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徐含星是在一聲聲刺耳的儀器聲中醒過來,她正,尚在急診室的病床上。

刺眼的白光讓她差點睜不開眼睛,等她适應光線再睜開時,她看見安之權焦急又鐵青的臉龐。

接着,是胸口處駭人的痛楚傳來,她忍不住痛呼,“好痛……”

“痛死你最好!你腦袋是裝什麽啊?這麽瘦小的身板,還敢替我擋拳頭,你是腦袋有洞嗎?!”安之權已經失去平日的冷靜,想到她被拳頭襲上的瞬間,一陣莫名的恐懼再次席卷而來。

“我……沒想那麽多。”他惡言惡語的指責卻是擔心滿滿,徐含星縮了縮肩,小聲的說。

“胸部X光照完了,右邊肋骨裂了兩根。”他瞪着她膽小的模樣,搞不懂他聲音大一點就吓成這樣的人,怎麽還敢沖出去替他擋拳頭?

“噢。”被打的當下她就聽到骨頭裂掉的聲音,她也猜想肋骨肯定斷了。

“噢?你噢什麽噢?”安之權被她無所謂的态度給惹得更加火大,“你該慶幸還好只是裂掉,如果是斷掉插進肺腑,你就幹脆給我離職不用來上班了!”

方才陳勝強的拳頭若是真的敢落在他身上,他打定主意要讓那家夥難看,安家在這裏也不是可以任人糟蹋的家族,動些手腳就能讓陳家在年底的選舉栽跟頭。

現在倒好了,她跑去撞他的車受傷要休息兩個禮拜,現在肋骨斷掉又要延長休養的時間,而他肯定也要繼續忍受工作不順暢的鳥氣,他怎麽想就怎麽氣!

徐含星被他罵得莫名心虛也委屈。

他在關心她,她知道。

他的關心方式就是這麽奇怪,她也知道。

可是她明明就是病人,怎麽倒像是犯了什麽天大錯誤似的罪犯被他一直罵?

“好了,不要再罵她了。”站在一旁許久的急診室醫師孫駱闵被安之權像是指責又像是關心的惡言惡語給弄得哭笑不得。

“阿闵,你不懂,這蠢蛋居然替我擋拳頭。”安之權瞪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兒,忍不住伸手推了她那顆蠢到爆的腦袋一下,動作卻是極輕柔,“也不想想剛出了車禍身體還沒好,又那麽瘦小,是有什麽本錢替我擋拳頭?”

孫駱闵眉眼帶笑的望着躺在床上一臉疲倦又被罵得不敢反駁的徐含星,“這你可要問問她為什麽要替你擋拳頭。其實我也挺好奇的,到底為什麽她要替你這個大男人撞拳頭?”

通常遇到暴力場面,多數人能躲就躲,尤其女性又比男性見不慣暴力場面,通常會躲起來的成分居多。

但眼前這個身材瘦小的徐含星卻沖出來替安之權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擋拳頭,這怎麽想就怎麽奇怪呀!

徐含星一聽到孫駱闵的話,立刻閉上眼睛假裝睡着,但她沒發覺的是,她的雙頰早就布滿紅暈。

安之權轉頭看着躺在病床上似是睡着的徐含星,心裏反覆咀嚼着孫駱闵的話,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可能只是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吧,沒什麽。”安之權低聲的說,轉身交代護理師讓人送徐含星回病房休息,接着便離開急診留觀室。

“你去哪?”孫駱闵跟着走出留觀室。

“先去警察局做筆錄。事情鬧得那麽大,病房的護理人員和病人都出來作證陳議員的兒子動手打人,剛剛警察離開醫院前,要我這邊處理好就去做筆錄。”

“現在外面都是新聞記者,你要不要從其它出口離開?”

病房那麽多病人,有人把整個過程錄下來PO到臉書的爆料公社,還直接點名是陳議員的兒子對醫護人員施暴,一些潛藏在網絡社群的新聞記者一看到爆料,立刻趕來醫院急診室外堵人,等着拿第一手消息。

年底選舉快到了,政治人物或其親人的所作所為,更容易被用放大鏡檢視。

“好,我知道了。”

做完筆錄已經淩晨兩點多,安之權開車回到醫院,手裏提着兩碗蚵仔面線來到徐含星的病房。

開門進去,他看到她剛好轉醒,一雙迷濛的星眸目不轉睛的瞅着他。

“安醫師?”徐含星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沒想到已經淩晨他才回來,而且還是來她的病房這裏。

“你胸口還疼嗎?”安之權把面線放在床旁的桌上,伸手扶起她,讓她坐起來。

“打完止痛針後比較好了。”她扯唇一笑,“安醫師,你先回值班室休息吧,我可以——”

他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拒絕的說:“我買了宵夜,一起吃吧。”

“呃……謝謝你。”她愣了愣,呆呆的接過他遞來的蚵仔面線。

她看着他,那張好看的臉龐,讓人猜不透他此,究竟是什麽情緒。

“吃吧。”他沒理會她困惑的模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大快朵頤。他忙到沒有時間吃晚餐,此時此刻他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沒三分鐘,他就把一碗蚵仔面線給解決了。

徐含星低頭緩慢的吃着已經有些涼掉的面線,心裏其實很希望安之權不要再待在這裏。

因為跟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她覺得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現在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讓人說不出的壓迫感。

“為什麽替我擋拳頭?”安之權忽然開口,語氣低沉。

她頓時僵住,腦袋瞬間空白,語氣略帶慌亂的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被揍了。”

當時場面混亂,她看到安之權怒火明顯升起,當下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不希望沖突越演越烈,于是她沒有多想就挺身要制止陳勝強的暴行,卻忘記衡量自己有沒有本事承受男人的拳頭。

她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不管是身體或名譽都是。

安之權沉默的注視,将她此刻慌亂的情緒盡收眼底。

她被他一言不發的模樣弄得更心慌,那仿佛要将她一眼看穿的目光,深不可測的教她想逃。

為了掩飾心慌?徐含星自顧自的開玩笑道:“安醫師,我沒事的啦,休養半個月就可以再回來工作了,拜托你可別把我給辭了。”

“沒人要你滾蛋,別瞎操心。”安之權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快點吃一吃,早點休息。”

她看着他脫了鞋子,直接躺在沙發上準備就寝。

“呃,安醫師,我可以照顧自己,你還是去值班室休息比較好睡……”她好心的建議,但更多原因是他的存在讓她很不自在。

“徐含星,我很累了。”他的嗓音透露出疲憊。

忙完一整天的工作他就累壞了,再加上晚上發生的醫療暴力事件,又到警局作筆錄耗費許多時間,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睡覺了。

他的嗓音有些陰郁,她這才不再開口要他走。

寧靜的夜晚終于降臨,徐含星卻因為與他共處一室而失眠,一直到天際漸白時,她才終于沉沉睡去。

早上六點半,才睡三個多小時的安之權已經醒來。

他看了眼床上熟睡中的人兒,那張沉靜的小臉在睡夢中毫無防備,恬靜的教人不忍移開視線。

對他來說徐含星只是工作上的夥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許應該說,他其實可以找其它人來照顧她,不需要抛下工作不做,就只為了照顧她。

他怎麽了?

有些情感、關系似乎在天秤兩端亂了分寸,失去原有的平衡。

她只是工作上的夥伴。

在晦暗的記憶深處,曾有張深深楸扯他心田的容顏,在他以為擁有一輩子的幸福時,她卻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那張容顏的主人,在他年少的歲月中帶領他嘗遍甜蜜、激情、疼痛、酸楚的感情,然後在他措手不及時,一聲不響的離去,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仿佛從來不曾造訪過。

沒有交代只字詞組,她就潇灑的丢下他離開了。

有多久了?應該已經有十年了吧!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但那個人帶給他的後遺症依然存在,每當想起那張容顏,他的心還是會酸疼,就像是已經深深刻入骨髓的刀刃,在在提醒他,那些曾經從來都不是夢,更不是幻想。

為了忘記那個人,他拚命用工作來塞滿曾被那個人占據的思緒,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他幾乎要忘記,原來他也曾經用生命愛過一個女人。

床上人兒發出了一聲嘤咛将安之權的思緒拉回,只見她嬌豔的小嘴似有若無的喃喃呓語,似是夢話,嬌憨的可愛。

徐含星,就只能是他工作上的夥伴。

用手扒過略顯淩亂的頭發,他眸光深深地看了眼酣睡中的人兒,最後一次在心底提醒自己,決絕的斬斷幾乎就要萌芽的悸動。

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一個女人,再也不想。

然後,開門離去。

昨晚發生的醫療暴力事件,在媒體大肆渲染下,陳正源議員酗酒病危、兒子陳勝強大鬧醫院的醜聞立刻成為今日頭條新聞。

大批媒體守候在醫院外,想采訪昨晚在這間醫院內發生事情的始末,身為院長的安之權立刻指示醫院公關室去處理媒體記者,而他則繼續工作。

他懶得浪費時間去面對那些媒體記者,也對出現在螢光幕前毫無興趣,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把工作做好。

昨天的暴力事件,早已傳遍醫院上上下下,無論是病人或是員工都在讨論這件事。

徐含星的病房陸陸續續有同事來探病,話題全都圍繞着昨晚發生的暴力事件。

徐含星肋骨裂了兩根的事情,被徐家兩老知道後,又氣又心疼。

“我看你這陣子一定是卡到陰,不然怎麽會倒黴成這樣!別人在打架你是在出什麽風頭啊?沒事去替人家擋拳頭幹嘛?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蠢的女兒?”徐母一邊碎碎念一邊來回踱步,“等等我就和你爸去廟裏幫你安太歲黎,順便問神明你最近是不是被鬼跟到。”

徐含星噗哧一聲,若不是胸口傳來陣陣的疼痛,她肯定會因為媽媽的迷信言論而大笑。

“媽,我沒事啦,不用替我擔心。”

“什麽沒事?!先是車禍,現在又被打到肋骨裂掉,你哪裏沒事?我看這樣好了,我現在就跟你爸到廟裏拜拜,求神明保佑你。你給我好好休養,不要再給我出什麽差錯了。這裏有看護看着你,我也放心。你聽好了,不要再給我亂來,知道沒!”

徐母一邊碎碎念,一邊抓着老伴的手臂往病房門走去,然後再對看護交代一些注意細節,接着便和徐父一起離去。

“啊?媽、爸,你們怎麽就這樣走了?”徐含星被母親果斷的做事風格給弄傻住,看着木讷的老爸就這樣被老媽給拖出病房,兩夫妻瞬間消失在病房門外。

“徐小姐的父母真可愛。”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家子互動的林看護笑了出來。

徐含星搔搔臉類,露出有媽疼的孩子像個寶的笑容,“我媽就是這樣,急驚風的性子,連我爸也拿她沒轍。”

“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徐小姐,我先去幫你買午餐。你有想吃什麽嗎?”林看護看了下手表,發現已經是中午用餐時間。

“我都可以。你方便就好了,我不挑嘴的。”

“那我先去買午餐了,很快就回來。”林看護邊說邊帶上門離去。

門被帶上的同時,又被開啓。

徐含星錯愕的看着身穿白抱的男人出現,只見他跟林看護低聲交代幾句,便把病房門關上。

“你怎麽來了?”她的目光随着他修長的身影移動,有驚訝,有不解,還有隐隐約約的喜悅。

“來看你好點沒。”安之權坐在沙發上,臉上流露出一絲疲憊。

昨晚沒有睡好,頭痛得厲害,在結束早上的門診後,他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然後,他就走到她的病房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雙腿似乎自有意識般将他帶往這裏,在門口碰到林看護時,他請她幫忙買兩個人的午餐,再放她四個小時的假。

他想好好休息,在有她的地方好好休息。

“我還好,沒事的。”徐含星望着他疲憊的臉龐,有些擔憂。“你看起來好累。”

“是很累。”他躺在沙發上,黑眸凝望着她滿是憂心的小臉。

她下了床,稍稍牽扯到傷處的疼痛感讓她微微倒抽一口氣,而他則沉默的注視着她的一動一靜。

或許她沒有發現,她就連自己受傷了也還在擔心他。

安之權眸光深幽的望着她朝自己靠近,那小小的身子為他受了傷,還裝作無所謂的模樣,也不喊疼,以為用裝傻就可以蒙混過去他的疑問。

為什麽替我擋拳頭?

我、我也不知道……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被揍了。

他不是傻子,不是木頭,她蹩腳的謊言瞞不過他。

她的心思太好看透了。

從她第一天和他一起工作時,他就看穿那抹青澀腼眺的笑容下,埋藏着隐隐暖味的情愫。

是崇拜、是迷戀、是喜歡……是一個女人看着心儀的男人才會有的愛慕眼神。

徐含星壓根兒不知道此刻的安之權已将她看透徹,她傻傻的靠近他,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憂心的道:“你看起來臉色不好,是不是也生病了?”

她完全忘記,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的頭頂上司,是最讓她害怕的魔鬼老板,就這樣毫無雜念的伸手碰觸了他。

“摸起來也沒發燒……”她喃喃自語,星眸往下一瞧寒只見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一瞬也不瞬的瞅着自己。

瞬間,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然逾矩,雙頰立即染上紅暈,飛快的收回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突然,他攫住了她要縮回的小手,也讓她急着解釋的言語噤了聲,他略微施力将她拉向自己,使她失去重心整個人跌進他懷裏,而他另一只手則小心的穩住她身子,不讓她拉扯到胸口的傷。

“你的心思,全都寫在你這張臉上,讓人一眼就看穿。”他溫醇的嗓音帶着戲谑的笑意,在她耳畔響起。

她呆住了,腦袋一片空白,像個雕像一樣,動也不動的靠在他懷裏。

“根本不用猜。”安之權惡劣的再補上一句,溫熱的鼻息吹佛過她敏感的頸項,令她反射性的縮起肩。

她懵了,傻了。

從來沒想過她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心思,會被這男人毫不留情的撕開攤在彼此之間,教她無法反駁,更無處可躲。

“從共事第一天,你的視線就一直追着我了。我說得對不對?”他将她耳邊的烏黑長發塞到耳後,更清楚看到她已經紅透的軟嫩耳垂,黑眸更加深幽。

她咬緊唇瓣,渾身僵硬,扶靠着他肩膀的小手因為緊張而揪緊掌心下的衣料,那是他的白抱。

他看了眼她越來越縮緊的小手,薄唇勾起,大掌将她已經握成拳的小手包握住,同時也感受到她骜慌的情緒。

“徐含星……”修長的指輕擡起她小巧的下巴,黝黑的眸緊緊鎖住她慌亂的星眸,“你喜歡我。”

她瘦小的身子狠狠一震,下一秒她推開了他,狼狽的離開他的懷抱,猶如小兔般的眸子帶着慌亂的情緒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為什麽他會、他會他什麽時候——

“因為你太年輕、太好懂。”仿佛在響應她此刻心底吶喊的問題,安之權淡淡地說了句。

她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響應他,甚至想轉身就逃。

“怎麽不說話,是傻了嗎?”她的反應盡落在他眼裏,他好笑的看着她整個人越縮越靠牆的模樣,活像他是個正要蹂躏她的大惡人。

“我沒想到……你會……”徐含星輕咬下唇,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裏看才好。

“沒想到我會什麽?”他饒富趣味的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疲憊感似乎都沒了。

你會看出我的心思。她無助的在心底回應他的追問。

她自以為守護很好的小秘密,在這一刻已經不是泌密。

秘密被揭穿的感覺很可怕,就像被扒光衣服供人觀賞一樣,赤裸裸的,沒有任何遮掩。

原來不是不說、不是只要偷偷的追逐、不是将感情藏在心底,就永遠不會被發現。

安之權起身靠近她,不給她任何遠離自己的機會,單手将她圈在懷裏,純男性的氣息緊緊包圍着她,令她無法動彈。

“小女生……”他輕佻的勾起她的秀發,黑眸直視她閃爍的星眸,低沉的嗓音緩緩的道:“總有一天,你會受傷。”

眨眨眼,她聽不懂他的意思。

在她還來不及問出疑惑時,軟嫩紅唇忽地被男人溫熱的薄唇堵住,在他強勢而霸道的侵略下,她怔怔的、傻傻的任由他采撷,沒有反抗。

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心口的傷,因為她而隐隐作痛。

我希望你每天下班後,都可以吃到我親手為你做的菜、煮的飯。

那張柔美容顏,巧笑倩兮,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最深處,她說的每一句誓言,依舊清晰的回蕩在他耳邊。

我想要生寶寶,我想要生個屬于你跟我的孩子,你給我好不好?

鮮紅的血液,從她的腿間汩汩流出,不僅染紅了地板,帶走了她的生命,也淹沒了他曾經以為能擁有一輩子的幸福。

她的美麗,她的聰慧,她的柔弱,她的剛強,她的愛戀……所有屬于她的點點滴滴,都已經不存在了。

沉悶的,疼痛的,悲傷的情感不斷在胸口翻騰,想起那已消逝而去的人兒,他的大掌施了力,牢牢的、緊緊的抱住懷中纖弱的身子,仿佛怕懷裏的人兒會突然消失似的,他害怕的縮緊、再縮緊手臂。

“痛……”

一聲疼痛的低呼,拉回了安之權的思緒,他睜開眼瞧見的不是記憶中那張令他深深愛戀的柔美容顏,而是徐含星個對他過去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單純愛慕他的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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