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孟長安放下茶盞, 淡淡道:“本督今日得閑, 就過來看看。”
秦綿微愣, 他來就來了, 這話怎麽倒像是向她解釋呢, 這宅子是他的,自然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
“還要多謝督主的幫忙。”秦綿看了看外面搬東西的番役,對孟長安致謝。
孟長安嗯了一聲, 修長的眉毛微皺,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曹氏緊張了半天, 終于覺察出一絲不對:“綿姐兒,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秦綿不想隐瞞, 和離的事也無從隐瞞, 便直接道:“母親。我已經與長寧侯世子和離了,這是和離書。”
曹氏初時沒反應過來, 但随即就是一陣天線地磚,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表情天塌一般:“怎麽會?你說,和離?”
她看着秦綿想要再确認一次, 秦綿朝她點點頭:“母親, 和離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壞事, 若勉強下去,也只會成一對怨偶。”
原因複雜, 秦綿不想讓曹氏徒增煩擾, 便只淡淡揭過。
曹氏迷蒙中突然想到了什麽, 問道:“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事,長寧侯府嫌棄你?”
秦綿寬慰她;“母親別想那麽多了,至少我的嫁妝都拿回來了,咱們今後可以安穩度日了。”
曹氏怕秦綿傷心,勉強打起精神:“說的是,當初求娶的時候好話說盡,說什麽一定好好待你,可如今轉眼就變了。綿姐兒,你放寬心,母親定要為你再尋個好人家。”
孟長安沉默許久,聽聞這話卻突然被茶水嗆住,咳嗽一聲。
秦綿無奈對曹氏說:“母親,先別說了,督主還在呢,怎好失了禮數。”
曹氏差點忘了孟長安還在,連忙告罪,孟長安不在意地擺手:“秦夫人無須多禮。”
他坐在這裏,曹氏總是不自在,說話也磕磕絆絆,秦綿想了想,對孟長安道:“督主,我進來時,看院子裏的梅花開得極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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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長安鳳眸微微眯起,秦綿在他面前膽子越來越大了。見他不悅地看過來,秦綿目露懇求,孟長安頓了頓,一聲不吭地站起往外走,秦綿跟曹氏說一聲也跟在後面。
膽子再大,她也不敢讓孟督主冷呵呵地一個人去逛園子。
這所大宅裏有一片梅園,如今梅花開得正盛,秦綿進來時離得很遠便覺得一陣冷香撲鼻而來。孟長安也許極其喜歡梅花,從秦綿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随身攜帶的帕子上繡着梅花,東廠休息的小院裏也栽種梅花,如今這所偶爾居住的宅子裏更有一大片梅園。
他似乎是喜愛一件事物就把它時時放在眼前的那種人。
秦綿神思飄遠的時候孟長安也在打量着她,她今日打扮得素靜,粉黛未施,從前每次見她時,她都是克制和沉靜的,今日卻終于露出些許天真雀躍。
“跟梁明澤和離你很開心嗎?”他審視着那張俏臉。
“那是自然。”秦綿脫口而出,片刻後方意識到什麽,苦笑道:“他不喜歡我,我何必強求呢。”
孟長安點頭,沒再多問,視線也落在眼前的梅花上,秦綿輕呼一口氣,那天孟長安也在,她哭的那麽慘轉頭就這麽高興,他不懷疑才怪。
秦綿見他目不轉睛地賞花,随意找個話題:“督主喜歡梅花嗎?”
孟長安聞言唇角牽起一絲弧度:“喜歡?大概是吧。”
十二歲剛進宮那年,孟長安被安排在錦妃宮裏做一個灑掃太監,因為長相頗得錦妃喜歡,很快就被錦妃提拔,負責錦妃宮裏的內務。同屋關系不錯的小太監心生嫉妒,有一天,那太監說是錦妃吩咐,讓孟長安去花園裏折一枝梅花放在宮裏,孟長安并未懷疑,照吩咐折了一枝梅花回來。
結果錦妃看了面色大變,讓人把孟長安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宮裏懲罰宮女太監的刑罰極重,二十大板足夠讓孟長安皮開肉綻。他年紀小,高燒不退,差點傷重而亡,後來好不容易挺了過來,卻被錦妃打發到外邊繼續做灑掃太監,而那個陷害他的小太監去了錦妃跟前伺候。
從那以後,孟長安每到冬日就摘下梅花,曬成幹花放在身上。後來地位漸高,權勢漸大,他也一直保存着這個習慣。無論是随身帶的梅花帕子,還是東廠休息的小院、廠督府裏還有這處私宅的一大片梅園,都是他用來提醒自己的,人心難測,不去算計別人,就只能被別人算計。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轉冷,眉宇間忽生一股戾氣,秦綿心驚,或許孟長安并不那麽喜歡梅花。
“那督主可有喜歡的事物?”秦綿眼裏含笑,溫柔的問道。
孟長安一偏頭,就此怔愣,她眸光粲然,笑意淺淺,嘴角的弧度似能甜進人心裏去。
他不由呼吸一滞,片刻後,有些狼狽地別開眼,啞聲道:“并無。”
秦綿心裏犯難,她欠着孟長安這麽大的恩情沒還,他什麽都不喜歡,讓她如何是好。
秦綿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督主也許還沒遇到喜歡的東西呢,這世間萬物,督主怎麽可能一樣都不喜歡。”
孟長安低眸看她,意味深長道:“或許吧,若碰到了,本督必不會輕易放過的。”
秦綿再一次被他那張俊美的臉晃了神,他嘴裏說什麽到了她耳朵裏都變得模糊不清。
“本督還有事,這便走了。”
孟長安沒有多留,匆匆離開,他像是算好了時間來這裏等她的……
孟長安出門的時候冷冷地看了一眼巷子裏鬼祟的身影,吩咐高勝道:“派人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擅闖者殺無赦。”
秦綿送走了孟長安,再回到正堂裏,曹氏面帶愁容,坐在那裏長籲短嘆,見秦綿進來,強顏歡笑道:“綿姐兒,孟督主走了?”
秦綿點頭,曹氏猶豫了一會兒,面色為難道:“綿姐兒,孟督主收留我們理應感激,但人言可畏,你還是注意些,咱們過了年就找宅子搬過去,免得被人說三道四。”
秦綿早就想過這件事,但上次突然遇襲,緊接着又陷入謠言風波,設計和離,所以一時沒有顧得上。就算曹氏不提,她也不想再給孟長安添太多麻煩,欠的多了卻還不上,孟長安今日怪異的态度總讓她心裏發憷。
“母親,您放心,明日我就讓青桃和徐管家一起去尋,過完年我們就搬出去。”
聽了秦綿的保證,曹氏總算放心了。
門外一直偷偷盯梢的人見孟長安和東廠的人走了以後,一路急趕,進了長寧侯府的大門。
聽濤院裏,梁明澤心氣不順地又摔了一只花瓶,小厮東升跪在地上苦着臉道:“世子,小的昨天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有人在後邊擠了小的一下,這一時沒站穩,就摔進去了。”
“少夫人那個婢女……”梁明澤瞪了他一眼,他瞬間改口:“秦氏那個婢女故意撞小的,還有她昨天突然去清濁齋找您,一定早有預謀。”
“廢話,這還用你說。”梁明澤咬牙切齒,秦綿昨日突然轉了性子來讨好他,他當時被美色所惑,現在想來的确蹊跷得很。
他怎麽會無緣無故身上就開始發癢,定是秦綿在他身上做了手腳。
一個賊眉鼠眼的仆役快步走進來,正是梁明澤派去跟着秦綿的人,梁明澤上前一步,着急問道:“怎麽樣?可打探到她住在哪了?”
仆役欲言欲止,梁明澤踹他一腳:“你啞了,說話。”
仆役立刻跪下,顫抖着說:“世子,她住在東臨街的一所宅子裏。”
梁明澤拍手:“太好了,給本世子帶路,我非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仆役聽了慌忙抱住他的腿:“世子,不可啊,奴才方才見東廠的孟督主從宅子裏走出來,門外還有東廠的人看守,您不能去啊。”
梁明澤:“什麽?”他咬着牙,那謠言竟是真的?
他心裏的不甘瞬間蓋住怒氣,秦綿那樣的美人,他娶過來碰都沒碰過一下,竟然真的給一個太監糟踐了!
仆役的勸說他根本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秦綿那張嬌俏動人的臉和細膩瑩白的一截脖頸……
入夜時分,梁明澤帶着東升穿梭在東臨街的一條窄巷裏,邊摸黑往前走邊問:“是這嗎?”
東升緊張兮兮地拽着他:“世子,咱們回去吧,您要是出了什麽事,小的有一百條命也不夠賠啊。”
梁明澤罵道:“滾,能出什麽事,三皇子可是我的親表弟,整個泰安城裏誰敢不給我面子?”
他摸到宅子大門處正要讓東升上前叫門,這時不知從哪裏來的兩個人三兩下把他制服按倒在地,東升更是直接被那人撩起一腳踹飛到院牆上去。
“世子……”東升挪動着身體卻被一把敲暈。
梁明澤驚慌大喊:“放肆,你們是什麽人,敢抓本世子,不想活命了嗎?”
身後押着他的人始終沉默,梁明澤終于害怕了,大叫道:“放開我,秦綿,你出來,你竟敢暗算我,你個毒婦。”
身後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拖着走了。
秦綿剛剛洗漱好,聽到些嘈雜的聲音,問正給她鋪床的冬枝:“冬枝,我怎麽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冬枝笑着道:“娘子,您聽岔了,奴婢什麽也沒聽見,您快些休息吧。”
秦綿哦了一聲,那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她也沒在意。
第二天,東廠抓到兩個疑似“亂黨”的人,送到刑房交由孟長安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