聲無息地離職。

她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都在，甚至前一天還有同事看到她像往常一樣下班離開。

因為她特殊的身份，雖然所有人都暗地裏好奇，卻并沒有人敢真的去究其原因。只是在幾天之後，晚間新聞一直沒出現賀山的身影，卻又在官網上貼出她已離職的公告，觀衆們疑惑不已，不斷地往電視臺撥打電話詢問。

之後，網絡上有人爆出了小道消息，說電視臺知名主播賀山疑在家中過量服用安眠藥自殺，當夜被送到醫院搶救。但自始至終無圖無真相，官方沒有消息，有粉絲自發走遍杯戶町的各個醫院也沒有找到她，一時間誰也沒有準确的說法。

出院之後，日世裏離開了東京。

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只帶着幾件衣服便直接跟着孝弘踏上了西去的新幹線。

房子，工作，朋友……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杯戶。

她想，那些本就不是屬于她的東西。

……

初到大阪，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有孝弘的幫助，房子很快搞定，工作卻要慢慢找。她心裏琢磨着欠他的錢要抓緊還上，不過自己一個人生活，工作能力又還可以，不亂花錢，應該不算很難。

關西電視臺初次接到她的簡歷還是很驚訝的。

這個紅極一時的日賣電視臺新聞女主播，在被傳自殺沉寂兩個月後居然不聲不響地跑到了關西來，并且和衆多應聘者一樣，遞交着最普通的簡歷。

幾個面試官現場交換了眼神，問她：“你确定要當記者？為什麽不應聘主播？”

日世裏挂着标準的微笑：“确定，記者其實才是我擅長的。再說咱們臺裏目前也不缺什麽主播嘛。”

後面一句說得半開玩笑。

兜兜轉轉，她已經不想成為那樣衆人矚目的存在了。

若不是想盡快還完錢得找一份穩定又熟悉的工作，她甚至都不想再留在媒體圈。

只是，人總要低頭的，世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

這一點，她已經學習得透透徹徹了。

……

不管面試表現得如何，她的履歷擺在那裏，拿下工作并不是什麽難事——況且以她曾經的知名度，HR們心裏想的是，就算她現在不當主播，日後也不會放過她這個資源。

随着年紀的不斷增長，日世裏漸漸感覺，自己的情商比起大學時代已經進步了許多。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對不對的時候，她會選擇微笑沉默，或者轉移話題，絕不會我行我素，肆無忌憚。

人們說的對，一個人不會成長，只是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即便她一直以悲慘自稱，卻也無法改變，在曾經的日賣電視臺裏，有人一直在保護她。

而現在，保護過她的人一個個都不在了，所以她必須成長。

久而久之，日世裏在關西電視臺的幾年工作中，也陸續交到了幾個好朋友，雖說再沒有像水無、朱蒂那般親近，也終歸不再是所有人排斥的對象。

在第三年，終于有領導記起了曾經這位知名主播，想把她調去主持晨早新聞。

日世裏本想拒絕，但孝弘說沒關系，晨早新聞雖說是日播節目，但每天早上六點開始，只有十五分鐘，因此并不會有太大的關注度。更何況關西臺的播映範圍只是近畿地區，不用擔心東京的人會看到。

最終，她同意了。

畢竟這份工作會對自己來說更加輕松，收入也不錯。

27歲，她的心态已經開始平和，凡事享受最重要。左右現在的生活無憂無慮，她想如何便如何。

比起其他主播，日世裏的下班時間較早，所以孝弘常常過來找她一起吃飯。

之後一起去逛了商場，他邊打手機游戲邊等她換衣服，等她出來時急忙喊：“你等我一會，我這馬上就起飛了——”

日世裏：“……”

什麽玩意。

這家夥這幾年有家裏人幫助，健身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如今已經是個小有成就的老板，卻依舊孩子氣得很，只要不應酬，每天運動背心和短褲，去一個大學就能立刻和操場上的學生們融為一體。

她對着鏡子吐槽：“你也挺大的人了，怎麽老沒個正經。好好地去找個女朋友不行嗎？”

孝弘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随口回答：“你是不是又瞎想呢？……我不找女朋友真不是因為你，我只是要求比較高。”

“哦，怎麽個高法？”

他的角色似乎死了一次，啊了一聲，滿臉灰白。在等待複活期間他轉了轉眼珠：“也不能說完全不是因為你吧……我只是想找一個不介意有你存在的女朋友——啊，正經的好朋友存在，其他方面就正常标準就行。”

“……”日世裏都無語了，“你想找一個女朋友，不介意你和你以前喜歡的人做閨蜜？……那你要求可真高。”

其實早就和孝弘說過不用總操心她，自己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無需過多關注。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會影響到他人生的話，那才是真的無顏面對這幾年對自己有再造之恩的折三井全家。

可孝弘有自己的想法，父母姐姐又都是開明的人，完全不會強迫他。日世裏也無可奈何。

商場裏的電子屏正在轉播電視臺的晚間新聞——和她的晨早節目不同，晚間新聞都是全國各地的大事件，當之無愧的重中之重。

然而只是無意一瞥，日世裏忽然停下了腳步。

屏幕裏是一個自己曾經見過的人，即便現在只剩了絲毫印象，卻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你認識麽？誰啊。”

日世裏靜靜吐出幾個音：“Vodka。”

當年那場釀成一切意外已經過去五年，她之後就只在地下車庫見過這個人一面，且當時他還帶着帽子和墨鏡。而現在屏幕上的，是他被警方逮捕的畫面。

孝弘聽到她的回答表情變了變，多看了Vodka幾眼。

三年前在醫院，日世裏終究還是告訴了他全部故事。那段悲慘的經歷他初次聽聞就被震驚，從未想到在他不在的時候，這個本就不幸的女孩子居然經歷了如此煉獄。

而之後雖然姐姐一直在背着自己幫日世裏找組織的消息，卻也無人清楚究竟為何，只當是一個記者的求知欲。

他喟嘆：“不容易啊，終于落網了一個重要的人——我想，無論是公安還是警察都會好好看守，不會讓他有自殺的機會。”

日世裏點頭：“我本以為都沒機會看到這一天了，可現在看來若是有了突破口，可能過不了多久，那個組織就會被瓦解……嘛，到時候，我也能真正報仇雪恨了。……感謝警察啊。”

當然，還有其他一同為之努力過的人。

在幾天之後極為平常的一個日子，一位不速之客造訪了關西電視臺，直接攔住了下班的日世裏。

周圍的人步履匆匆，一個個從身旁略過。

兩人就在電視臺門口面對面，隔着五步的距離，影子長長地交疊在一起。日世裏看着眼前的人幾乎是釘在了地上，雙目圓睜。

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見到她。

本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

對視半晌，朱蒂率先勾起了唇：“HI~好久不見，日世裏。”

和當初一樣，眼角眉梢間彰顯着美國人的熱情開朗。

朱蒂一點都沒變。

依舊是利落的短發，窈窕的身姿。

日世裏一張口就覺得眼眶發熱，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低頭吸了一口氣，她才找回聲音，就像是對着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句問候：“好久不見……什麽時候來的？”

“前幾天到的日本，沒找到你。和人打聽了你的消息，找了個今天的空閑就跑來大阪找你了——新幹線真是貴啊，明早我還得趕回東京。”朱蒂聳聳肩。

她的字裏行間竟絲毫聽不出異樣情緒，就如同當年的事從未發生過，兩人從未有過芥蒂一般。

沒在意朱蒂究竟是和誰打聽的消息，日世裏笑了笑，垂眸隐去了眼中閃着的淚光：“是挺貴的。……走吧朱蒂，去我家，給你做好吃的料理。”

那些傷痛不是已經遺忘，而是時間太偉大，不止治愈了自己，也同樣治愈了朱蒂。

只感謝上天在冥冥之中也想要給她們一個好的結局。

兩人緊急采購了一番到家，日世裏準備用制作簡單又美味的壽喜鍋招待舊日好友。

朱蒂一面給她打下手一邊說：“日世裏，你變了很多。”

“是嗎？我是沒感覺哪裏變了。朱蒂你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我每天都做一樣的工作當然不會有什麽變化了……你啊，好像比以前更溫柔了。”

“哪裏有……”

只是很多事情學會了妥協，戾氣沒那麽重，便顯得溫柔了許多吧。

切菜聲暫停了兩人的談話，在停止之後日世裏還是忍不住問：“你這次來日本是什麽事？”

朱蒂曾說過，不會再來這個國家。

即便已經走出那段經歷，若非必要，她應當也不會主動前來。

“大任務要開始了，我畢竟曾經那個組織也算密切接觸過。所以這次是被派來支援的——當然，這次是經過了日本警方允許的。”

日世裏聞言卻是一怔：“前幾天我剛看到Vodka被捕的新聞，還和孝弘開玩笑說我大仇即将得報……沒想到，居然這麽快。”

朱蒂贊同地點點頭，嘆了口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很震驚……怎麽說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同時心裏又覺得很慌。他們一直在努力，而我們離開太久已經忽略了。……秀說，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我們卻還嫌太快。”

最後一句，她帶上了無奈的笑。

……

日世裏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香菇上面，像是對待一件珍貴的雕刻作品。

很久沒聽到那個名字了。

也不知是自我催眠，還是真的已經走出來了，她覺得現在自己無甚感覺。

不知道他這幾年在哪裏，和朱蒂有沒有後續發展。

“……日世裏，你不會是在亂想吧？秀這幾年都在日本，沒和我聯系過。”

她眉頭一動，停下了劃十字刀的動作：“他沒回美國嗎？”

“偶爾吧，回去也不會和我碰面。”朱蒂把剔了蝦線的蝦放到另一個盤子，洗完手後撐在池邊嘆了口氣，“——老實說，我挺驚訝的。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沒在一起。”

日世裏收回目光：“有什麽可驚訝的，我們本來就不可能。”

“——前天我見了秀，才知道原來三年前在我走的那一天，你因為服用安眠藥自殺在醫院昏迷不醒。”

把所有處理好的食材擺盤，雙手端滿走向客廳的的時候日世裏才淡淡開口：“又沒死成，所以不算自殺，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兩人轉移到餐桌前，朱蒂幫忙給鍋插電，鍋開後湯底散發出濃郁的鮮香。

在瓷盤和桌面觸碰的清脆生中，她問日世裏：“為什麽不接受他呢？”

明明赤井秀一說過，他愛上了日世裏，甚至為了讓她減少愧疚感，不惜把自己趕回美國。

三個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卻沒想到依舊沒有如人所願。

陸續把碗碟擺好，兩人對坐，日世裏開口：“既然開始就是錯的，那就沒必要非得求個結局了。”

隔着缭繞的霧氣，朱蒂在縫隙間觸及了對方平靜而認真的眼神，半晌後低聲感慨：“……你倒是心狠。”

“我要是真的心狠，就不會有當初發生的一切了。”

把食材按壓進湯中，日世裏湊近吸了一大口，感慨了一句好香。

她這話說得倒是真心。

自己若真是心狠之輩，便不會在意朱蒂的看法，不會在意世俗的眼光，更不會在最後絲毫不對赤井秀一的擅自行為進行質問便決定離去。

那錐心之痛，她終究是不忍讓別人承受。

鍋裏的食物已經沸了有一會，朱蒂卻沒有立時動筷子。她雙臂疊在桌面上，暖黃的燈光下眉頭緊蹙。

有句話，她還是決定告訴她。

“……日世裏，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辦法釋懷，可其實我心裏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錯的不是你。”

日世裏抿唇無聲笑了笑：“可是真正錯的那個人，我們任誰也沒辦法去責怪啊。”

她夾了一塊魚板到對方的碟中。

“所以，這些事情，以後就無需再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十一快樂啊！然而這個假期我也好忙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