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絕處

日世裏渾渾噩噩地在路上走,平時太過關注遮擋,此時一張臉大咧咧露在明面上卻發現,其實并沒有那麽多人關注她。

你以為你已經很重要,其實沒人記得你是誰。

恍惚間,她忽然零星記起了那夜和赤井秀一的對話。

她怒吼着,讓他告訴朱蒂,告訴她所有的事。敢嗎?

……

沒想到,他真的敢。

日世裏頭痛欲裂,為什麽早沒有想起來那晚的事,還有後來赤井說過的:以後的事,都聽他的。

聽他的?

只要是他想做的,他真的是對任何一個人,都狠的下心。

只是他從沒考慮過,她想不想要這個結果。

若她真的不顧一切只想和他在一起,何苦把自己弄到這種境地?聲名利祿于她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別說赤井和朱蒂的關系名不正言不順,即便她真的做了小三,也不會屑于去理會罵名。

只是,那是朱蒂啊。

全世界她最不想傷害的人。

……

日世裏用手臂捂着眼睛,再也走不動。

她虛張着口,大口吸氣以壓制住哭聲,肩膀不住地顫抖。

朱蒂不希望認識她。

朱蒂再也不要她了。

日世裏,你真是世上最窮兇極惡的人。

你做過的一切都是在傷害對你有恩的人,孝弘,朱蒂,甚至浦原勝一。難怪折三井警部一直不願與你深交,她知道,你才是那個最狠的人。

若是沒有你,她,和他們,都會很好很好。

回到了電視臺,日世裏動作遲鈍一字一字地敲完了辭職信。發送出去之後她坐在椅子上發呆。還在加班的同事過來過去見到她的紅腫的眼眶也就是多好奇地看了幾眼,沒人上來問候。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屋內亮起了燈。

日世裏恍然回神,伸手把今天拍攝的素材傳給編導,關上了電腦。

站起身,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

最終什麽也沒收就像是每天下班一樣,轉身離開。

反正,她也用不到了。

那封辭職信,算是她對浦原一家最後的交代。

也不知道到底在電視臺裏停留了多久,此時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傍晚晴朗的天空現在居然烏雲密布,壓迫人的心緒。

日世裏邁着無規律的小步走在杯戶街頭,雙目無神。

普通人活着都尚且會有無數痛苦,更何況是她這樣一無所有的存在。

……

停下腳步,她擡頭望去。

是新建成沒多久的杯戶星座商場。

死寂許久的心弦忽然有了一絲松動,她微微提起了精神,朝裏面走去。穿過層層正在清點一天營業額的店鋪,最終站在了一家新開的健身房前。

通過透明的玻璃門能看到生意很火,各個器材都有人在用。他們表情各異,或放松或痛苦,大汗淋漓,每個人都在咬牙堅持。

前臺小妹也是一身運動裝扮,忽然擡頭看到了門口站着的奇怪女人——一身職業裝,臉上卻全都是幹了的淚痕,眼睛紅腫未消。辨認了一會,她忽然想起這張熟悉的臉是誰,立刻迎了出去:

“您是賀山小姐嗎?老板有對我們交代過您是我們重要的客人,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跟我們說。”

日世裏被喚回神,用幹澀的聲音問:“啊,請問……折三井先生在嗎?”

小妹一怔:“老板嗎?……不在呢,他很少來東京這邊。”

“這樣啊……”日世裏喃喃,眼裏的光亮暗了下去。

“有急事的話,要不給他打個電話?”小妹看眼前人的樣子不太正常,提出提議。

然而日世裏卻緩緩勾起了微笑,擡頭柔聲道:“不用了,沒什麽急事。本想過來跟他敘敘舊,既然他不在就算了。……對了,如果他下次來這邊,麻煩你幫我和他說一聲,我……賀山日世裏最近太累了,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之前我答應他要一起去中國旅游,可能……要失約了。”

……?

小妹一臉迷惑,沒搞懂她話中的邏輯。但還來不及追問,賀山主播就轉身離開了。

日世裏關上手機,拔出電話卡,掰斷扔進了垃圾桶。

現在,真的無所牽挂了。

晚上,朱蒂最後在會上和詹姆斯彙報完已經收尾工作,徹底結束了在日本的任務。

收拾桌面上的文件時,她餘光注意到赤井一直靠在一旁的窗臺上,長腿交疊、側頭看着窗外的夜景。從昨晚兩人的對峙之後,赤井還沒有和她有過交談。

遲疑了許久,她還是走了過去。

赤井聽到動靜回過了頭,見狀站直,用自己僞裝的眯眯眼直視着朱蒂:“都準備好了?”

“嗯,明天上午的飛機。之後,我不會再來日本了。”這是她昨天答應他的。

赤井點點頭,想想昨天已經把好聽的、難聽的話都說盡了,現下也無甚補充,幹脆把手插進褲袋準備離開。

“秀——”

朱蒂忽然開口叫住他。

他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明天,可以最後去機場送一下我嗎?”朱蒂想了好久,還是問了出來,“反正以後就算你回了美國,可能我也不會經常和你見面了。”

赤井合上眼深吸了口氣,最終長嘆一聲,回了一個“好”字。

說到底,他在朱蒂和日世裏之間選擇的那個承受傷害的人,是朱蒂。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朱蒂抱起文件,故作輕松地跟上他的腳步:“雖然我本人不是那麽愉快,但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下。”

“嗯,什麽?”兩人并排走着,和過去的無數次一樣。

“今天,我見過日世裏了。”

赤井停下腳步,目光慢慢移過去。

朱蒂當做沒看到對方眼中的質問,依舊邁着平穩的步伐:“她都知道了,并且反應很激動。大概是沒想到,你會那麽容易對我和盤托出。”

“然後呢?她說了什麽?”

他也很在意,日世裏的反應。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擅自決定,即使那天日世裏對他吼着說讓他去告訴朱蒂,他也知道那是氣話。可是水無憐奈去過之後,只給了他一個答案:朱蒂是三個人之間的死結,當斷不斷,永遠不要奢求有好的結果。

所有的問題都出在他這裏,是他一直在兩人之間周旋,沒有一早就把該說的話說清楚,才弄到如此境地。

只是,他最初哪裏想得到,會真的對日世裏動了真心呢。

“日世裏說,她會辭職,離開東京。”

聽到這個答案,赤井秀一的目光一沉。經過昨天朱蒂的敘述,他已經得知了在電視臺內日世裏是個怎麽樣的境地。她親手把哥哥送進了監獄,在親生父親的公司裏掙紮生存,但從未有過離開的想法。

在自以為已經和他斬斷聯系之後,電視臺的工作是她唯一的倚仗了。

他的心頭忽然湧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将近晚上十一點。

來不及過多反應,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有,他迅速擡起步伐走了下去。

朱蒂在原地停頓了半分鐘,最終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赤井撥不通日世裏的電話,一面思考是不是她又拉黑了自己,一面徑直開車去了日賣電視臺。

但此時電視臺的樓門已經關了。

車停在樓下,他盯着門口的保安幾秒,忽然從後座拿出了自己的平板,迅速連上鍵盤黑進了日世裏的電腦。

打開最近使用文件,果然第一個就是辭職信,電子信箱的使用時間是四個多小時前。

……他來得太晚,她真的已經辭職了。

沒有多做思考,把平板扔到旁邊座位上他立刻發動了引擎,驅車趕往日世裏的家。

一路上他除了踩油門之外沒做其他事,連亂想的時間都不給自己。

不會的,日世裏只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所以辭職,電話打不通也是日常拉黑……不會有意外的。

……

趕到金座公寓樓下,他直接把車橫停在路邊,完全不顧及是否違反交通規則,幾個大步進了樓門。

然而,有一個女人幾乎和他同時趕了進來,披散着頭發,能看出是随便穿了身衣服便匆匆出了門。她目的明确,一直用力頻繁地按着某一間屋的門鈴。

下一秒,從外面又跟進來一個男人,手上拎着車鑰匙行色匆匆:“……你別太着急,孝弘不是說只是來看看情況嗎?”

竟是意外的熟悉音色。

赤井原本要去刷開門禁的手停了停,語氣中帶着難以置信:“安室先生?”他此時還是沖矢昴的裝扮。

那兩人同時愣住,回頭才注意到這個站在身後的人。

“……是你?”淺金色頭發的男人擰起了眉頭,不着痕跡地擋住了身後的女人,對着這個眯眯眼開口就是濃濃的敵意,“你怎麽在這裏。”

“這個問題好像應該是我問你。”赤井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門禁卡——雖然是很久之前日世裏給他,忘了要回去的。順便還看了一眼被安室透故意擋住的人,警視廳新晉的折三井警視,日世裏的好朋友。

“——別廢話了,你們兩個要吵之後自己吵。沖矢先生是吧?麻煩您開一下門禁,我有急事要上去一趟找個朋友。”折三井直接撥開了面前的安室上前一步,語氣嚴肅。

朋友?

赤井心中一動,動作極快地刷開了門,一面往裏走一面問:“難道折三井小姐說的朋友是日賣電視臺的主播,賀山小姐嗎?”

他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在對方回答出“是”之後達到了頂端。

“怎麽,沖矢先生難不成也是來找賀山的?”折三井的目光看向了沖矢昴手中的門禁卡,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大概。電梯門開時,她轉過身對安室透說,“你先走吧,這裏可能用不到你了。”

兩個男人均是一愣。

安室透并不知道孝弘究竟和她姐姐說了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沖矢昴來了就用不到他了,但此時這種情況他的确是不過多參與比較好——畢竟沖矢在場,自己無論怎麽做都會引人懷疑。

然而赤井秀一早就沒心情去理會他了,現在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日世裏身上。尤其是電梯門合上之後,一旁的折三井還似笑非笑地對他說:“一會上去,說不定會有一個大驚喜。”

大驚喜?他才不需要。

只要日世裏好好地在屋裏,其他無論什麽事他都不在意。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兩人就立刻邁了出去,沒有再等折三井去拍門,他迅速輸入密碼走了進去。

和赤井不一樣,折三井最開始就是抱着最壞的打算過來的,客廳一片漆黑,空氣中沒什麽奇怪的味道——沒有煤氣。她還在判斷卧室在哪個方向時,身旁的男人已經徑直走了過去。

卧室窗簾緊閉,日世裏在安靜地睡着。

赤井發現她之後便長舒了一口氣,放輕了腳步。

下一秒,折三井從客廳沖了進來,手裏拿着兩個空藥瓶:“日世裏——”

那個瓶子赤井認得,是日世裏家的常備,安眠藥。

兩個空瓶。

他心頭一慌。

床上的人睡顏平淡,哪怕吃過安眠藥之後身體并不會很舒服,她也依舊很放松。

也許對她來說,這是真的解脫。

……

“日世裏,日世裏?”折三井幾步沖到床邊,動作熟練地檢查呼吸和脈搏,聲音漸漸帶上了顫抖,忍不住朝身後呆滞的人大吼,“——你等什麽呢?快點把她抱起來去醫院啊!”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開關。

奔過去、抱起、奪門而出多個動作一氣呵成。

折三井一直跟在一旁,下電梯的時候猛地悔恨——不該讓安室透走的,在這種争分奪秒的時刻,他的車技和跑車簡直是救命的東西。

赤井把日世裏放進自己的後座,自己一躍到了駕駛座,折三井跟進去剛關上後車門就猛地後仰——這是地板油起步啊。

一路上,赤井秀一把斯巴魯開出了蘭博基尼的感覺。

全程,他心無雜念,也沒有開口講一句話。

他只知道自己每快一分日世裏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日世裏進了搶救室之後,赤井一直站在樓梯間。

他久違地去買了一包煙,入口後便覺得,其實尼古丁對自己根本沒有用處。

可垃圾桶上還是漸漸堆起了煙灰和煙蒂。

是他錯了,他低估了朱蒂于日世裏而言的重要性,高估了日世裏的承受能力。

也許從他把真相告知朱蒂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該全程跟在日世裏身邊,監視她每一個動作。

兩瓶安眠藥,以她常吃的那種規格,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現如今結果會如何,赤井真的不敢想象。

高度緊張之後肌肉放松,他後背靠上牆壁,長長地嘆了口氣。

……

當急救室燈滅,日世裏被轉移僅重症監護病房時,折三井和赤井兩人在玻璃門外看。裏面平躺着的人一如進去時那般平靜,緊閉雙眼,只旁邊密密麻麻儀器上的數據顯示,她還沒有離開。

“醫生說,以日世裏吃進去的安眠藥劑量和時間,現在即便進行了搶救,情況也不會太樂觀。”折三井也忙碌了一宿,此時滿臉倦容。自己話出口,旁邊的人卻并無反應,不由得發問,“我記得——日世裏只有一個名叫朱蒂的FBI朋友,是個女性。什麽時候又和您這樣神秘的搜查官扯上關系了呢?”

安室透告訴過她,沖矢昴實際是一個隐藏身份的FBI。

赤井只是沉默地看着裏面的人,對旁邊人的發問一概不予回複。等到醫生轟人,兩人去往走廊,折三井在椅子上坐下,疲憊地嘆了一聲。

而他沒有再去抽煙,只是手插褲袋站在窗前,擡頭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光已經漸漸亮起。

安靜的醫院走廊中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停下後氣喘籲籲:“——姐,日世裏怎麽樣了?”

昨晚孝弘店裏的前臺小妹在日世裏離開後,怎麽都覺得奇怪。她既然是老板的朋友,為什麽不親自聯系呢?雖然不是什麽要緊事,但也總比讓別人傳達來得好吧。

下班回家後思慮再三,小妹還是半夜給老板打了電話彙報。

孝弘一聽便覺不對,日世裏覺得累了,那休假便好,而他們之前的約定便是在她下次休假只是一同去中國旅游。

可是她說,她要失約了。

什麽情況會讓她失約、卻又讓人轉達呢?

他幾乎是立刻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時間太晚,新幹線已經停運,只能讓把已經睡覺的姐姐叫起來去看情況。他只大概說了一下日世裏最近情緒不佳,很可能出現意外,以姐姐的才智自然能夠聽懂。

果不其然,日世裏出事了。

她之前去他的店裏,大概是在世間的最後一次求救。

只可惜他不在。

連夜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孝弘終于在天亮之前趕到了東京。

折三井警視一夜未眠,按住要闖進重症監護室的弟弟:“日世裏還沒醒,不過看醫生的意思不太樂觀——兩瓶藥,她常吃的那個規格,你知道是什麽概念嗎?”

“……怎麽會這樣?”孝弘難以置信,“姐,十多天前我還和日世裏一起逛街來着,她那時還——”

目光一轉,他看到了窗邊的那個人,接下來的話生生截在了嗓子裏。

下一秒,他幾乎立刻撸起袖子就沖了過去。一個正值青年、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折三井反應再快也攔不住他的力道,被一把甩開,尖叫:“孝弘——”

聽到叫聲的赤井回過身,睜開的綠色瞳孔中映着那個飛奔過來的身影,無動于衷。

忽然從側面跑出一個人,正面直直地抱住肌肉男,可是孝弘雙目赤紅,就算身體被制止也依舊掄出了拳頭,猝不及防地打中了赤井。

安室透一咬牙便抵住了力道把他向後退了出去,訓斥:“你冷靜一點!”

……

赤井摸了摸被擊中的下颌骨,嘶了一聲。

還好,面具沒有被打歪。

他淡淡地轉回了身。

“你放開我!”孝弘對着安室大吼。

“孝弘!”折三井擰着眉頭上來兩步,掐着他的手臂,咬着牙問他,“這裏是醫院,你要幹什麽?”

孝弘氣憤地顫抖不已,但是一個姐姐一個安室左右控制着他,理智漸漸回了大腦。

面前那個人背對着衆人,後背微弓,置身事外,就白白地挨了那一拳,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孝弘漸漸冷靜下來,雙目血紅褪去。

“……半年多以前,日世裏和我視頻,她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月後,就哭着給我打電話說她沒處可去,于是我帶她在歐洲散了一個月的心。回國後又過了兩個月,伊豆槍擊案,你當着所有人說你是他男朋友并把她抱回了你的房間,她沒拒絕。前幾天,我和她看到了你和她的好朋友一起逛街……現而在,她躺在裏面生死未蔔。”孝弘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絲絲顫抖,“……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究竟有什麽過去,但日世裏是一個人,請你尊重她,如果喜歡就不要朝三暮四左右逢源,如果不喜歡就趁早說明不要藕斷絲連。我就不明白,讓你放過她這麽簡單的事情,有這麽難嗎?”

赤井覺得喉嚨發幹,許是煙抽太多了。

……

對峙了半晌,赤井依舊沒有給任何回應。

折三井見狀和安室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己上前拉走了孝弘去往別處。

寬廣安靜的走廊上只剩下了兩個人,昔日的一對死對頭。

安室在原地踱了幾步,琢磨着剛剛孝弘說過的話倏地一笑,看着赤井的背影嘲諷:“想不到,你在生活作風方面也這麽糟糕。”

赤井此時轉過了身,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閉眼舒了一口氣。

他呵了一聲:“拉人家正經的警察小姐當床伴——你也不比我強到哪裏去。”

真是永遠和他聊不到一塊去。

安室居然沒有反駁,擡頭想了想,點頭:“說的也是。”

赤井把頭靠在牆壁上,不再出聲,似是已經睡去。

許久安室嘆了口氣,擡起冷冷的目光:“看在日世裏是萦萦好朋友的份上,今天先放過你。下次見面,我絕不會對你手軟。”

坐着的人居然還口:“彼此彼此。”

安室透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外面天光大亮,赤井緩緩坐直。

今天本還有別的事,僵硬的大腦思索了半晌,他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接通之後,低沉開口:

“朱蒂,抱歉,我不能去機場送你了。”

“……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等。”

只是不知道,這次之後,她還需不需要他了。

日世裏醒來的時候,那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照進病房。

沒有驚動任何人,她躺在床上緩慢地挪動視線,看向了窗外。

像是休息了很久很久,久到甫一醒來她幾乎已經淡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病房的門被推開,孝弘提着熱水壺走進來,一擡頭卻猛地睜大了雙眼,他放下水壺快步走到床邊:“你、你醒了?”

日世裏緩緩一笑,問他:“現在是哪天?”

孝弘回答了一個數字。

“原來,我沒睡多久。”

日世裏移開了視線,瞳孔裏倒影着淡淡的日光。她看着外面的光景,還以為至少一周過去了。

把醫生叫進來一通檢查,她全程配合,最後被告知了注意事項之後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孝弘坐在床邊,喟嘆:“你怎麽會這麽傻。兩瓶安眠藥……說真的,你能活過來都是個奇跡。”

“原來兩瓶安眠藥都死不了嗎……”日世裏無聲一笑。

她知曉自己的身體,三年前的那樁意外雖然給自己的體質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但同樣的,她對各種藥品的抗藥性也大幅度增強,尤其是安眠藥這類。怕自己死不了,她還多吃了許多。

“日世裏!”孝弘蹙起眉。

面對他的厲聲訓斥,日世裏沒有太過在意:“孝弘,你知道人為什麽會自殺嗎?因為萬念俱灰。”

萬念俱灰四個字,痛到了骨子裏。

再沒有別的詞彙可以形容她彼時的處境。

她現在語氣平和,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孝弘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日世裏,我娶你好不好?”

也許,那天在商場他答應她的話,結果會完全不同。

只是他拒絕了她,才會讓她覺得最後連個拉自己一把的人都沒有。

險些釀成大禍,他追悔莫已。

日世裏一怔,對上他的目光。

許久,她緩緩搖頭:“不了。孝弘,你不喜歡我,而我喜歡的也不是你。當初我問你那個問題,只是把你當成了救命稻草……我太自私了,這樣的我,配你不夠格。”

孝弘的握緊了她的手,目光中流露出不忍,猶豫開口:

“你……那個人,我那天揍了他一拳,自始至終沒讓他進來。”

床上的人聞言愣神了片刻。

睡了太久,她似乎刻意去淡忘了許多東西。猛地一聽孝弘提起,她甚至都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

半晌,她終于說:“幹得好。”

望着窗外飛過的一只鳥,日世裏感慨:“今天天氣好像很不錯。”

孝弘柔下語氣:“要出去看看嗎?”

話一出口便頓住,他忽然想起了門外一直坐着的那個人。

如果出去,必然會見面。

日世裏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到,只是在幾秒鐘之後說:“算了,我現在還沒什麽力氣,等下次,再出去吹風吧。”

她閉上了眼。

……

日世裏睡着之後孝弘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踱到了門口那個眯眯眼面前。

那人兩天沒有離開過,也沒有睡覺,只在從重症監護轉移到此的時候瞄到了日世裏一眼。孝弘一直不讓他進病房,他也不強求,似乎知道自己沒資格。

他再也沒有任何立場宣告,日世裏是他的人。

孝弘有些不忍,将近三天,在日世裏醒來的那一刻,他的氣早就全消了。

此時,他也不願意再去折磨眼前這個人,只是有些話也必須開口:

“……她不想見你。”

赤井一時間沒有反應,空蕩蕩的手指間甚至感覺到被香煙磨出的痛意。

他緩緩擡頭,鏡片下睜開的綠色雙瞳中閃過一絲了然。

從折三井孝弘早上進去病房喊的那聲日世裏開始,他就知道,她醒了。

之後,醫生進進出出,直到剛剛,她都沒有要他進去。

孝弘說:“‘我人生的每一步得過且過,都是求仁得仁。’——日世裏她曾經這麽說過對吧?”

遙遠的某一頁記憶被掀開,赤井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的日世裏,在他面前忍着滿眶的淚水和他對抗。

他張了張口,卻發覺喉嚨疼痛難忍,勉強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她現在,已經找到自己要追求的東西了嗎?”

沒有回答。

孝弘繼續轉達:“……她說,從二十二歲遇到你開始,她追求的東西就一變再變。整段經歷如今回首看來時痛苦與快樂交織,難以分辨。人在臨死之前會忽然間看明白許多道理,你,朱蒂,還有日世裏……你們三個弄得如此三敗俱傷的局面怪不得任何人。她只希望以今日為界,從今往後你們都能各自安好,永不再為心魔。”

……

甜苦相伴,三敗俱傷,互為心魔。

到了最後,她在将要獨自去往地獄的那一刻,選擇的最後一個求助對象都不是他。

大概是他真的再也不值得她去期待了。

赤井撐着膝蓋站起身,朝身後的門最後望了一眼。

透過狹窄的透明玻璃,他看到了她睜着的雙眼。

……

半晌,合了雙目,他轉身離去,目光轉向窗外的風景。

晨光熹微中,他明白了。

或許最開始一無所求的日世裏,才該是她本應該的樣子吧。

屋內的日世裏也看向了外面蔚藍的天空。

明亮,純淨。

她二十五年的人生裏,一直以來都充滿不幸。

并且到了最後,她所求的東西,還是一樣都沒有得到。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時至今日,正文完結啦。

本文我寫了四版大綱,其中兩版一個BE一個HE,想了很久,還是覺得BE這條更加符合設定和發展方向。

世上從不存在只有兩個人的故事,而這兩人之間的溝壑又太深,不會那麽理想地一笑泯恩仇。

未來還有沒有在一起的機會呢?當然有,不過每個人都需要時間。

這篇文章告訴我們,一定不能找渣男XDD

雖然 BE,但是既然誰都沒死,就還有無限可能。

等我們後續的HE番外見~(如果我忙的不行,只能國慶再寫了)

ps:如果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結局,暫且先忽略“正文完”三個字,因為其實故事是沒結束的,我本也沒有寫BE的習慣。至于為什麽非要把HE放在番外裏,是因為那段牽扯到杜撰的柯南結局(比如組織的瓦解)。等回頭原著畫完是百分百打臉的,所以……也是一種保護作品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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