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就像十一二年前,齊映看到發布在論壇上的照片時候,她所能想到的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一個字——躲。

好在如今不比當年,躲回家比躲在宿舍安心不少,不用擔心簡思敏會找上門,也不用擔心程璟會和楊曦起争執。

然後,她還是打算繼續上班,畢竟,她離席前留給簡思敏的最後一句是——“周靖的事既然你沒有疑義,我就讓人拿合約過來了。”

齊映并不知道的是,這時候在程璟家裏發生了什麽。

簡思敏把這些年從狗仔手上買回來的照片給齊映看的事情,在齊映離席的半個半個小時之後就被楊曦告知了程璟。楊曦發了條微信給老方,原本,老方并不打算這麽早告訴程璟,畢竟第二天就有一場不小的演出,這時候把後院起火的事情告訴程璟,老方很難保證,以程璟的性格,明天的演出不會看天窗。但在這件事情上,楊曦自覺沒有早告知齊映已經着實對不起閨蜜情分,如果現在再不告訴程璟,之後他二人若是再有苦難波折,她良心難安。于是,顧不得老方的意見,還是一通電話打給了程璟。

要說老方是這世界上最了解的程璟的人,其實一點都不過分,有的時候,他對程璟的了解甚至遠超齊映。

楊曦的話還沒說完,程璟已經挂斷電話,火速回家。

齊映沒有回去,這讓程璟不由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出鬧劇,是了,這時候如果齊映還能安然回到這裏,那才奇怪吧。程璟這樣想着,責怪自己一時心急竟然犯了糊塗,正準備折返去齊映家,卻被簡思敏攔在了家門口。

“你有什麽不滿,大可以沖我來。”程璟原也是不想理簡思敏的,只是,簡思敏不僅輕松擊潰了齊映的心防,甚至也能一句話擊潰程璟。

“你不過是不相信你們的感情,不相信她能接受在美國胡作非為的你,所以才選擇說你想說,對另外一些事情選擇閉口不談。Raymond,你以為不說,就能掩蓋你濫交的過去嗎?”簡思敏邊說邊往屋裏走,竟然能逼着程璟連連後退,“齊映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你知道,就是因為你知道,所以你才不敢和她說,她從來不允許自己的感情成為這種不堪的樣子,就像當年我做假照片挑撥你們關系的時候,她還沒想過一辨真假,最先做的卻是從你家離開。你知道,比起這件事情,你在美國的濫交史,齊映更是無法接受。所以你現在想去找她,可是你想過沒有,當初你占理,她能信你,原諒你,這次呢?又是我冤枉你的嗎?”

程璟連連後退,直至坐到了沙發上,他哪裏不知道自己那幾年胡作非為的太厲害,簡思敏說的沒錯,他是做錯了,也正因為他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有些事情,才不敢說,不能說。

Neo的一切都在照常繼續,程璟也并沒有再來找過自己,這是齊映希望看到的。《做談》開始步入正軌,第十二期開始每期節目的點擊量都可以破億,廣告投放量頓時大了不少,陸粲和謝華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兆頭,自然,也因此更加認可齊映的能力。情場失意的齊映因此迎來了事業小高峰,不僅又拿下兩三個老項目出任制片,而且謝華為齊映的升遷定下了調子——只要這幾個項目能和《做談》一樣,單期收視破億,僅次于陸粲的副總監位置就是齊映的。

這在齊映看來是件好事,倒不是因為升職加薪,而是因為幾個節目加身,她忙的不可開交,再想起那個人的時間就會少很多。

是的,她在一次過上了原本在北京時候的生活,工作,成了她最好的麻醉藥。

沒有人看出齊映變化後面的原因,大家只以為,這是謝華獎懲有度的良性反應。兩個月過去,跟着齊映的人開始越來越多,信服她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人是看中了她潛力無限,想搭齊映這班升遷的順風車,但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她雷厲風行、身先士卒的領導範。

但,這一切還是瞞不過陸粲的一雙眼睛。

陸粲助理筱雅來和齊映說新接手的政論類節目《實事風雲》,放眼整個辦公區,都是一副副沉痛的表情。

時政類新聞節目在網絡媒體中遠沒有娛樂類節目好做,這是齊映新接手的幾檔節目收視難以上去的最重要原因。齊映剛剛接手,卻又發生了一件震驚全球的大事——美國發生校園槍擊案。政論類節目不比娛樂節目一周一期,而是更辛苦的一天一期,齊映拿定了突發新聞的策劃方案之後,又去看了演播中心的情況,讓他們出了節目大綱,又督促着約請了時事嘉賓,連軸轉了整整一天才停歇下來,齊映站在辦公室門口,遇上從演播中心回來的筱雅。

“發生什麽事了。”筱雅問。

“又一起。”景慧的眼尾耷着,說話帶着重重的鼻音,搶在齊映之前回答。“在南加州大學。太慘了。”

正在翻譯獨家消息的巧巧發出啜泣的聲音,努力忍着在眼裏忙打轉兒的淚水,卻還是滴滴落在鍵盤上。“只是大學生,怎麽能這麽殘忍。”

沒有人怪她,即便是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陸粲。

齊映也低了低頭,她即便也報道過槍擊,即便當年讀書的時候反複拿9·11事件的報道作為案例,但是,這些襲擊者竟拿學生作為對象,殘忍無道之極實在令人發指。“現在數據如何。”不知不覺間,竟也紅了眼眶,啞了嗓子。

“這一起死亡47人,受傷人數已經超過百人。”

“新消息,那邊又新消息來。”齊映順着巧巧的聲音看去,那握着鼠标的手半懸着,微薄的唇微微顫抖。

巧巧是整個部門年紀最小的女生,幾乎是研究生一畢業就加入了Neo,這樣的槍擊案還是她經手的第一個特大新聞,在場所有人的情緒都已經浮動不安,更何況是毫無經驗的她。

齊映看着陸粲走了過去,“來,我來。你去休息一下吧。”他拍着巧巧的背,示意筱雅把她扶起來。筱雅忙上前扶走了抽抽搭搭的巧巧,讓陸粲坐了下去。

陸粲的動作很快,除了微弱的哭聲,周圍安靜得只剩下敲擊鍵盤和鼠标的聲音。他清了清嗓,“警方正在全力圍捕了兩個襲擊者,目前确認已有3名學生被劫持。”

“美國時間,現在是20點42分。夜裏怕是情況會更多變,我們這兒今晚也要有人留守。筱雅,你重新排一個值班表,盡量就別排新人了。”齊映的嗓音中帶着隐隐的哭腔,極力克制,并沒像巧巧一樣失态,這一點她做得極好。

“還有,美國那邊傳來的所有視頻和照片都是沒有經過選取的,難以避免過于血腥的鏡頭和畫面,所有留下來的負責人都必須對平臺發出的所有報道嚴格審查。”

外間的大辦公室是能揚揚灑灑坐上近三四十號人,在往常上班時間,各自安排工作,說話聲,敲字聲,電話聲,不絕于耳。齊映說話的聲音聽得清楚,陸粲還在敲打鍵盤翻譯文章的聲音也替你搞得清楚,零星還有電話響,但是空氣中卻是安靜的味道,安靜地透了,以至足以感到一絲悲涼。

“又不回去嗎?”陸粲剛從巧巧那兒回到自己辦公室,見齊映扶着頭還沒下班的意思,看了看手表,不禁搖頭,矗立半刻還是走了進去,“這裏我留下來看着就好,你回去吧,這段時間你已經夠辛苦的了,不用在這兒熬着。”

齊映聽聲,緩緩睜開眼,讪讪地說,“回去也一樣,不如留下來。”

說完又是半晌無語,一個不知如何掩飾,一個不知如何安慰。

“去我那兒坐坐吧。”齊映剛想拒絕,陸粲接着說,“你裝的并不好,再下去,外面的同事們可要看出端倪了。”

齊映也無事可做,點了點頭,撐起疲乏的身體,跟了過去。

陸粲去煮咖啡來招待她,齊映也不落座,只是滿辦公室轉轉悠悠,共事許久,她還是第一次有時間這樣打量他的辦公室。陸粲在一旁擺了個大書櫃,透過玻璃,齊映看見架子上的擺件。“你還留着。”她打開櫃門,伸手去摸,那是只手模,是她自己的手。

陸粲煮着咖啡,不回頭卻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一直帶着。”

齊映關過櫃門,走到陸粲身邊,接過他的咖啡,眼角露出喜悅,唇尖微觸,“很正宗。”

“托人剛剛從印尼來的,比起外面賣的,自然好些。”陸粲閃過一絲自豪,想着齊映剛剛說着的話,環顧了四周,“我搬來這麽久,你還是第一次發現它。”

齊映想想也是,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來,那東西雖然不起眼,畢竟原是自己的。“誰說不是呢。”搖頭也笑自己傻。

“你還記得當初在蠟像館,為什麽要做它的嗎?”

陸粲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齊映看着他緩緩走向那書櫃,取出那只手,握于自己手中,那金屬質感的手還反着光,而陸粲就站在那裏,沒有要移動腳步的意思,低聲問。

齊映還喝着咖啡,手中的杯子還端在嘴邊,不是在回想,倒像是在平複。那姿勢就那樣保持了多久,兩人都不知道,陸粲還站在那裏等着她的答案。

“記得。”

兩個字徐徐出口,放松了的反而是陸粲,關了櫃門,握着那手走到她面前,離着她幾步的地方停下。

“那次我們去香港,采訪的是那時候剛剛被評上‘全球十大傑出青年’的韓冰,我還記得你做完采訪出來那羨慕的眼神。”

“是仰慕。”

這話可逗笑了陸粲,“還仰慕呢。”看着齊映不哭不笑的樣子,也就一本正經了,“也是。三十四五歲,不僅是翻騰出幾十個億來,更主要是那家夥兒很有眼界。”

“想想他的出身,再想想那些年他在英國受的那罪。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當沒有人可信、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想要活得好,活得精彩,不被別人牽着走時候,能靠的只有自己的這雙手。”

齊映看着他手中緊握着那座用自己右手做的擺件,像是忽然明白了是他一直引導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恍然擡頭,看見陸粲那滿是安慰的笑容,知道自己猜對了。

“謝謝你!我知道,你早就看出我這段時間的不對勁,謝謝你沒有挑明,也謝謝你今天讓我想起這件事。”

“我們做媒體,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事,認識人,看他們的經歷,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最大的收益,是知道了怎麽面對自己的人生,怎麽處理自己眼前的荊棘”

陸粲坐了下來,放了齊映的那雙手,去端自己的那杯咖啡。

“無論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麽,我只希望,你還是你,還是那個在《菁英》敢打敢拼的你,還是之前在我這兒,為了新接手的節目能說一個晚上新方案的你。”

看着齊映颔首微笑,陸粲把那雙手往前推了推,“你離開《菁英》的時候走得太急,東西幾乎都沒帶走,它也就留在我這了。替你保管這麽久,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齊映接了過來,捧在自己手上。那年采訪韓冰,順道去參觀蠟像館。本也只是看着做手部蠟像好玩,一時興起,多來還是陸粲提議,才做了如今這雙金屬感的□□手。

“陸總,有新消息了。”筱雅叩了門,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美國警方那邊已經有新進展。”

陸粲正想起身,齊映便示意讓他坐下,“我去吧。你放心,我知道用工作麻痹自己并不是大家風範,所以我會想方設法,讓自己純粹為了工作而工作。”她帶起那雙手轉身的樣子,像極了他初見她時候那個眉飛色舞、自信非常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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