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戰太平

在車廂中搖了一陣,鐵木真聽見外面有兵士盤問的聲音,知道是進城了。他撩起簾子下車,對守城門的兵勇說:“我們是來游逛的客商。”後面跟來的那些登州衛戍卒趕上來,說了幾句,守門兵就讓他們進去了。

鐵木真騎上馬,忽見前面一人斜打紙傘,高踩木屐,竟是魁夷。其他的日本貢使随員卻都不見了。他叫道:“魁夷,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魁夷走了過來,揚起手把油紙傘遞上馬背:“我見下雨,就讓他們各自去酒館青樓,見識一下中華風物和花姑娘。我自己在這裏等着給大汗送傘。”鐵木真低聲囑咐:“大汗什麽的,可不要亂說,讓別人聽見會有麻煩。”魁夷說:“那我叫你大哥吧。”

這時瑪魯也從車上下來,站在鐵木真身旁。魁夷眼睛一亮:“這位是大哥的……”

“朋友。”鐵木真說,“好朋友。”

“真是沉魚落雁。”魁夷贊嘆道,“我們去看牡丹吧,絕色佳人看花王,相得益彰。今天下雨,我們只敘舊情,明天再戰如何?”

鐵木真點頭:“好,我先把跟來的水手們安頓一下。”當下他向拔都、薩裏木交代了,要一百名水手跟着那些兵勇回登州衛指揮佥事署裏暫歇。然後,魁夷帶着鐵木真和瑪魯二人,左拐右拐,出街入巷,就逛進了一戶豪華院落。院牆雪白,兩旁垂柳随風拂動,葉子被雨洗得綠意欲滴。院中幾畦牡丹在細雨之中搖弋生姿。

瑪魯見魁夷輕衫窄袖,長眉俊目,俨然一位風流儒雅的漢人少年,就笑道:“魁夷,我聽說漢人賞花的時候,是要往別人家牆壁上寫詩的。你為什麽不寫一首?”

魁夷點點頭,走進院內偏房中,出來的時候拿着一筆一硯。他問瑪魯:“寫在哪裏?”

“這裏吧。”瑪魯指着最白的西牆。魁夷沉吟片刻就揮筆寫下了:

“蕭蕭密雨斜侵牆,洗出鴨綠共鵝黃。牡丹自是真國色,風鬟雨鬓又何妨?”

瑪魯歪着頭看了一會兒,說:“還算湊合啦,不過我看不懂。你怎麽學會了作漢人的詩呀?”

“我養父教的。并不難,只要掌握了一些詞句,還有平仄聲律之術,就能作了。寫漢字比較難一點。”

瑪魯說:“我也想寫,我想像你一樣把詩題在人家的牆上,你教教我,要記住什麽詞句?什麽又叫平仄聲律之術?”

魁夷苦笑着說:“漢人的詩就像音樂,聲音念出來要和諧好聽,其實,漢話本來就是抑揚頓挫的。比如你用漢語數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就很好聽。要想形容下小雨,你可以說‘滿城煙雨亂如絲’。這就是要記住的詞句。”

“那我也會寫啦。”瑪魯要魁夷提筆往牆上寫她的“詩”——“一二三四五六七,滿城煙雨亂如絲。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魁夷寫完,擲筆大笑。瑪魯一左一右拉着鐵木真和魁夷,說:“快跑!”三人一溜煙跑出院外,鐵木真問:“我們為什麽要跑?”瑪魯說:“那麽爛的詩,要是讓人看見咱們就倒黴啦。”“現在往哪裏跑?”

“魁夷先到登州,該他作東道主,魁夷說我們現在到哪兒去?”

魁夷說:“我們去環翠樓吧。那裏的瓦片魚味道不錯,還有歌女獻唱呢。”“你請客。”“當然!”

瑪魯拉着鐵木真的手走在後面,微微使勁捏了捏鐵木真,低聲說:“我看他帶的路很偏僻,要小心有人偷襲。”鐵木真說:“我不怕,倒是你,還是我先把你送去佥事署吧?”“我不去,”瑪魯說,“我要跟着你。誰知道那些獻唱的歌女裏面有些什麽人物,萬一有刺客呢?”

話音才落,只聽頭頂一聲斷喝:“巴嘎!”一道寒光從上空射下來。他們所在的是條窄巷。那行刺的人是站在巷邊大樹上,射下兵器的。

鐵木真左手摟着瑪魯的腰,把她往後一帶,右手早拔出彎刀一格。“當”的一聲,那寒光如蛇遇鶴,折了回去。鐵木真定睛看時,見是一件極怪的武器:一根長長細鐵鏈,頭端有個鋼圈,鋼圈內側有兩根三寸利齒,閃閃發着藍光。鋼圈被格飛之後,長鐵鏈彎曲着在空中劃了個險惡的弧線,宛如毒蛇昂首。顯然,剛才那圈子如果套到鐵木真頭上,鋼刺立刻就深插入肉,上面定有劇毒,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魁夷怒喝道:“什麽人大膽?”

鐵木真對瑪魯說了聲:“小心!”自己右足在牆上一蹬,已經飛身而起,竄到了大樹上。密密的枝葉叢中傳下短促的金屬碰擊聲,一個人影摔了下來,爬起就跑。魁夷叫聲:“站住!”那人跑得更快。

鐵木真從樹上輕輕躍下來。魁夷又驚又喜地問:“大哥什麽時候學會了這忍者的縱躍之術?”鐵木真笑道:“上次跟你在島上約鬥之後,我覺得不會這縱高術畢竟不算武藝高強,所以就潛心修煉,終于學會了。”瑪魯笑厣如花,緊緊挽住鐵木真的胳膊,走到了後面。

鐵木真低聲問:“什麽事?”瑪魯細細的聲音說:“我看那個刺客明明是魁夷安排在這裏的。”鐵木真說:“對。那人被我用蒙古摔跤術丢下來之後,魁夷明明可以抓住他,卻不動手,喊叫也是虛張聲勢,顯然跟他是一夥的。”

“這魁夷果然對你不懷好意。要小心啊!”

魁夷在前面回過頭來說:“大哥,快點啊。前面就要到了。”

前面巷口果然有一座紅檐青瓦的大酒樓,周圍都是竹林,“環翠”之名由此而來。魁夷當先走入,對迎上來的老板說:“要一個雅間。一桌五兩銀子的酒席,快點上!”老板喏喏連聲地去了。一個青布裹頭的小二把三人領入二樓雅間,推開面對大廳的小窗子,哈腰說:“過一會兒,濟南千紅院的姑娘們要來獻唱,爺們不愛聽的話,叫小的上來把窗子關了就是了。”

酒菜陸續擺上,瑪魯一意要嘗嘗瓦片魚,對魁夷說:“你說得天花亂墜,我要看看,那個魚是不是長得像瓦片一樣。”魁夷笑道:“哪有長得像瓦片的魚?這種魚只是由大師傅快刀切成薄片,炒成後擺在盤裏,形如瓦壟而已。”

小二把瓦片魚端上。瑪魯說:“你吹牛。”

“怎麽?”魁夷問。

瑪魯指着盤中魚片:“有這麽小的屋瓦嗎?快讓廚房重做,名字叫瓦片魚,卻這麽小……”

魁夷苦笑着說:“姑娘,你這可要了廚子的命啦。屋瓦那麽大的魚片,恐怕只有海上的大鯨魚才片得出來……”

“你說錯了。”瑪魯說,“你知道麽,鯨魚不是魚,鯊魚才是,可鯊魚的肉又不好吃,是腥的。”她今天不知為什麽盡在跟魁夷鬥嘴。

魁夷望了望樓下,說:“噓!獻唱的姑娘們來啦。”

瑪魯安靜下來,樓下樂臺果然魚貫而上了一隊女樂,各抱琴簫絲弦,裙裾飄飄坐下了。瑪魯小聲說:“她們要唱什麽?”

卻聽琴聲奏響,歌女們唱起來:“蕭蕭密雨斜侵牆,洗出鴨綠共鵝黃。牡丹自是真國色,風鬟雨鬓又何妨?”竟是魁夷寫在那大院牆上的詩。瑪魯指着魁夷說:“好啊,你又吹牛!這首詩早就有了八百年了,這些女人都編成歌唱出來啦,你抄了過來,硬說是自己寫的,欺負我們沒聽過中國的流行歌曲……”

魁夷紅了臉,說:“大小姐,真的是我寫的啊。一定是她們從牆上抄了去,曲牌都是常年不變的老調,套上就可以唱了。”

瑪魯小聲嘀咕:“那為什麽只唱這一首?我的詩她們就不唱,這不是欺負外鄉人嗎?我們下去自己唱!”

魁夷低聲說:“大小姐,你饒了我們吧!”

“不公平!難道我寫的詩就不好嗎?”

鐵木真說:“瑪魯的詩也是好的。雖然比不上李白,可是比魁夷的卻并不遜色。這些歌妓之所以要選魁夷的詩,因為正合她們以牡丹自比之意。”

“是麽?怎麽叫以牡丹自比?”瑪魯問。

鐵木真說:“這些歌女自知是賣藝的風塵女子,為人所不齒。魁夷詩裏說:‘牡丹自是真國色,風鬟雨鬓又何妨?’意思是真為國色,淪落風塵裏也無所謂了。”

“什麽又叫風塵女子呢?”瑪魯又不懂了。

這一問還真難回答,鐵木真愣了一下,說:“風裏來,塵裏去,路上生涯,奔波勞碌,就是風塵女子了。”

瑪魯笑道:“啊,我這麽多年來都在路上奔波,那我也可以叫風塵女子啦。”

鐵木真搖手:“你不是!”

“什麽不是?我就是!”瑪魯說,“魁夷的這首詩,也就是在贊美我了。魁夷,你說是不是?你說不是,我就扯你的頭發。”

魁夷苦笑道:“是,是,是贊美大小姐像花王牡丹一樣國色天香,歷風雨而不改其美。”

瑪魯轉了轉眼珠,先看看鐵木真,又看看魁夷,笑着說:“還是你對我好!”兩手挽住了魁夷的胳膊。魁夷滿臉通紅,偷偷望了鐵木真一眼。鐵木真笑道:“瑪魯,你用這種辦法是不行的。魁夷不會因為你的美人計而故意敗給我。”

瑪魯扁了扁紅唇:“你別臭美啦!誰在為你使美人計呀?我是感激魁夷對我的贊美,又賞識他的才華,才對他這麽親近的……”

“你真直率……”鐵木真有點讪讪地說。瑪魯看着他,把臉貼在魁夷的肩膀上。

樓下樂臺上又多了一個舞女,随着樂聲旋轉起舞,鵝黃裙子蓬起如傘,裙下露出霜雪般的赤足。瑪魯低聲說:“你們看那些男人,眼睛都色迷迷地盯着這女人的裙下,有什麽好看!”魁夷說:“她不是中國人,看樣子是波斯來的胡姬,肌膚自然比中國女子要白一些。”瑪魯推了他一把:“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樣色!你瞧人家鐵木真,目不斜視,只看着瓦片魚,多正經。”魁夷大笑:“索性我把她叫上來,讓她專門給大哥舞一曲,我們看看大哥有多正經。”他說完就拍拍手,對那胡姬叫道:“你,上來!”那女子定睛向上望了一眼,斂起衣裙,款款走上樓梯。瑪魯小聲說:“你真壞。鐵木真本來是老古板,你這樣不是害他嗎?” 魁夷笑道:“看看跳舞,算什麽害他?”

那胡姬走入雅間,下拜說:“幾位,要小女子在此獻醜?”魁夷說:“否則何必讓你上來呢?你專為我們這位大爺跳一曲吧。”

那胡姬瞟了鐵木真一眼,說:“這位大爺帶着刀,想必是武人,小女獻一曲有唐公孫大娘的劍器渾脫舞如何?”

魁夷拍手道:“好好好!我最愛看舞劍。快拿劍上來。”

其實所謂劍器渾脫舞中的“劍器”并非指百兵之祖的長劍,只是魁夷既然說愛看舞劍,胡姬只有沖樓下叫道:“劍來!”過了片刻,兩個黃須彎翹的胡人随從疾走入屋,捧上一柄細細的長劍,那胡姬對着鐵木真拜了一拜:“大爺,請勿見笑!”說罷從随從手裏提起劍來。随從花帽長靴,手捧樂器跪在地上。胡姬點點頭,随之,音樂響了起來。

瑪魯忽然叫道:“等等!”胡姬訝然止住。瑪魯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是波斯女奴,被賣到中國,哪有名字?主人家就叫我花娘。”

“不對!”瑪魯盯着她的臉說,“你叫蜜雪兒。是黃金同盟的名殺手,擅使劍。你額發有一縷是純金之色,你的左邊嘴角和右邊腳腕上,各有一顆紅痣,伸出右腳我看看。”

胡姬臉色一變,握劍的右手突然從身後毒蛇般轉到身前,向鐵木真刺去。

瑪魯尖叫一聲,端起桌上的瓦片魚就往蜜雪兒身上丢去。只聽叮當嘩啦,碎瓷與魚片齊飛,粉臉共糖汁一色。蜜雪兒劍尖已到了鐵木真的胸前,卻刺不下去了。

屋內幾人都盯着鐵木真,只見他右手兩個手指捏住了劍尖,一抖,蜜雪兒再也拿不住劍柄,長劍脫手。一眨眼間,鐵木真已掉過劍柄來握住了。雅間內驟然白光閃動如電,只聽哧的一聲,蜜雪兒花容失色,呆立在地。她的兩個随從跪在地上,也是臉色蠟黃,喃喃自語:“十字絕殺之劍……十字絕殺之劍!”

只見蜜雪兒潔白的脖子上,有一絲淡淡的血痕,正是被鐵木真的劍尖所劃——傷痕的深度只有零點零一公分。如果鐵木真沒有手下留情的話,她的頭早已落在地上了。甚至如果劍尖再深一點,她也早已血管斷裂而死。這一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實在可怕。

瑪魯得意洋洋地說:“這是原來十字軍中劊子手的劍法,你們自問敵得過麽?”

蜜雪兒搖了搖頭,慢慢伸出右腳,只見雪白的腳腕上果真有一顆紅痣。她低聲說:“我認輸……”

瑪魯問道:“你來刺殺這位大爺,是受誰的主使?”蜜雪兒凄然搖頭說:“黃金同盟第一組中的殺手,一擊不中,必死無疑。”說完,嘴裏流出深紅的血液,慢慢倒在地下。鐵木真叫了一聲:“且慢!”要邁過桌子搶上前去,但蜜雪兒已經咬破口中毒囊,這□□性質甚猛,女殺手瞬間就斷了氣。她的一個随從怒吼一聲,把手裏的鈴鼓向鐵木真頭上擲來。鐵木真一揚手擋開了。那随從眼睛瞪得通紅,和身撲上,張嘴如欲噬人。魁夷喝聲:“大膽!”一拳擊倒,站起來擡腳把他踩在桌上。那随從大聲怒叫,全身在桌上亂扭,張嘴狠狠地咬向鐵木真,但沒有咬到,卻把一只飯碗啃掉了一塊。他瞪着鐵木真,嘴裏把那碗片嚼得格吱吱地響,碎瓷和着鮮血一起流出嘴角。

鐵木真望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才說:“魁夷,放他走吧。”那随從用漢話罵道:“魔鬼!你殺了蜜雪兒!你殺了她!”瑪魯低下頭來,問他:“你喜歡她嗎?”

那随從喘息着說:“我何止喜歡!我……我連她走過的地面都願意叩拜……”

鐵木真嘆息了一聲,又說:“魁夷,放了他吧!”

魁夷把那随從放開,他撲到蜜雪兒的屍身旁,跪下大哭幾聲,回頭狠狠地盯了鐵木真一眼,轉身就走,根本沒有理睬他另外那個同伴。

瑪魯看着屍體嘆息道:“可惜!不死的話,給鐵木真當女仆多好。”鐵木真看了看她:“你今天盡說瘋話。”瑪魯挽住魁夷的胳膊:“今天魁夷作詩贊美了我嘛。”魁夷扭頭望着窗外:“雨還沒停,大哥怎麽回去?我替你們雇輛車吧?”

“也好。”

暮色漸沉,鐵木真和瑪魯坐在魁夷雇來的大車上,誰也不作聲。因為今天瑪魯反常的表現,鐵木真覺得跟她在一起有點別扭。但又不好多問。

瑪魯忽然說:“不對!”

“怎麽不對?”

“今天那個女刺客,不會是黃金同盟派來的。”

“你怎麽知道呢?”

瑪魯說:“他們既然已經放過了你,就不會第二次派人來行刺。黃金同盟是言出如山的。”

“可是,”鐵木真問,“我怎麽沒有聽到過他們許什麽諾啊?”

瑪魯嘆氣說:“傻瓜,你昏迷了那麽久,他們說的話你怎麽知道呢?”

鐵木真瞧着瑪魯:“在我昏迷的時候,你跟他們說了什麽?小鬼頭,一定有事瞞着我,給我從實招來!”

瑪魯神色古怪:“我不招!我告訴你,今天這個女人是魁夷雇來刺殺你的。”

“是麽?你怎麽知道?”

“既然不是黃金同盟派的,定然另外有人。魁夷可以叫他的日本忍者伏擊你,也可以買刺客行刺呀。”

“這都是你的猜測,沒有證據。”

“證據,證據!你只知道證據!”瑪魯說,“我就是沒有證據,怎麽樣?怕你!”

大車停下了,車夫在下面說:“大爺,到了。”

鐵木真掀簾跳下,瑪魯跟着下來,車已停在登州衛指揮佥事署衙的轎廳裏。鐵木真直接進後房去找指揮佥事戚宣,請教長兵器的練法。戚宣是家傳的武藝,擅使镋、钯、鏟、棍等。瑪魯就找到老管家拔都,跟他聊天,述說今天的事情。

瑪魯愁眉苦臉地坐在小凳子上,手托兩腮說:“拔都,我今天幹了一件壞事,我要鐵木真生氣。”她把跟魁夷親近的事說了出來。

拔都問:“為什麽呀?”自從他知道瑪魯“下毒”是為了保護鐵木真之後,就對她非常寬厚慈愛。

瑪魯說:“我想讓他跟我疏遠,等到我離開他的時候,他就不會傷心了。”

“你怎麽會離開他呢?”拔都非常奇怪,“你不喜歡他嗎?”

瑪魯一怔,擺擺手說:“哎呀呀!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老大爺,鐵木真這人真的讓我沒辦法!”

“怎麽沒辦法啊?”

瑪魯抱怨道:“鐵木真簡直太古板了,他永遠都是那麽理智,老像輕松自如的樣子。我簡直沒見過他為什麽事情發狂。”

拔都雙手抱膝,緩緩搖着說:“誰說少爺從不發狂?我就見過他的三次發狂。”

“是嗎?你快給我講講!”瑪魯兩眼發光地說。

拔都娓娓講述:“第一次是在少爺十三歲的時候,他父親去世了。我當時被派到土耳其辦事,急忙趕回家。正看見他的親戚們逼上門去,想把他和他母親趕出家門。少爺發了狂,完全就像第一個鐵木真——也就是成吉思汗——附體的樣子,他一個人抱起聖保羅大教堂撞鐘的巨大木槌,掄起來追着親戚們跑!第二次,是他十六歲時參加威尼斯賽馬,他想贏得錦标獻給他的媽媽。對手使詭計,事先把他的馬腿筋脈劃傷了。他的大馬在賽道上忽然摔倒,再也爬不起來。鐵木真發了狂,兩手把馬舉起來,跑完了賽程,贏得了錦标!”

瑪魯問:“第三次呢?”

“第三次,就是在黃金同盟的那個島上了。他連續五次把手伸進滾開的油鍋裏,摸出五枚金幣。你覺得那是凡人能做的事嗎?”

“但是,他當時并不像瘋狂的樣子啊。”

“這就是說鐵木真已經成熟了,不再是原來那個沖動少年了。敵人要害他的親人和同伴,他心底在發狂,但外表很平靜,對敵人來說,這也正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是成吉思汗附體,他一個人就能左右戰局。你別笑,我真的相信這個。少爺的直系祖先成吉思汗,跨越數百年光陰,在與他同名的少爺身上複活了。而成吉思汗如果沒有神奇之處,當年怎能百戰百勝,建立那麽偉大的功業呢?我永遠都覺得鐵木真是我所看不透的神秘主人。他總是說:‘長生天沒有死’——長生天就活在他的心裏!在那三次發狂的時候,我真切地感覺到,他本人就是長生天。”

門外有人敲了敲,鐵木真推門走進來,對瑪魯、拔都兩人說:“明天跟魁夷的武士們決戰,在太平樓前面。明威将軍戚宣帶兵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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