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而女書的發源地也正是在永州。
所謂女書,簡單來說就是女人書寫的文字,換句話說,就是只有女人會的,專供女人用的一種文字。
莊老爺子回憶往昔侃侃而談:“當年社會封閉,女人不允許識文斷字,更不允許抛頭露面。可是總有些女人覺得不甘心,別的都可以忍,連寫字都不讓确實是有些太滅絕人性了。人類的智慧就是這麽無窮盡的,為了能方便彼此之間的溝通,便于女性傾訴心事,江永的婦女們就發明了女書。”
陸璐聽不由得感慨,總以為古代婦女都是逆來順受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一群富有鬥争精神的女性存在,簡直是太神奇了!
莊老爺子一想起當年的事情,那可謂是一個思緒萬千:“女書我見過,也知道,能看懂。按理說本來我一個男人是不應該懂這些個的,但是吧……”
說話的功夫他掀掀眼皮,眼珠子同時掃過陸璐和莊十三,見兩個年輕人都是一臉虔誠,心裏面這叫一個滿意。人老了都愛回憶個往昔、過去,最怕的就是聽的人一臉不耐煩。
莊老爺子見他兩個人都不反感自己,說話的興致頭也就高漲起來:“你們都知道,我祖上不是本地人,當年也是因為逃荒落腳在此的。我娘,”說着他朝莊十三公子點了點頭,“就是你祖奶奶,當年就是江永人,從小我就看她用女書寫字,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書拉本拉,随便找張紙頭,從竈臺裏撿根沒燒完的碳棒,擱在膝蓋上就能寫字。看得時間長了,一來二去的也就能讀懂了。”
莊十三公子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心裏面卻比誰都着急。他清楚自家老爺子的性子,只能順着不能逆,逆杵了的話人家一個氣頭上來什麽都不肯說了,能把人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活活急死人。
如今看時機差不離了,這才打蛇上棒問了句:“那您讀的懂紙條上面的意思?”
莊老爺子頓時有些不愛聽了,白了自家孫子一眼,合着我剛才說的你都沒聽見啊?
“怎麽讀不懂?”
“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就是……”講到了關鍵處,莊老爺子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就一句話,‘如果不走三日之內必死無疑’。”
啊?!
莊十三公子和陸璐當即被驚得呆在了原地。
如果不走三日之內必死無疑。
Advertisement
這句話,活脫脫的詛咒啊!
寒氣順着陸璐的四肢百骸發瘋一般的游走,她覺得有些冷,不是乍暖還寒的那種冷,是數九寒冬的冷。
記得自己當時并沒有離開,而是直到第二天早晨才……
三日就是三天,三天到底有多少的時間?
一天是二十四小時,三天就是七十二小時,也就是四千三百二十分鐘,折合成秒那就是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
如果這麽算來的話,現在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自己還剩多長時間可以活的?
莊十三公子抗打擊能力挺強,瞬間的驚詫之後便快速回複,轉而問自家老爺子:“爺爺,您确定是這個意思?”
莊老爺子有些不樂意了,啐罵他說:“小兔崽子,你還懷疑你爺爺我呀?你當我剛才為什麽沒當着警察的面說出來?”
莊十三公子覺得挺別扭,詛咒這種東西誰都知道就是個騙人的玩意,知道歸知道,親自見識和道聽途說總歸是有所差距的。
莊老爺子沒太注意兩個孩子的反應,繼續自說自話:“我估計你們大概都不知道,雖然在國際上女書已經被承認了,但實際上真正的女書已經死了。”
陸璐當即又是一驚,喃喃重複了句:“死了?什麽叫做死了?”
莊老爺子點點頭:“一種文字的死亡,說白了就是消亡,沒有人知道怎麽寫,沒有人知道怎麽讀,也沒有人看得懂就是死。其實世間萬物都是這個道理。現在研究女書的專家算不上多,但也不少,他們都是研究個皮毛,什麽形體奇特,什麽标記語言,真讓他們讀懂誰都沒那個本事。”
對于莊老爺子說的這一點莊十三公子還真有些不太認同,笑了笑說:“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莊老爺子當時反駁,“2004年的時候最後一位女書老人已經去世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造成女書的滅亡,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陸璐問:“什麽?”
莊老爺子幽幽的回了句令人一想起來就後脊梁骨發涼的話:“自古以來女書就有個不成文的傳統——人死而書焚。一旦書寫女書的主人死去,她生前書寫過的文字或是要作為殉葬品陪葬,或是要焚化。”
莊十三公子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要是這麽說來,當今的女書确實應該是死人的文字。”
莊老爺子聽他說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也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按理說當世活人應該沒有會使用女書的人才對,陸璐又怎麽可能從人手上得到的字條?”
話中含義不明而喻,如果不是從活人手裏拿到的這張字條,那麽就只能是從死人手裏面拿到的了。
再聯系上先前胡警官講述的故事,以及字條中的具體含義,即便上可以推斷出來——當晚陸璐和徐夢瑤在山間石屋裏遇見的自稱是江景順的那一家人,無論怎麽想都不可能是活人!
陸璐當即吓得魂不附體。略微冷靜下來之後她忽然間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可是在山裏面的時候蒙叔曾經講過,江景順之前從來沒有出過山,他的妻子江淑芬是他的遠房表妹。當年他們是在山間石屋出了意外,只剩下江景順一人存活的情況下,一家人同時失蹤的啊。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江淑芬應該從來沒去過永州,她究竟是從什麽地方學到的女書?”
問題一提出來,莊老爺子也無話可說了。
從雲南到湖南,其間距離相隔千裏。而女書之所以只存在于江永,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它的傳播方式,母親傳給女兒,老人傳個少女。
讓一個半輩子都沒有出過大山的人學會一招千裏之外的獨家秘訣,簡直是天方夜譚!
對此,莊十三公子倒是給出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合理的推測:“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陸璐昨晚在石屋裏遇到的人雖然自稱是江景順一家,其實并不是,是知道他家來歷的人假扮的。”
如果這麽說來的話……,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只不過……
假設從這個角度分析,那麽頭一天晚上陸璐和徐夢瑤遇見的人就不是死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江淑芬或者說扮成江淑芬的那個人因為字條的緣故而暴露。
但是……
第一,江景順不是為人謹慎嗎?不是從來不會輕易與人交心嗎?以至于為了區區丁點的醫藥費葬送了自己和小女兒的性命嗎?
第二,江景順雖然會酒後失言,以他和胡警官所說的話來看,其實透露出的信息并不算多,想要從這些零星信息中找到通往無名村的正确的路線,基本上很難。
第三,即便江景順無疑中說漏了嘴,被人知道了他家鄉的秘密。深山老林的,好好的花花世界不去,為什麽要去那個地方?
第四,如果說徐夢瑤是被冒充江景順的那一家人帶走的,她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是生是死?
接踵而來的一個個疑問攪得陸璐腦仁脹痛。
莊十三公子敏銳發現了她的異常,毅然打斷莊老爺子的話頭:“成了,今天的事情就到這兒吧。我覺得陸璐現在最應該的就是好好休息。”
莊十三公子送陸璐回了房間,臨走的時候表情鄭重的對她說了句話:“按照我的意思是,我建議你盡快回家。如果需要的話,我就算受個累跑腿走一趟北京也沒有問題。這一次你受驚吓太多,回去休息休息也許對你更好。”
陸璐明白他的好意,可是她心裏面也有放不下的事情,放不下的人,于是反問他說:“那夢瑤怎麽辦?總不能看着她一個人活不見人吧?”
莊十三公子眼睛裏閃現過一抹淡淡的情愫:“警察會幫忙搜山的,你在這裏幫不上忙。”
陸璐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可是……”
“別想那麽多,先好好睡一覺再說。”臨別的時候莊十三公子輕輕幫她捋了捋散亂在她臉旁邊的碎發,溫柔的動作仿佛情人間的呢喃。
送走莊十三公子,陸璐簡單沖了個澡,倒頭就睡。
荒誕不經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放電影般腦海裏閃現過逐個畫面。很快她聽見有人聲音細弱的呼喚着她的名字:
“璐璐……,璐璐……,璐璐……”
陸璐猛的一轉頭,灰色的陰影裏漂浮着一張潸然欲泣潔白的小臉。
再熟悉不過的臉上顯露出悲傷的表情,凄涼而悲哀,安安靜靜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是徐夢瑤。
陸璐瞬間驚呆,腦子裏面亂哄哄的,兩只眼睛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徐夢瑤。
很快,她就看見徐夢瑤憂傷的朝她露出一抹微笑,明明那樣的悲傷卻帶來絲絲的暖意,就好像嘴角都含着笑意一般。
“璐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