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德喜極有眼色的下車, 并攔住了一臉擔憂的冬枝和青桃, 他們今日都穿着便服, 倒是沒人認出他們的身份。
秦綿上車後對孟長安問候了一句:“妾身見過督主。”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問候, 但孟長安卻覺得秦綿在故意冷待他。
他挑眉問道:“讓你面對本督你似乎頗不情願?”
秦綿驚訝他怎的突然就生氣了, 低眉斂目道:“妾身不敢。”
孟長安攏了攏衣袖,有些不自在:“你可是因為上次的事,還在怨怪本督。”
秦綿不由微微一愣, 脫口而出道:“上次,什麽事?”
孟長安的臉色瞬間冰寒:“怎麽, 秦娘子現在已經開始裝傻充愣, 要與本督劃清界限了?”
秦綿哭笑不得, 但料想孟長安說的應該是上次意圖害她的人沒審出結果的事, 這事秦綿知道孟長安也難辦,是以從未派人去東廠問過, 她以為自己不給他找麻煩他應該高興,卻不想他誤會她在怪他。
“督主, 您幫我那麽多次,秦綿早已視您為恩人, 今生做牛做馬, 來世結草銜環尚不能報, 怎會生出怨怪之心,我雖是女子, 但也知道何為知恩圖報, 督主這話真是讓我不知如何回答了。”
孟長安忽而一笑, 霎時間冰雪消融,如春風拂面,一雙淩厲的鳳眸含了些許暖意,美色惑人,秦綿驚覺自己竟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久。
孟長安并未生氣反而笑道:“能言善道,你這不是回答的挺好。”
秦綿輕松一笑:“我的話裏句句真誠,絕無虛假。”
馬車裏的笑聲讓一直提心吊膽的德喜松了口氣,就說這秦娘子會哄人,看他們督主笑得這麽開心,若換了旁人,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孟長安一開心,就變得好說話了,他對秦綿道:“這幾日關于你的謠言,都不必去管,等本督揪出了幕後之人,一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秦綿還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何況她剛才也算親自報了仇,她和孟長安的謠言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但邵思岚和梁明澤可是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抱在一起,容不得抵賴。
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好,直到馬車停在了侯府門口,孟長安不經意見了秦綿還紅着的一雙眼,才嘆息一聲,道:“以後莫要再哭了,他不值得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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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綿怔忡片刻,靈光一閃,難道孟長安剛才也在清濁齋?
他乘着馬車從身後過來,秦綿沒有多想,只以為是路過,卻不知他也在,且早就将一切看進眼裏,那他知不知道,她在演戲……
“下次本督給你的東西不要輕易送給別人。”孟長安不放心的警告秦綿。
秦綿嘴角微抽,她竟不知,他從頭至尾關心的是這事……
“肯定不會。”秦綿鄭重地保證:“妾身一定好好珍藏,絕不讓別人碰一下。”
許是她的保證太過真誠,孟長安凝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于放她下車了。
秦綿呼出一口氣,踩着厚厚一層落雪,在門房輕蔑鄙夷的目光下,昂首挺胸進了侯府大門。很快,接受這些目光的就是邵思岚了,很快她就能徹底擺脫這裏了。
第二天,一則謠言傳遍了整個泰安城,邵禦史的長女竟然公然勾引有婦之夫,還青天白日的就與長寧侯世子在茶樓雅間裏做起了那事。
這謠言一出瞬間就蓋過了秦綿的風頭,畢竟秦綿與太監有沒有關系誰也不知道,但邵思岚和梁明澤同處一室衣衫不整可是衆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緊接着,就連皇上都聽說了這件事,把長寧侯和邵禦史叫過去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秦綿之前的謠言不僅沒人關注了,甚至泰安城的婦人們還都很同情她,一個被夫家嫌棄的女子過得有多慘?不只要休棄你,還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好讓你給後來人騰地方。
女子感同身受,男子也在暗笑梁世子眼光不好,秦綿這樣的美人,千嬌百寵也不為過,竟還有人棄之敝履,真是暴遣天物。
更有人将秦綿昨日在清濁齋中說的和離之言學了回去,于是人們在同情她的同時,也暗暗對她心生佩服,君若無情我便休,這樣的女子真是世間少有,斷就斷的幹淨利落。
秦綿被長寧侯派人請去正院榮輝堂的時候,并不知道這起謠言能達成的效果竟然遠超她的預料。
榮輝堂前廳,長寧侯和陳氏坐在上首,梁明澤和梁婉華這對兄妹站在中央,梁明澤蔫頭耷腦的,一看就是被長寧侯狠狠教訓了一頓。
至于梁婉華,從秦綿進來開始,她怨憤的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從這一點來看,她與陳氏不愧是親母女,臉上的恨意如出一轍。
秦綿連樣子都懶得做,直截了當道:“侯爺,夫人,咱們開門見山吧,我要和離。”
“什麽?你再說一次。”陳氏尖利咆哮一聲,從座位上拍案而起。
秦綿對着她那張刻薄的臉淡淡重複一句:“我要與梁明澤和離。”
梁明澤瞪着眼仿佛不認識她一般,就連梁婉華臉上都寫滿了震驚。秦綿,什麽時候這麽強勢了?
長寧侯一直沒有開口,此時才終于伸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敲,道:“行了,鬧什麽。”
“秦氏,你當真要和離,你要知道,離開了侯府你就只是個罪臣之女,再想嫁人可就難了。”長寧侯意味深長道。
他倒是十分為她着想,果然她這位公公,一直都是如此虛僞。
秦綿表情淡漠:“多謝侯爺關心,我想的十分清楚了,和離。”
陳氏到底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罵道:“你想得美,你這賤人,想離開侯府,只能是我兒休了你,否則門都沒有。”
長寧侯眉頭一皺,覺得陳氏恐怕要壞事。
果不其然,秦綿勾唇一笑:“哦,那便算了吧,我覺得能待在侯府也挺好的,至于休妻。”她冷冷地看着陳氏:“我并未犯錯,敢問侯府以什麽理由休我?”
陳氏被她問住一時接不上話,秦綿緊跟着又道:“若說是因我父親的事,禍不及出嫁女,夫人想必知道。”
是啊,用什麽理由休她呢?前世也是這樣,他們才将她關起來,搓磨的不成人形,再随意找個人來,陷害她與人通奸。
秦綿笑意漸冷,陳氏依然不想退讓,脫口就是一句叱罵:“賤人,就憑你與孟長安……”
“住口!”啪,長寧侯一個巴掌扇過去,陳氏嘴角都被打破了,懵然地看着他。
“休要再胡說八道。”長寧侯收回了手,對秦綿道:“既然你決意要和離,那我就答應了,即刻寫下和離書,你就可以離開了。”
秦綿挑眉,長寧侯如此大度的放過她,恐怕也是“被逼無奈”,孟長安昨晚特地派人送來一個消息,長寧侯和邵禦史差點在宮門口大打出手。
秦綿猜,邵禦史定然會因為邵思岚而向長寧侯施壓,讓梁明澤盡快娶他女兒過門。長寧侯雖有爵位在身,但邵禦史出身于顯赫的邵氏宗族,三皇子還要籠絡他,長寧侯哪敢真的得罪他。
她方才借着陳氏的話,假意不走了,長寧侯才是最緊張的那個。孟長安早就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所以才會讓人來告訴她,還說她此次與梁明澤和離定然是順順當當的。
秦綿微微一笑,親手在長寧侯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上按了手印,上面提及了她的嫁妝可以全部帶走,秦綿并不覺得意外,畢竟他為了打發自己應該已經煞費苦心了。
拿着那封和離書,秦綿看也不看梁明澤一眼,徑直走出了榮輝堂。
榮輝堂外,冬枝和青桃在等着她,見她拿了和離書出來臉上都高興起來。
青桃:“娘子,咱們總算能離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侯府了。”
冬枝戳她額頭:“小心些,咱們可還在人家的地界呢。”
秦綿笑着挽住她們兩人的手:“還等什麽,回去收拾東西,馬上就走。”
主仆三人笑鬧着回了琴瑟閣,只見屋裏已經擺着整理好的箱子了。水藍和碧薇忙進忙出了一上午,把秦綿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她回來一起離開了。
水藍望着滿屋子的箱子發愁:“娘子,就咱們幾個可怎麽把東西帶走啊?”
秦綿正思索着,碧薇忽然驚喜地跑進來:“來了,來了,娘子,東廠來人了。”
秦綿好奇地出去看,果然一群東廠番役進了院子,帶頭的還是個她認識的人。
“高百戶,你怎麽來了?”秦綿笑着問。
“秦娘子,可收拾妥當了?督主命我來接您去東臨街的宅子呢。”
秦綿目光閃了閃,知道孟長安也許是怕她帶不走嫁妝才會派東廠的人過來給她壯勢。他想得如此周到,秦綿有些愁,一身新衣怎麽夠還呢?
番役們一箱一箱把東西搬上了馬車,秦綿走出侯府大門的時候只覺一身輕松,兩世的枷鎖徹底擺脫,她問身側的冬枝:“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冬枝回答:“是臘月二十五了,娘子。”
“臘月二十五,真是個好日子。”秦綿輕聲呢喃,上一世的今天她被長寧侯關起來,過了一年便凍死在侯府大門口,就是她如今腳下踩的這塊地方。
秦綿難過的情緒只停留了一陣,當馬車停在東臨街大宅門口時,她徹底抛卻了傷心,臉上揚起淺淺的笑意,然而一進門,卻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直到秦綿踏進了正堂,終于知道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了,孟長安正坐在廳裏喝茶,繼母曹氏陪在一旁,明明是笑着的,卻好似比哭還難看。
他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