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夜已深了,除了當值的人,演播區整整半棟樓再找不到一個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說的,是那年在機場自願放手的齊映。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蘇轼的這句話,說的又多像現在的齊映。

她沿着一溜景觀樓梯來回走,平日裏,這裏看來是多麽浪漫,可此刻,外面的華燈,滅了;江面上的輪船,不再走了;徒留着雨,還下個不停,敲打着厚厚的隔音玻璃,一下一下重重落在心頭。

她坐了下來,就坐在了臺階上。這一個夜是她三十多年人生裏最難熬的一夜。從陸粲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她何嘗不知道陸粲的言外之意,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當時所言是何意。只是,當真要放下了嗎?當真可以放下嗎?畢竟十年內,無論她怎麽用力,都還是忘不了。

但,這樣下去又算什麽呢?

齊映不想糾結于程璟回來的原因,和自己複合的原因,不想糾結于真心還是報複,不想糾結于那些情話那些纏綿究竟是為什麽。可越不想糾結,卻越是走不出這樣的困境。

雨夜微涼,窗外漸起蒙霧,齊映醒來,雨已停,阜城江上霧氣蒙蒙,隔江望去江西,景物全無、色彩盡失。

身上厚重蓋着外套,才反應回頭來看。

“你怎麽來了。”

齊映看見陸粲,本想把外套脫下來還他的,陸粲卻攔住了,依舊把外套給他蓋好。

“昨晚很遲接到筱雅電話,說你不見了。”

“說我不見了?”齊映站起身,伸了伸懶腰,靠着樓梯扶欄睡了一夜,醒來這才覺得手臂硌得慌。

“筱雅說,她半夜裏接到景慧的電話,說是原本你一直辦公室,後半夜突然就不見了,她找了許久沒找到,又怕會再出事兒。筱雅也不知知道怎麽辦,就給我打電話了。”

“他們沒找到,你是怎麽找到的。”

陸粲也站起來,看了看外面籠罩着霧氣,幾乎看不見一絲風景,“以前,如果遇到什麽壓力,你總喜歡找一個高處去看風景,那時那裏沒有這樣的樓梯道,你就站在天臺,冷的時候,就抱着熱水袋上去了,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這樣的景致有什麽好看的。”

“景致小了,外面的世界就顯得越大,你才會發現自己多麽渺小,而那些所謂困着自己的事情,對于這個世界,更是多麽微不足道。”

“那這個方法,昨晚還有效嗎?”

看着齊映舒展的神情,任何人都感覺得出她意欲調整心态重新出發的想法。

是的,她放下了,不管自己是否形影相吊終了此生,她都決定放下,放下這十多年不曾放下的感情。她知道,蘇轼的那句“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說的畢竟是行文,更是人生。

可齊映并不知道,在她參透情劫的這一夜裏,她所說的景致中,就有程璟。

說不清楚多少夜了,程璟會開車去齊映所住的小區,看見她車不在,又轉而進了Neo的停車場,看見她的車還停着,再找到一件可以看到她辦公室的露天酒吧,坐到看見她辦公室燈滅。

不再像十多年前,他已沒有地方去尋找标準答案給她,可他還像那年闖進她宿舍時候一樣,并不想讓她委屈。

所以,程璟跳過簡思敏,和老方簽下了解約書。

“你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嗎?”

“你不能因為我受這麽大的損失,你放心,我會在結束方興為我簽下的所有合作之後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老方把筆摔在桌子上,“我不是問你知道不知道這麽做對我意味着什麽,而是問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對你自己意味着什麽?當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齊映想的那樣,你為什麽不和她說。”

“不是哪樣?她又沒有想錯,我嗑藥濫交,自己作死,差點真的死成了,然後還要瞞她騙她。這些就是事實,有什麽不對,她哪裏弄錯了?”

“可是那些不過是應召女郎,是你用來療傷的工具。”

程璟坐在沙發上,苦笑反問,“如果有一天,你和楊曦吵架了,你出門去找小姐,被她知道了,你說你是為了療傷,你覺得,楊曦會信你嗎?還是會原諒你,然後不計前嫌和你重歸于好?”

老方沒有回答,沒有答案,不會有答案的。

“齊映比楊曦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會原諒我?接納我?不計前嫌和我重歸于好?老方。我只希望她能不嫌棄我。我現在,只怕她失望透頂,看開了,放下了,那我可能做什麽,都沒有用了。”

老方不再相勸,大筆一揮,簽下了解約書。

方興為程璟簽下的合作演出能排到明年六月,程璟的最後一個要求是,在一個月內結束這所有的一切。老方便親自出馬,一一拜會合作方,賠笑賠罪陪酒,硬生生把合作壓在兩個月內結束,為了兄弟情義,老方幾次醉得一塌糊塗。

而程璟也沒好到哪裏去,早上排練,晚上演出,北上廣深、南京武漢杭州,兩個月內跑遍了國內一二線城市,可只要他晚上能回到這裏,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兜兜轉轉,然後點一杯酒,守着齊映辦公室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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