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願恩情深
那年機場在離別,齊映和程璟已經可以談笑自如,不再受往昔羁絆,一副翩然灑脫之狀,衆人都覺得甚好,唯有齊文,久久不言。
很多年之後,楊曦去美國看望齊文,談及往昔,齊文才說出當年支持齊映辭職離開的原因,“他們彼此都帶着對對方的愛恨和愧疚,終究是走不下去的。程憬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成全自己的愛,了結小映的恨,可他忘了,小映紮在心底最深最深的,不是恨,而是對他的愧疚。小映所做的,是要親手了結這份愧疚。”
楊曦點點頭,帶來了讓齊文放心的消息,“程璟他現在回學校教書去了,我前段時間去見過他,在象牙塔裏,他過的比以前舒心不少,聽說,睡得也好,沒有再失眠了。”
齊文點點頭。
“小映呢?她還好嗎?”
“你看她,大周末的,又知道你來,還要趕去加兩個小時的班,不就知道了。她現在就是活脫脫一個當年的我,這幾年,為了在美國媒界立足,小映拼盡全力了。”齊文說着搖頭,“可惜,程憬那一關,這孩子怕是還沒過去。”
“過幾周就是華辰校慶了,如果可能,我希望她能回去看看,您能幫我勸勸嗎?”
華辰逢整十年大慶,校園裏外一片喜氣洋洋,受邀參加盛典的校友不少,未受邀而回來的校友更多,齊映是後者。她動身離開美國之前,齊文的一句話沖擊了她,“去看看吧。過去了這麽久,他就在那兒,你想去哪裏,自己想清楚了嗎?”
為了這句話,為了這個問題,齊映一夜未眠。一夜未眠的結果,便是此時此刻站在華辰的音樂廳裏。
距離第一次在華辰音樂廳再次看到程憬的演出,過去十七八年,齊映已經不再是當年老方口中的“高中女生”,程憬鬓角的白發在舞臺燈光之下顯得愈發明顯。他們兩一個站在舞臺之上,已經步入不惑之年;一個,坐在舞臺之下,即将邁過不惑的關卡。
齊映第一次聽到程憬拉琴,拉的是一曲勃蘭登堡協奏曲第三號,這一次,還是這一曲。只是時過境遷,曲子已經顯得不再溫暖熱情。往事一幕一幕回到眼前,當年的喜與悲,當年的進與退,當年的華辰和此刻的他們。
在衆人的鼓掌聲中,齊映落寞而出,卻迎頭遇到了東哥。
齊映點頭示意,向東哥打了個招呼,順着那條華辰出名的銀杏道,東哥說起了程憬的事。
“委屈你了。”
齊映知道,東哥所言,是那一年程憬自爆往事的事情。
“我是覺得委屈,可他不也委屈嗎?莫名其妙被我甩在了機場。”
齊映搖了搖頭,并不想再提這件事,“他最近好嗎?”
“還不錯。他啊,還是和以前一樣,特別受學生們的歡迎。這幾年,休息也好了,不酗酒也不服藥了。”
齊映很開心,點着頭,嘴角不自覺揚了揚,“他和他父母聯系了嗎?”
東哥搖了搖頭,嘆息道,“你走之後,他們都先後來找過他,可你是知道的,程憬不喜歡他們,所以一直沒見。”
齊映收了笑臉,點了點頭,沒說話。直到東哥問,“你回來,他知道嗎?”
這些年來,齊映和程憬并非沒有聯系,他們寫過郵件,微信裏點過贊,但所言只說所見趣事,不涉及個人。這件事齊映沒有說,程憬也并不知道。
齊映搖了搖頭,慢慢停下腳步,說,“東哥,麻煩您,這件事,別告訴他。”
“他在等你,你知道嗎?”東哥的話說的和藹,那是站在叔叔的立場上說的,而非老師。
“我知道。他排的那一曲勃蘭登堡不再率性,他的熱烈太刻意,他有太多情緒想要隐藏。”
“難怪這些年,再沒有誰能靠得近他,果然,還是你最了解他。”
“可他如果知道我來過,我怕他會更失望。”
齊映的這句話說得清楚明白,東哥知道,她并沒有準備和程憬再續前緣的打算,心下自然也打算不把這件事說給程憬聽,二人也就此道別,留着齊映一個人孤寂的在人群中随波逐流的走着。
美國幾年,齊映讓自己一遍一遍體驗黃種人在白人中奮鬥的艱辛。她愛他,愛得恨不得重新擁抱他,愛得更心疼他,可她害怕打破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靜。人的感情就是這麽複雜,并非簡簡單單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兩半。
人去樓空,物換星移,該留下的,都會留下,有些人,有些事,依舊都會深藏在心底,不會被時間抹去。現在這樣,齊映覺得就很好,她站在遠處,可以看見他好好生活,雖然不再轟轟烈烈,但也可以有聲有色,平和如常。她看見了他的生活,現在,她開始打算自己後半生的身後。
“齊映!”
身後熟悉的人聲,齊映愣着停下了腳步。
是他,是程憬。
他拉過她,從背後環抱着她。一如當初,他說起為何會喜歡她、愛上她的時候。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在她耳邊輕聲說,“回來了,不要再走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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