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長安外出極講排場,身後跟了數十個東廠番子,他身高八尺,身形矯健,一點都不像個太監,倒像是哪個王孫貴胄。

長寧侯梁元玮在他面前也擺不起侯爺的架子,反倒像個下屬一樣殷勤備至。

“督主請。”正院門口,長寧侯請孟長安先行,以示尊敬。

“還是侯爺先請吧。”孟長安懶洋洋的開口,聲音低沉,不疾不徐,倒比尋常男子中氣更足一些。

長寧侯哪敢走在他前面,一張臉上堆滿了笑意:“督主是客,理應先行,督主請。”

長寧侯的态度愈發謙卑誠懇,孟長安鼻間輕哼,一撩衣擺跨進了大門,黑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行走間氣勢懾人。

長寧侯趕緊跟上,身後數十個東廠番子魚貫而入,侯府的下人們噤若寒蟬,東廠那可是審訊逼供的地方,這些番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一個個神情冷酷,滿身殺氣。

孟長安在長寧侯的引領下進了正堂,向後一擺手,那群番子都站成兩排守在門外沒有跟進來,只一個心腹顧勁跟在他身邊,孟長安雙手向兩邊一伸,顧勁立刻會意上前給他解下大氅,孟長安身穿一件深紅色蟒袍,地位盡顯,滿堂下人包括長寧侯在內皆呼吸一滞,神情愈發恭謹。

孟長安自行在上首右側落座,長寧侯坐在另一邊,招招手,便有兩個丫鬟上來送茶。孟長安端起茶來吹了吹上頭的浮沫,茶的溫度适宜,輕抿一口,唇齒留香。

孟長安臉上露出些微滿意的神色,笑道:“貢茶,侯爺當真舍得。”

長寧侯谄笑道:“督主是貴客,豈能不上最好的茶?您平日往返于皇宮之中,恐怕還看不上我這粗陋的茶呢。”

“哪裏,侯爺過謙了。”孟長安今日順氣的很,長寧侯這馬屁拍的得當,他也就給他些面子。

“本督在你的侯府裏盤桓片刻還要入宮一趟,不如咱們直接進入正題吧。”孟長安看似客氣的提議,語氣卻不容拒絕。

長寧侯一聽他說要入宮,生怕來不及獻禮,對身邊的小厮吩咐道:“你去請夫人快些過來。”

小厮應了一聲連忙出了門向榮輝堂的方向急奔而去。在半道上遇見了趕過來的陳氏,又與她一并回到了正堂。

陳氏進門也不敢端着侯夫人的架勢,孟長安掌管東廠,官居一品,論起來比長寧侯的官位還要高一些。且東廠提督地位淩駕于百官之上,直接聽命于皇上,她見識再少,也知道這個人不能得罪,只能好好迎合巴結。

Advertisement

陳氏先向孟長安見禮:“妾身陳氏,見過督主。”

孟長安笑了笑:“夫人客氣了。”

陳氏微微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身居侯府,從沒見過孟長安。原以為一個太監肯定是女裏女氣,聲音尖細難聽,卻不想他聲音低沉渾厚,極是好聽。一雙狹長的鳳眼暗含冷厲,左邊眼角下一顆紅色的淚痣,更顯得此人俊美如妖,唯獨一張粉白如玉的臉和殷紅似血的唇能看出他與尋常男子的不同。

陳氏不知不覺就盯着孟長安的臉看起來,然而這舉動卻犯了大忌,孟長安平素最忌諱別人盯着自己這張臉瞧,尤其陳氏還是一個女子,這讓他瞬間就冷了臉色,原本溫潤的聲音立刻沉了下去。

“長寧侯府的規矩似乎不太好啊。”

他這話如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長寧侯和陳氏都心頭一震,尤其是陳氏,幾乎是面紅耳赤地退到了一邊,只怕有一段日子要在侯府擡不起頭來,萬一孟長安再把這話宣揚出去……

陳氏求救似地望向長寧侯,長寧侯瞪了她一眼,對孟長安賠不是道:“督主見諒,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麽世面,想是第一次見到您這樣的大人物,被您的氣勢懾住了。”

孟長安冷哼,嘴角揚起一絲諷刺的笑:“本督還不屑與一個無知婦人多做計較,長寧侯放心吧。”

他言語間直接貶低堂堂侯夫人是個無知婦人,又直呼長寧侯的爵位,态度轉變顯而易見。

孟長安說是不會與婦人計較,但他心胸狹窄,睚眦必報是出了名的。今日的不愉快或許與陳氏這個內宅婦人沒什麽關隘,但今後這氣都要撒到長寧侯父子身上,

長寧侯思及此又轉過頭狠狠地蹬了陳氏一眼,孟長安态度突然轉變都是這蠢婦鬧出來的,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長寧侯斂了臉上的怒色開始轉移話題:“督主,府中近日新請了一批繡娘,繡工還算純熟,您不妨看看,品評一二。”

孟長安垂眸品着茶,聞言眼睑掀了掀,臺階既然有了,為了長寧侯口中的好繡藝,他就勉為其難的下了。

“哦?那本督可要見識見識。”

長寧侯提着的心一松,連忙對外喊道:“快,把屏風搬上來。”

兩個身高力壯的家丁把屏風擡到了正堂正對着孟長安和長寧侯的中央,怕下人們粗手粗腳把屏風弄髒弄舊,陳氏特地命人在屏風頂部加蓋了一層紅綢布,現下屏風半露不露倒是顯出幾分神秘感、

長寧侯站起來親自上前揭開了綢布,一副恢弘大氣又別有意趣的山水圖展現在孟長安面前,他打眼一看目光就被吸引住,繡這幅圖的人不只繡工了得,畫技也必然十分高超。

“不錯。”孟長安贊道。同時起身走到屏風前細細端詳起來,剛才離得遠,他只覺這屏風上的畫意境好,大氣磅礴,似乎對天地山川萬物頗有領悟。如今離得近了,孟長安再一次為了此人的繡工驚嘆,針法流暢,渾然一體,像極了……像極了一個人。

他面色微凝,又将手放在屏風上細細感受,無論是技巧還是運用的雙面繡的精髓都很像,這個人難道與她有什麽關聯?

“督主。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長寧侯忐忑地問,就連一直低頭的陳氏都詫異地看了孟長安一眼,難道秦氏這麽好的繡工還是入不得孟長安的眼?

“府中倒是得了一位好繡娘啊。”孟長安鳳眼微眯,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愠怒,他亡母的事情已經遮蓋的如此嚴密,長寧侯難道知道些什麽故意請來這技法有□□分相似的繡娘?

一位?不是請了好幾個繡娘回來嗎?長寧侯孤疑的看向陳氏。他并不知道面前這扇山水屏風就是秦綿繡的,更不知道因為一扇屏風,他的所有籌謀算計都将毀于一旦。

“督主若喜歡,下官就把這屏風和繡娘一并送到府上,不知您意下如何?”長寧侯想着左不過是幾個繡娘中的一個,府裏除了她們也沒人能繡制屏風了,別說是送一個,就是都送去,能得了這位大佛的青眼,于長寧侯府可是大有助益。

“那倒是不必,不過本督想見見這位繡工如此出色的繡娘。”孟長安意味深長地道。

長寧侯心中一喜,這是有門了!

“去把那繡娘叫過來給督主回話。”長寧侯對陳氏說道。陳氏給了身旁的宋嬷嬷一個眼色,她立刻心領神會,親自去叫“繡娘”了。

不多時,宋嬷嬷回來帶了一個低眉垂目身材矮小的婦人走進來,孟長安是個太監又不好女色,找個漂亮的不如找個伶俐會說話的,這矮小婦人就是繡娘裏頭最伶俐的一個。

繡娘進了門不敢随意擡頭直接跪下行禮:“奴婢蓮香,見過督主,見過侯爺。”

孟長安意外的看了這繡娘一眼,品味庸俗,氣質粗鄙。這樣的人耍耍小聰明尚可,繡出這樣渾然天成的作品就有些奇怪了。

“起來回話。”他不動聲色,準備試試她。

繡娘應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頭始終低垂着不敢直視孟長安的臉。

“這架屏風是你繡的?”孟長安問道。

繡娘偷偷看了一旁的陳氏一眼,對方向她微微颔首,她似安了心,向孟長安回道:“回督主的話,是奴婢繡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