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下車的乘客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下一站……”

正值早上高峰期的公交車上肩摩袂接,盛夏的威嚴使得車上空調散發的涼氣毫無作用,每個人的背後都是一片汗漬,連帶着眉頭也不适的紛紛皺起。

因為車上悶熱的環境,連一向喜歡在公交上打鬧的學生們都只是怏怏的扶着手柄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講着話。

随着“滴”的一聲,某個穿着廉價西裝,提着黑色公文包,一臉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擠上了車,将原本就擁擠的車廂再次壓縮到幾乎站不住腳的地步。不僅如此,他還不斷的挪動着那圓滾滾的肚子,将周圍站立的人毫不客氣的向兩邊擠去,試圖走向車尾的部分。

還在對着同伴吐槽昨天某老師如何在上課時絲毫不給面子的批評他的男同學因為太過專注于此時的談話,猝不及防的被中年男子撞倒了,又好死不死的倒在了一位年輕姑娘的懷裏。

“你沒事吧?”男同學剛穩住身體擡起頭就看見了姑娘關切的目光,一張臉不施粉黛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一雙眼睛卻大而有神,專注盯着人的時候連心都要漏了一拍。

正值青春期對異性懵懂又好奇的男同學何曾與陌生異性如此親密的接觸過,當下就鬧了個大紅臉,快速擺脫攙扶他的手後尴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一股腦的将氣憤、羞怯、緊張等一系列複雜的情緒紛紛發洩到始作俑者身上。

“你擠什麽擠啊!沒長眼睛啊!”男同學臉紅脖子粗的沖着中年男子吼道,順勢快速的調整站姿,以便不用再面對着那雙清澈的眼睛。

中年男子顯然也不是什麽善茬,當下就停止了向車尾前進的想法,與男同學對罵了起來。

本就燥熱而擁擠的車廂因為兩人的争吵而顯得更加煩悶,連空氣中都仿佛要出現四濺的火花。周圍的人紛紛用指責的眼光淩遲着中年男子,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說兩句公道話,只是專注的看着或聽着兩人不斷升級的罵戰。

年輕姑娘顯然沒見過眼前的這種狀況,咬咬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用鹿一般的眼睛慌張的張望着周圍人試圖找出一個勸架者。

用眼睛無意的一掃而過站在中年男子與男同學中間的一鼎五彩缤紛十分顯眼的鴨舌帽之後,年輕姑娘原本慌張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嬌小的身子靈巧的繞過還在看着熱鬧的周圍人,站到了鴨舌帽主人的背後。

“咔嚓”一聲,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還放在争吵之上時,冰冷的銀色手铐悄然而迅速的套住了一只已經放進中年男子黑色公文包中的白皙修長的手上。

鴨舌帽的主人手掌依舊固執的放在包裏,只緩緩将頭轉向了後面。

看到那張毫不意外的臉,年輕姑娘瞬間咬牙切齒起來,恨恨的小聲說道,“我就知道,該死的白枳又是你!”

被喚作白枳的男子看上去才二十出頭,一張面容如同他的手一般白皙幹淨,即使冰冷手铐的觸感已經提醒他被抓了個現行,依舊不以為意的沖着手铐主人痞痞的笑了笑,手指依舊堅持不懈的在包中飛速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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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姑娘顯然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了,當下就果斷的将另一邊拷進了自己的手腕,拔腿就向車門處走去,被手铐鏈子牽引住的白枳不得不被迫的停止了他的盜竊行為,緊跟着步伐走向了車門。

車門一打開,年輕姑娘就靈巧的從人堆裏成功擠出一條“血路”,幹淨利索的蹦下車,只苦了白枳大兄弟,人高馬大的偏偏被拷住了手,硬生生的被“拖”下了車。

“诶诶诶!慢點慢點!白薇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我一個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每次都這麽毫無形象可言的被你用力氣拖下車,我不要面子的啊!”白枳揉着剛才在人堆裏飽受摧殘胳膊沖着年輕姑娘抱怨道。

“面子?你還知道面子?!白枳你說說你這個月都第幾次被我抓到了,啊?!好話壞話都跟你說盡了,你一個好好的大小夥子幹什麽不好,非要當小偷!”白薇氣鼓鼓的仰頭瞪着眼前的人,暗暗想着下次一定要找個臺階站着再跟他吵,不然每次都仰着頭太沒氣勢了。

公交車站旁邊一個守着一箱冰鎮飲料,拿着個芭蕉扇躺在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的扇着的白頭發老頭一看到站在路邊争吵的白薇與白枳就忍不住樂了,“喲,薇丫頭,又在公交上抓到這小子了呀。”

要說這白頭發老頭,也算是這一帶的傳奇人物了,具體名字沒幾人知道,只知道他姓趙,據說祖上都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禦醫,傳到他這一代不僅沒落寞,反而将中西醫融會貫通,一把手術刀使得那叫個出神入化,早年間還曾為不少京裏的大人物動過刀子,只不過後來好像是為了一個女學生,突然宣布金盆洗手不幹了,再也沒人請得動他,整日整日的就在這不知名的小鎮上賣些飲料報紙啥的,卻也從來沒有人見過什麽女學生來找過他。

這些題外話暫且不表,且說這白薇和白枳一對冤家,一個是警察一個是小偷,趙老頭三天兩頭就看見白薇從她每天上班要坐的公交車上将白枳給戴着手铐拖下來,一次兩次那是意外,三次四次那是巧合,次數多了趙老頭自然看明白了,也只有白薇個傻妮子還每次都痛心疾首的想着讓白枳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诶小薇啊~你說別人每次下班之後都恨不得把手铐警服啥的全丢所裏,你為啥還天天帶身上啊?”白枳看着氣沖沖走在前面,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的白薇,忍不住逗逗她。

果然,白枳話音剛落,白薇就停下腳步迅速轉過身來,仰着下巴看着白枳說,“哼哼,白枳我告訴你別打小主意,我之所以每天都把手铐戴在身上,就是為了抓你這種以為警察平常就不帶手铐的有僥幸心理的小偷的!”接着又杏眼一瞪,惡狠狠地說,“還有!不許叫我小薇!叫白警官!”

白枳微低着頭看着眼前這頭微炸毛的小貓,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好好,白大警官說什麽就是什麽咯,有您這樣的神探在,小的哪敢有僥幸心理啊。”

清晨的陽光灑在白薇烏黑亮麗的披肩長發上,折射出耀眼的栗色光芒,站在白枳身前顯得越發嬌小的姑娘就這樣整個人都被光芒包圍着,散發着令人心驚的溫暖感,白枳另外一只沒有拷住的手終于忍不住伸上前去輕輕的揉了揉那頭柔順的長發。

一瞬間,兩人都愣在原地,靜靜的望着對方,不知如何是好。前方突如其來人聲的嘈雜打破了短暫而詭異的寧靜。

白薇因為頭頂傳來的微微溫熱的觸感而飛到天處的靈魂瞬間被拉扯回了身體,從腳踝到脖子再到臉頰開始抑制不住的發燙。

小小的低咒了一聲,白薇迅速背過身體向前跑去,連帶着被拷住手的白枳也因為慣性猝不及防的向前疾走了兩步。

随着白薇越來越靠近人群密集處,不同尋常的氣氛讓她直覺有事情發生,果然,年久失修的木頭欄杆破了一大塊,一顆粉紅色的短發腦袋不停的在水裏掙紮着,看上去似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

有人溺水了!偏偏大清早的公園裏多數是些晨練的老人,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卻幫不上什麽忙。

白薇第一反應就是跳下水去救人,剛到欄杆邊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跟白枳的拷在一起,連忙用另外一只手去翻包裏的鑰匙,可是越是着急卻越是找不到,眼看着水裏的人掙紮的力度變小了,白薇急的在原地直跺腳。

“哎。”白枳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将眼前少女用來固定額前碎發的小黑卡子取了下來,對着孔眼鼓搗了兩下,手铐就輕松的被打開了。

白薇顯然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看着手铐打開了啥也不想就準備往湖裏沖,白枳趕緊一把抓住她的領子,将她往自己身後拖,“笨蛋,你忘記你不會游泳啦!”

将自己的鴨舌帽反手戴在了白薇的頭上,撲通的一聲,白枳就跳下湖裏向幾乎沒勁掙紮的女孩游去。

一直等到白枳抱着粉紅色頭發的女孩向她走來,白薇的腦袋才勉強可以轉動。

剛才...是白枳打開了手铐,順便及時拉住了頭腦發熱的自己吧...不然明天新聞估計就要登一人民警察為救人溺水身亡這種事情了吧...

不對,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手铐!!!

這個..這個白枳!居然用一個發卡就把手铐打開了!話說國家發的手铐怎麽越來越不靠譜了!

顯然,白薇的思想只停留在對手铐質量的譴責上,完全忽略了為什麽以往每天上班都可以用手铐乖乖拷住白枳這個問題。

白枳将昏迷的女孩放在了就近的長凳上,招招手将還在遠處發愣的白薇叫過來,人工呼吸什麽的,還是讓白薇來吧,誰知道這個女孩子有沒有早餐吃韭菜餡餅的習慣。

原本濃豔的煙熏妝因為落水的原因卸了個七七八八,露出一張與穿着嚴重不符的青澀的臉,粉紅色的頭發黏黏糊糊的貼在臉上,增添了幾分狼狽。

好在白薇因為不會游泳,所以對溺水的急救措施更加上心了幾分,在按壓女孩背部,成功将胃和肺裏的水吐出來之後,女孩幾聲咳嗽,終于清醒過來。

“走吧,你上班快遲到了。”眼見着女孩清醒過來,白枳拉了拉白薇的衣袖,催促道。

白薇直起腰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看了看手表,确實離上班時間只差五分鐘了。不過,這小子到底有沒有作為小偷的覺悟啊!你見過哪個小偷催促着警察回派出所的,真是的。

白薇撇了撇嘴,将幾乎要遮住眼睛的帽子拿下來踮起腳又戴到了白枳頭上。頭真大!白薇暗自腹語道。

兩人未等救護車前來,就繞過人群一如往常的向派出所走去。清晨的陽光灑落在肩上,一高一矮的身影顯得格外和諧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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