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綿幾乎是被孟長安一路拖出去的, 他手上的力氣極大,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死緊, 鐵鉗一樣掙脫不得。出去的時候他們走了另一邊, 沒有對孟長安罵聲不止的犯人, 只有一片令人發慌的寂靜, 一條黑暗陰冷的走道, 只能聽見秦綿紛亂的腳步聲, 而孟長安即便走的很快,他的腳步也是從容的。

“啊……”秦綿痛呼一聲, 腳踝處的骨頭發出一聲輕響, 孟長安聽到聲音腳下一頓, 像從一場長久的噩夢中驚醒,臉色有一瞬的茫然, 但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猛地回過頭,聲音低啞地問:“怎麽了?”

秦綿輕輕吐息, 回答道:“好像腳扭了。”

孟長安蹲下去碰她的腳, 秦綿痛得抽了口涼氣。她腳邊有一塊因為年久失修翹起的磚塊, 剛才孟長安拉着她走的太快, 監牢裏又很黑, 所以一不小心就踩上去了。

秦綿怕疼, 一雙秀眉緊緊皺起,她将臉別過一旁, 不想讓孟長安看見。一只骨相完好的修長大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 強迫她轉過頭, 孟長安眉毛微蹙,俊臉黑沉。

“你心裏在怪本督,是不是?”

秦綿默然,她真的只是下意識的轉過臉,不想被他發現她疼的面部扭曲的樣子……

“督主,我疼……”她聲音可憐兮兮的,尾音上翹,像一句甜膩膩的撒嬌。

孟長安忽覺耳根發燙,別過臉,背對秦綿蹲下,道:“上來。”

秦綿剎那間有些不知所措,蹲在她面前的是東廠督主,那個朝野上下都畏懼的大奸宦?

“磨蹭什麽,莫非你想待在這?”他口氣兇惡,但蹲着的身體始終未動。

秦綿恍惚的趴在他背上,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裏,孟長安猛然起身,她一慌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孟長安嘴角微勾,似乎對她的反應極為滿意。

他背着她走得極穩,沒幾步就出了監牢的大門,門口的獄卒恭敬地向他行禮,即使看見他背着一個女子眼神驚訝,也不敢表露出來立刻把頭低下。

德喜候在外面看見孟長安背着秦綿出來,有眼色地沒上前打擾,而是隔着老遠跟在二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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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你今日不開心嗎?”秦綿趴在他背後輕聲問道。

孟長安聞言頓了頓,他還以為她一張嘴肯定又是向他道謝,卻不妨被她關心了自己的心情。

“你為何這麽問?本督看起來與往日差別很大嗎?”孟長安反問。

秦綿笑了笑:“那倒不是,你每天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笑着的時候,發怒的時候,唯獨今日,我一見你,就知道你很不開心。”

孟長安:“你倒是敢說,現在不怕本督了?”

秦綿微愣,半響後才小聲回答:“不怕的。”

孟長安微哂,她怕不怕他都沒什麽要緊,總歸是拿她沒法子的。

孟長安将她往上颠了兩下繼續走,秦綿猶豫着開口:“剛才那些人都在罵你,你聽了是不是心裏很不舒服?”

孟長安輕哼:“這天下間,罵本督的人還少嗎?本督既然敢走這條路,就不怕受人唾罵。”

哪條路?挾天子以令諸侯嗎?秦綿到底沒敢問出口。

“就算本督将來真如他們所言下場凄涼不得好死,那也無妨,至少如今本督手握大權,他們只能選擇忍耐,茍活于世,或是不忍……”

孟長安聲音轉冷,任誰都知道,他刻意隐去的下一句會是什麽。剛才在監牢裏看見的那些人也許過不了幾日就再也罵不出口了,所以他才不在意。

一群将死之人,有什麽好計較的?

孟長安微微偏頭問她:“倘有一日,本督真的萬劫不複,你可會難過?”

秦綿的沉默讓孟長安的心也在跟着下沉,他嗤笑一聲往前走,背上的女子忽然在他耳旁道:“會的。”

“為了還恩?”

秦綿搖頭:“不,督主是對我有恩,但與督主相識這麽久,我知道你并不像世人想的那樣壞,我也把督主當做真心相待的朋友。”

孟長安輕笑:“朋友?本督從不與任何人做朋友。”

他眼裏向來只有兩種人,能拉攏收買的自己人和與他作對的敵人。

秦綿哦了一聲,問道:“那以後呢?”

她話音方落,天際劃過一抹亮光,煙花在空中炸開,絢爛的色彩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聽不見孟長安的回答,他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但本督确定,你做不成本督的朋友。”

從監牢走到刑部衙門門口的距離并不遠,孟長安背着她走得再慢也很快就到了,将她送上馬車,孟長安對車夫吩咐一句:“先回廠督府。”

“你的腳傷先處理一下,本督再送你回去。”秦綿聽話地點點頭,心虛的想:幸虧她對曹氏說了要在屋裏刺繡,不陪他們守歲,不然曹氏若找過來,豈不是露餡了?

孟長安似乎又變回了平日裏的他,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嚣張跋扈,狠辣無情。秦綿後知後覺,她剛才窺見了一個很不一樣的孟長安,他向她袒露了他的野心……

從在她面前殺人開始,再到刻意放松守衛讓她進刑房看到他對犯人施以酷刑。他上了瘾一般致力于向她展露殘忍的那面,前兩次或許是巧合,但今日,他把野心完全呈現給她。

試探,不放心,他想給她什麽?

秦綿心裏一驚,以她的通透敏感,應該早就發覺才對,但孟長安的身份讓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

父親說的對,他的确有所圖,她不該招惹他。

“到了,你在想什麽?”

孟長安伸手去扶她,秦綿身子往後一縮,道:“不敢勞煩督主,德喜公公,麻煩你了。”

德喜一臉莫名地看秦綿搭着他的胳膊下車,再一回頭,果然見孟長安臉色微沉,瞪了他一眼。

他心中有苦說不出,也不敢甩開秦綿的手,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秦綿剛才跳下車時,差點又崴了腳,腳踝處有一絲絲的抽疼。

孟長安下車後見她搭着德喜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着,視線每逢對上他就閃躲過去,像一只因為害怕而縮回爪子的小奶貓。

看來是猜到了?孟長安雙眼微微眯起,那還不算笨。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在她的驚呼聲中忽然将她攔腰抱起,視線凝在她柔美嬌俏的臉上。

“亂走什麽,信不信本督打斷你的腿?”

秦綿在他威逼的目光中點點頭,不敢再動,任由他抱着自己進了廠督府。

秦綿被孟長安抱進一間小廳裏,一個小太監端來了跌打藥酒,是那天在東廠見過的小猴子。

這裏似乎沒有婢女,傳言孟長安厭惡女子大概是真的,算了,小太監也好,秦綿自暴自棄地想。

可她剛這麽想着,坐在她身側的孟長安就彎腰要去脫她的鞋襪,秦綿的腳微微一縮,他擡眸看過來。

她嘴唇嗡動半響憋出一句:“能讓德喜公公來嗎?”

孟長安挑眉,似笑非笑問道:“你覺得呢?”

秦綿低頭,盡量不去看他,那雙大手摩擦過她的腳背時,她恨不能封閉五感,察覺他的心思之後,她就再也不能自然地面對他了,尤其是這種親密略帶暧昧的動作。

他手法純熟,應該是學過的,秦綿目光微側,孟長安的手沾上藥酒變得熱辣辣的,腳上的疼痛不知不覺就減緩了許多。

“督主真厲害,什麽都會。”秦綿真心的誇贊。

孟長安唇角微彎,指尖在她嫩滑的腳心撓了一下:“能得你一句好,便不枉本督辛苦一番。”

秦綿抽了口氣,迅速縮回腳,站起身對孟長安微微一福:“督主,時候不早了,妾身該回去了。”

孟長安皺眉,她臉上盡是生疏,轉眼間變臉。

看來還急不得,他撚了撚手指,那絲滑膩感似乎仍在。

門口,小猴子偷偷問德喜:“公公,咱們督主不會真的看上秦娘子了吧?”

德喜瞥他一眼,道:“不該問的別問。”

小猴子看得着急:“督主要是真喜歡,秦娘子又和離了,那就跟皇上說一聲把人娶過來呗,省的皇上和各宮妃嫔變着法地往廠督府裏塞女人,咱那浣洗坊都擠不下了。”

德喜踹他一腳,道:“你懂什麽?這叫溫水煮青蛙。”

小猴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秦綿出廠督府的時候腳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這回孟長安退讓一步,讓德喜送她回去,可她完全不知道下次該怎麽辦。

招惹一次就再也躲不掉,他果然如傳聞中那般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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