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6)

來了。”

聽到“石斛”兩字,季念然才猛然反應過來,她翻身坐起,看了看天色,“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冬天太陽落山早,季念然前幾天又都沒有休息好,這一覺竟然睡足了一個時辰。“石斛是不是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她有些懊惱地問,同時又帶了幾分嗔怪。

“石斛姐姐也是剛進來呢。”授衣拿起搭在一旁的棉袍,服侍季念然穿好,“您放心吧,人已經送過去了,耽誤不了事的。”

季念然動作一頓,瞟了這丫鬟一眼,見授衣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就像是在談論莊頭送過來的大白菜。她不期然想到那天晚上,授衣明明也很難看的臉色,對比此時的态度,不禁在心下暗嘆,這丫頭的心裏素質是越來越好了。

石斛正站在堂屋裏等着。季念然重新穿好外衣,松松地挽好一個家常髻,授衣才把她帶進套間。她臉上的神色很複雜,既有如釋重負的放松,又帶着一份後怕。見了季念然,她蹲身行了個禮,才道:“回奶奶,表姑奶奶已經跟着季家的車走了。”

季念然點頭,“流火跟着過去了?”

“是。”石斛低着頭道,“流火說她過去住一晚,明兒就回來。”

“嗯。”季念然随口應了一聲,又觀察了一下石斛臉上的神色,“今天下午的事情,可還順利?”

石斛沉默了一瞬,才勉為其難地道:“大體還算順利,不過一開始表姑奶奶并不願意自己上車,非要您陪她一起去季家,我們好說歹說,才把她勸走了。”

“怎麽,她以為大嫂要派人在路上把她殺人滅口不成?”季念然哂笑一聲,一擡頭,卻看到石斛的臉色已經變了。

“她真這麽說?”季念然自己也吓了一跳,卻見石斛無奈地點了點頭,她張了張嘴,有些無措,“她……她當時是怎麽說的?”又指了指邊上的小杌子,“你坐下說。”

石斛依言在小杌子上坐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其實也約莫就是個誤會,表姑娘像是一開始并沒有認出楊媽媽和寶瓶,見只有季府的車來接她,您卻不在,就一口咬定這車是大少奶奶派來的,是要害她呢。後來認出了寶瓶,問了寶瓶幾句老太太和大少爺的事,這才不犟着不肯上車了。”

以寶瓶的本事和之前在老太太身邊服侍那幾年累積下的底氣跟見識,應付胡馨月自然不是難事。她可以說是老太太近幾年身邊心腹裏的标志性人物了,絕對不是大太太和林氏可以在現階段就收于麾下的人物,又同幾位小姐都極熟悉……也怪不得老太太會派寶瓶來辦這件差事了。

季念然又問了幾句,确定這件事确實不大會再和她牽扯上關系了,也就不再關心。當天晚上秦雪歌回來得晚,又喝了些酒,季念然雖有心和丈夫詳細說說今天的事,但是見到他醉醺醺的樣子之後,也就不再多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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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一醒來,季念然就覺得自己小日子來了。她的小日子不算太準,來的時候卻也沒有疼得死去活來的症狀,不過是有些腰酸。一上午,她都躺在床上,腰下墊着特制的墊子,倒是舒服了許多。

中午小憩了一會兒,迷迷糊糊醒來,正要叫丫鬟進來服侍,就聽到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認出那是授衣。

“怎麽了?”她欠起身子問。

“奶奶醒了?”授衣像是也沒有想到她已經睡醒了一般,快步走到床邊,“流火回來了,我正要來回奶奶呢。”

聽到流火回來了,季念然立即翻身起床,又突然感覺到身下一股熱流,忙招手叫授衣扶住自己。主仆二人去淨房收拾過後,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才把流火叫了進來。

流火進入東次間的時候,季念然正坐在炕上,後腰處墊了兩個軟和的墊子,她一邊伸手輕輕敲打自己的小腹,一邊問道:“表姐已經在季府裏住下了?”

“是,已經住下了。”流火給季念然行過禮,垂着眼睛道。

季念然随手一指對面,“你也坐下說話吧。”

流火瞟了一眼窗外,見外面并沒有人,這才挨着炕沿坐下。她相了相季念然的臉色,關切地問道:“奶奶可要喝一杯紅糖水驅驅寒氣?”

季念然笑着搖了搖頭,“上午授衣已經打發我喝過了,疼倒是并不怎麽疼,就是那股子酸澀感讓人不舒服。”她輕輕蹙眉,又關心起流火的事來,“你昨晚是在那邊住了一夜,還是回家去看你爹娘了?”

“表姑奶奶不放心,非讓我留下住了一夜。”流火一臉無奈,“老太太就讓表姑奶奶住在後院西廂,撥了寶傘姐姐和另一個新提拔上來的小丫鬟過去服侍……表姑奶奶疑神疑鬼的,不放心她們呢。”

“哼。”季念然冷笑一聲,“可是都要害她呢,哪裏用得着幾個丫鬟下手。”她低頭思忖了片刻,又問,“巧雁那丫頭呢?”

“那丫頭被她家親戚接回家去了。”流火的聲音有些緊繃,像是在強自壓抑着什麽。

季念然對巧雁并不熟悉,聽說她家竟然還有親戚,眉宇間掠過一絲訝異,“她家親戚也在府裏當差?”

“她也是家生子兒,但是父母好像是已經不在了。”流火語帶唏噓地說起了巧雁的身世,“但是她舅舅一家還在府裏,聽說她舅舅在莊子上,舅媽在漿洗房裏當差。”

流火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季念然已經能大致猜度出來,巧雁應該是同她舅媽的關系處得不大好。她輕輕嘆了口氣,若是換做別的時候,也許她還會想辦法幫胡馨月主仆一把。但是現在,她們二人的命運,就只能由老太太和大太太來決定了。

季念然一把抓住流火的手,“老太太……打算把胡家表姐送到哪裏你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流火只在季府住了一天,就算老太太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又哪裏是她能打聽得到的?流火為難地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又被季念然打斷。“好了。”季念然勉強勾了勾唇角,“這件事既然如此,那也就再不與咱們想幹了,你也不要多想了。”

她擔心流火心寒,但是流火卻又反過來安慰她,“奶奶您也不要太在意這件事了,表姑奶奶無論結局如何,那都不是您害的她……是她咎由自取呢。”

季念然沒想到流火竟然看透了她心底的不安,她垂下眼皮,在心理掩下一聲嘆息。

94、第 94 章 ...

等到晚上秦雪歌回來, 季念然才又提起了胡馨月的事, 秦雪歌一副似聽非聽的模樣, 聽說胡馨月已經住到季家後,就不再關心這事。

“既然這件事已經交給你祖母去辦了,那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他細細相看着季念然的臉色,“你是……又不舒服了?那就更不要為了別人的事多費心了, 早些歇着去吧。”

這是為了季念然的身體着想,她自然也沒有什麽好說的,聽了丈夫的話, 又看了會兒話本子, 就帶着丫鬟進了淨房。

但是等到真的吹滅了蠟燭,遮嚴了幔帳, 夫妻兩個都躺到床上準備睡覺之後,季念然卻又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她只覺得腦海中雜七雜八的念頭翻來覆去地湧了上來,情不自禁地東想西想了一會兒, 又覺得側躺的姿勢不大舒服, 輕輕翻了個身子,轉成了仰卧。

雖然她自覺已經盡量放輕了動作, 以免打擾到秦雪歌,但是依然驚動到了雙眼緊閉的男人, 他突然伸手,勾住季念然的肩頭,把她摟到自己懷裏。

季念然輕呼一聲,順手拍了一下秦雪歌的手臂, “你做什麽呀!”

男人輕輕蹭了蹭她的頭頂,“怎麽,睡不着?”

季念然沉默了一會兒,又微擡起頭,見秦雪歌早已睜開了眼睛,正專心致志地看着她,一點不見睡意,這才輕輕“嗯”了一聲,“總是會想到表姐。”

這話讓秦雪歌很是不能理解,他不屑地嗤笑一聲,“你那表姐有什麽好想的?”

“我……”季念然又把臉埋回了秦雪歌的臂彎裏,聲音有些悶,“表姐這事,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跟着大哥,其實我是可以幫她一把的。”她的聲音斷斷續續,“這事若讓老太太和太太去辦,結果如何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我還是……”她頓了一下,才緩緩地給自己的行為下了結論,“是我把她推進了這個死局裏。”

秦雪歌的眼神也漸漸凝重起來,他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頭,安慰她道:“這怎麽能怪你,是她自己先抱了不該有的念頭。”

他還未說完,就被季念然打斷了,“我可以幫她,但是我沒有……我親手把她推進了死局,現在又在這裏良心不安……玖哥,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她的聲音裏帶着一股頹然的情緒,讓秦雪歌瞬間有些心慌。

床帳內又重新安靜起來,秦雪歌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怎麽會。”他低沉地說道,“念念,你怎麽會可笑,你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如果真的善良,又怎麽會明知結局,還選擇推波助瀾,而不是勸阻胡馨月,并幫她選擇一條別的路?季念然明知秦雪歌只是在安慰她,但是這份安慰還是讓她有些感動。“只希望……”她低聲吟詠,“只希望表姐下輩子能遇到一個與她相配、并會對她好的人吧。”

“也好。”秦雪歌輕輕親吻季念然的額角,“只當她這輩子是來還債好了……你快睡吧。”

他輕柔地拍着季念然的背,終于,季念然伏在他的臂彎裏沉沉睡去。他輕聲嘆了口氣摟住嬌妻,複又閉上了雙眼,醞釀起了睡眠。

***

之後的幾天,季念然都盡量不去想胡馨月的事,偶爾季府派人過來問好,她也盡量按捺住自己豐沛的好奇。

很快進了二月,二月二那日,秦老夫人帶着全家女眷出門去寺裏上香,祈求全家人的健康長壽。等到黃昏時分衆人歸家,季念然一回到江雪院,就見授衣一臉興奮地迎了上來,甚至顧不得等她進屋在說。

“奶奶。”她就站在回廊上,湊到季念然耳邊,“石斛姐剛過來說,那邊府裏的消息,表姑奶奶已經被送走了。”

沒想到老太太的動作又是這樣快,剛一過正月,就趕着把人給送走了。季念然挑了挑眉,又伸手虛虛向下一壓,“這事你們幾個知道就好了,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授衣使勁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季念然深吸一口氣,迎着寒氣進了堂屋。堂屋很暖,但是她的心底卻過了很久才暖了起來。

但是很快,她就顧不得再惦記胡馨月的事了,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月份漸漸大了,好不容易熬過了正月,她就又惦記起了叫娘家親戚進東宮去陪她說話。

在京城下起新年的第一場春雨的那天,季念然乘着一輛八寶罩頂的小車,再次被接進了東宮之中。這次,太子妃沒有再借口有事而刁難她,季念然剛一進東宮,就被太子妃宮裏的宮人,撐着清油傘,接進了正殿。

“秦二奶奶。”太子妃依舊坐在上次的那個座位上,她待季念然給她磕過頭後,讓身邊的女官攙扶起季念然,又引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才笑着開口,“上個月在宮裏見面,卻都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今兒天氣不好,難為你過來了。”

這話裏既透着親切,又暗刺了季慧然的不近人情——大下雨天的,卻還要妹妹進宮陪她說話。季念然假裝沒聽出太子妃後面半句話的意思,只是謙虛地道:“臣婦是什麽身份呢,元旦大殿能進宮朝拜已經是臣婦的幸事了,哪裏還能奢望娘娘同臣婦說話。”

“我倒是盼着能同你說幾句話呢。”太子妃眼波流轉,用帕子掩着唇角輕笑了起來,“我年紀輕,不過虛長你幾歲,平日裏也總是想着能跟同齡人多聊一會兒。”

這些客氣話雖然說得好聽,但是太子妃并沒有同季念然說得太多,兩人又空洞地聊了幾句,她才招來心腹宮人,“你去看看季良娣殿裏來人了沒有,若沒派人過來,你就親自送秦二奶奶過去。”她不理會季念然連聲的“不敢當”,又對季念然道:“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你怕是也一直惦記着你姐姐,只是外面下着雨,地面難免濕滑,還是多幾個人跟着,我心裏也放心些。”

太子妃願意這樣安排,季念然又能說什麽?只好帶着忐忑地接受了太子妃的好意。由給太子妃行過禮,才由那名心腹宮人引着出了正殿。

“秦二奶奶,請您稍等,已經有人去拿雨具了呢。”那丫鬟也很知禮,只引着季念然站在回廊下。廊外的雨淅淅瀝瀝,偶爾又幾滴被風吹進廊內,她看了會兒雨,一回頭就看見季慧然殿裏那位名叫落師的小太監,手中拿着一把大傘,站在回廊角落的陰影裏,猶豫着不敢過來。

她的心驀地就放了下來——她還真怕這次過來的事并不是季慧然的主意,或是太子妃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使手段不讓她見到季慧然。“這位姐姐。”她客氣地開口,“我姐姐殿裏的宮人已經來接我了,我跟着他過去就行了。”

那名宮人聽到季念然的話不禁有些吃驚,一轉頭也看到了落師,她微微皺眉,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只他一個人哪裏行?”她一邊說,一邊回頭張望了一下,好在這時,另一邊一名身着藍衣的小監人一路小跑着過來,他手中同樣拿着一柄傘。

“竹萱姐姐,傘來了。”那小監人走到太子妃的心腹宮人面前,微垂着頭,恭敬地遞上手中的雨傘。

竹萱威嚴地哼了一聲,她應是有些不滿,但是礙着季念然正站在一邊,也不好發作,只是道:“你跟着我一道送秦二奶奶過去吧。”

四個人,兩把傘,落師和那名小監人其實只能淋着。幸好一路上大多都可以走在回廊裏,兩間宮殿之間的距離又算不上遠,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季慧然居住的偏殿之外。

“勞煩竹萱姑娘了。”季念然不急着進殿,而是站在回廊下向竹萱道謝,“這大雨天的,還特意送我過來。”

“都是太子妃娘娘的吩咐罷了。”竹萱微微垂眼,抿了抿唇角。

殿內已經傳來了季慧然的聲音,“殿外是誰在說話?可是四妹來了?”季念然輕輕颔首,莞爾一笑轉身進了殿內,自有小宮人已經為她掀起了門上挂着的軟簾。

季慧然正坐在內殿窗下的炕上,幾名宮人正圍繞在她身邊,有的在幫她捶肩,有的在為她捏腳。季念然有種感覺,仿佛直到了這時,自己的三姐才真正成為了這座殿宇的主人,而不只是一名住客。

“三姐。”她在門口輕聲喚道。

殿內的宮人們此時才注意到季念然,紛紛輕聲問好。季慧然并不動身,擡了擡下巴,邊笑邊道:“四妹,我不方便,就不起身迎你了。”

以季慧然的身份來說,她既是季念然的君主,又是孕婦,別說只是坐着,就算是躺在床上不起來迎接,季念然也不能有任何不滿。當然,面對太子妃都能做到心平氣和的季念然,又怎麽會對着自己的親姐姐生氣。

她幾步上前,季慧然揮了揮手,圍繞在她身邊的宮人們立即起身,為季念然讓開了一塊地方。季念然細細看了看姐姐臉上的神色,确認了季慧然确實臉色豐潤,養得很好,臉上也綻開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三姐……”她正要詢問季慧然這些日子過得可和順,卻見一位身着宮中女官裝飾的老嬷嬷走了進來。

“秦二奶奶。”那老嬷嬷面容慈善,但是語氣卻很嚴厲,“秦二奶奶還請坐下說話吧。”

季念然不禁一愣,又看向季慧然。

她不禁在心底細細思索,這位老嬷嬷,究竟是誰呢?

95、第 95 章 ...

季慧然不禁沒有責怪老嬷嬷的越俎代庖, 反而指了指對面的空位, 讓季念然過去坐下, 那老嬷嬷見狀滿意地一笑,招手叫走了殿內的幾位宮女,“讓良娣安心同妹妹說話吧,記得等下再換一壺熱茶。”

“是。”宮人們順從地跟在老嬷嬷的身後離開, 只留下已經改名叫做魏喜的魏紫,倒了杯茶水放在季念然面前,繼而她也退出了屋子。

季念然扭頭看了兩眼, 才回過頭來, 難免瞠目。季慧然看着妹妹呆呆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又為季念然解釋那位老嬷嬷的身份,“那是桂嬷嬷,當過太後娘娘的養娘呢!這樣貴重的身份, 現在被太後娘娘派過來照顧我……”

沒想到, 比起皇後來,竟然是太後更重視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季念然揣摩着季慧然的态度, 問她,“太後那邊派來心腹養娘過來, 皇後娘娘那邊态度如何?”

“皇後那邊也重視得很。”季慧然伸手撫了撫肚子,一臉的得意,“不過皇後和太子妃關系更好些,如果直接派人過來, 難免有些下太子妃的面子。”

“太子妃那邊……”季念然欲言又止,她并不是為了刻意暗示什麽,只不過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畢竟同她有一定的血緣關系。她不會為了這個孩子故意去陷害什麽人,但若是這個孩子有什麽危險,她能幫還是會盡力幫一把的。

“你就放心吧。”季慧然反過來安慰妹妹,像是已經忘記了幾個月前正是她親口向季念然暗示太子妃有加害這個孩子的意向,她心滿意足地笑着,“這孩子命好,不僅太後、皇後看得很重,就連聖上都留意着呢。”

皇上只有太子這一個兒子,而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卻很有可能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季念然不期然就想到了先帝、想到了寄王。她突然間就理解了皇上對于寄王一脈的忌憚,理解了為什麽在寄王已經就藩、寄王世子留京做人質的情況下,皇上依然不想給他們一點活路。

皇上這一脈子孫單薄,為了不給政敵有機可乘的機會,他必須先把自己的敵人打到不能翻身。

季慧然把手爐抱在懷裏,卻又不能壓在肚子上,只能支着胳膊。她冷笑一聲,笑聲中又透着得意,“太子妃最近也有些慌了,每次太醫院的醫官過來給我扶脈之後,都要被她叫過去,詢問我肚子裏這個是男是女。哼,連太後、皇後問話,醫官都不敢說實了,又怎麽會和她說呢!”

太子妃的這個做法,雖說季念然可以理解,但是看在外人眼中,卻是一個太子妃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的信號。季念然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一把抓住季慧然的手,“這事你和母親說過沒有?産婆……”

季慧然擺擺手,示意季念然放心,“這些事情,宮裏自有人安排。娘就算知道了也插不上手,我只讓她放心。”她瞥了一眼窗外,聲音低沉下來,“剛剛你在外面不進來,我隐約聽見有人在和你說話……”

季念然嘆了口氣,“是太子妃殿裏的丫鬟竹萱,我剛在先被帶到太子妃殿裏給她請安。”她看了看季慧然的神色,見她并沒有露出不悅,才繼續說道:“出來到你這邊來的時候,都已經看到了你殿裏的小監人了,她還一定要親自送我過來,我也不好推脫。不過走到你殿門口時,我就把她給打發走了,因此耽擱了一下。”

剛剛太子妃暗示竹萱一定要送她過來,這讓她心頭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萦繞不去。但是若說太子妃存了什麽借她當幌子要害季慧然的心思,她又拿不出證據來。

太子妃畢竟是東宮的女主人,讓身邊的人負責接送客人,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再加上季念然的另一個身份——若不是就季慧然身在東宮,憑借秦雪歌和太子之間的關系,季念然在太子妃面前就天然比別人多了幾分體面。

聽到季念然的話之後,季慧然一下子縮了縮眼仁,臉上的神色也變得玄妙起來。她低頭思忖了片刻,才帶着幾分憤恨地道:“她……還是不肯死心!”

“怎麽?”季念然被季慧然的話語吓了一跳,這句話可做出來的理解簡直太多了,她只一眨眼就已經開出了三、四個腦洞來。

“沒什麽。”季慧然的臉色瞬間又恢複了平靜,她勉強地勾了勾嘴角,雖然笑得略顯僵硬,卻終究是掩飾住了自己的真實感情,“這幾日,她動不動就找理由讓她那邊的丫鬟過來探聽消息,不過十次裏總有三、四次能被桂嬷嬷給擋在外面。”

竟然派人來得這樣頻繁?季念然又泛起了疑惑,“這才幾月她就這樣心急了?你這裏……難道還有什麽別的消息值得她探聽的?”

“誰知道她怎麽想的?”季慧然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現在啊,就一心伺候好了肚子裏這個小祖宗是正經,只要她不真的來害我,就算是把她那正殿給拆了都和我沒關系。”

這句話并不像是會從季慧然口中吐出來的話,但是話糙理不糙,對比前幾個月的疑神疑鬼、患得患失,顯然季慧然的情緒是被人切切實實地安撫過了。

季念然原本還在心底暗自猜測安撫季慧然的人會不會是太子,正轉着念頭,就聽季慧然得意地道:“這還是上次進宮見到文妃娘娘,她教給我的道理。文妃娘娘不禁腹有詩書,為人也通透的很,怪不得能寫出《薄生傳》這樣經典的故事來。”

沒想到,季慧然竟然對文妃的評價那麽高。

不過想到當初季慧然也很愛看《薄生傳》的話本子,她能這樣誇獎文妃季念然也覺得不足為奇了。

“文妃娘娘同三姐關系很好?”季念然佯裝羨慕的問。

“文妃娘娘人很和氣。”季慧然把捂暖了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以前不是很愛讀《薄生傳》?不如等下回我帶你進宮,去給文妃娘娘請安?”

這個提議并沒有得到季念然積極地響應,一想到上次見到文妃之後就被莫名其妙留了作業,她就打心底抗拒再次見到這位山寨女文豪了——季念然扯了扯嘴角,僵笑着道:“三姐現在可不方便,還是日後有緣再進宮給娘娘請安吧。”

她這婉轉的拒絕也不知季慧然聽懂了沒有,但是季慧然顯然也只是随口一提,妹妹沒有答應她也就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了別的。

“你這幾日回家了沒有?前幾天娘進來看我,我看她的臉色可是不大好……但是我問她家裏出了什麽事,她也不肯跟我說,只讓我安心養胎。”

無論是為了将自己生養大的情分,還是為了以後的路能走得更順,在這個時候還能注意到大太太的神色不對、擔心娘家出事,可見季慧然對季家、對大太太的關心都不是假的。季念然雖然對季家沒有那麽強烈的歸屬感,卻也不禁感慨。

她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将全部實情告訴季慧然。“是胡家表姐的事。”季念然看了看季慧然的肚子,沉吟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隐瞞一部分,“胡家表姐同表姐夫吵了幾句嘴,大正月裏的就離家出走上京來了。祖母和母親訓斥了她幾句,又把她送回去了。”

“原來是她。”季慧然點了點頭,又問得這件事已經被妥善處理之後,也就不再多問。但是借着胡馨月的話題,姐妹兩個又聊起了另外幾位姐妹的事。“娘說,大姐打算下個月回娘家住些日子呢。”季慧然随口就說出了一些季念然沒聽說過的信息,“大姐過來也好,我這月份也大了,家裏總有好些事要安排……不是我不相信大嫂,但是娘能多一個幫手,總是可以更省些力氣。”

說起其餘幾位姐妹,季念然也輕松下來,“大姐要進京?”她挑了挑眉,一臉驚喜,“太好了,若是二姐也能過來,那咱們兄弟姐妹就聚齊了!”

季慧然撇了撇嘴,一臉興趣不大的樣子。因着大太太和秋姨娘的關系,她同季嫣然從小關系就很冷淡——不能說不好,但是大多時候,卻是互相之間連面子情都懶得做的狀态。其實比起季慧然來,季嫣然更常和季初然別苗頭。

季念然其實也并不是多熱衷于“兄弟姐妹齊聚”,只是覺得依照古代的社會形态,成親之後的兄弟姐妹們往往就天南海北,四散難聚。若是真能齊聚,倒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她見季慧然對此興趣不大,也就不再多說。

姐妹兩個又閑聊了一會兒,一時到了中午,季慧然熱情地留下季念然在偏殿用午飯。此番盛情,難免卻之不恭,季念然也就答應下來。

季慧然吃的是專門給孕婦預備的小竈,樣樣精致珍貴,但是味道卻談不上好壞。季念然只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專心地喝一碗鴿子湯。季慧然吃的也不多,但是在桂嬷嬷的監督下,她足足喝了兩大碗補湯,才結束了進食。

用完午飯,桂嬷嬷指揮着宮女們收拾好桌子,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季慧然歪到床上,轉頭若有若無地盯了季念然一眼。

季念然頓時會意,她猜度着怕是到了季慧然午睡的時辰了,就順勢告辭。

96、第 96 章 ...

東宮上下許是都有午休的習慣, 這個時辰季念然從偏殿出來, 一路上都沒有再遇上太子妃身邊的人。在車上眯着眼睛小歇了片刻, 回到将軍府後,季念然就直接進了正院,想着要不要向老夫人禀告一聲。

沒想到老夫人午睡還沒起,季念然想着這個時候過去打擾秦夫人也不大好, 就轉身徑自回了江雪院。

到了半下午,正院又過來了人,說老夫人有事叫季念然過去說話。季念然心知肚明所為何事, 略整理了一下, 就帶着丫鬟過去了。

随着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月份越來越大,将軍府上下也不自覺地對這件事多了幾分關注。季念然走進正院堂屋之後才發現, 不光是老夫人,就連秦夫人都坐在一邊,正一邊撥弄茶碗一邊等她呢。

“祖母, 母親。”季念然給兩位長輩行過禮, 就安靜地坐到了秦夫人對面的圈椅上。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很快給季念然上了一碗茶,又轉身退下, 關上了門。

屋內只剩下三位女眷,季念然莫名感到有些緊張, 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等待長輩們開口問話。

“玖郎媳婦,你今兒去東宮……看你三姐近況如何?”秦老夫人當先開口,開門見山地探問季慧然的情況。

“孫媳看着還好。”季念然低聲回答, “有太後娘娘身邊的桂嬷嬷照看,想來三姐應該不至有什麽大礙。”她不動聲色地放出了這個大消息。

果然,老夫人一挑眉,和秦夫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像是已經從中領會出了什麽。接着,又細問了幾句季念然東宮內的情況,季念然自然也都一五一十地說了。秦家同太子妃的娘家沒什麽交情,反而因為季念然的關系,天然就同季慧然扯上了牽連。若是季慧然這一胎真的誕下男孩,比起尚未有人真正進入官場上層的季家,秦家反而要從這個時候起就仔細思考未來了。

老夫人沉思了片刻,才沉吟着道:“玖郎媳婦,這兩個月,若是你三姐再叫你過去……你就婉轉地拒絕了吧。”

這話一出,還未待季念然做出反應,自季念然進屋之後就再也沒開口說話的秦夫人卻先坐不住了,她猶豫地喚了聲,“母親……”

老夫人伸出手掌一豎,止住了秦夫人接下來想說的話。她的雙目進進盯在季念然身上,卻并不開口催促。

季念然帶着幾分疑惑地看了秦夫人一眼,但是秦夫人被老夫人打斷之後,就低下了頭,垂着眼睛不知在盤算些什麽。她又看向老夫人,靜了一會兒,才道:“孫媳知道了,若是下次三姐再遣人來喚,就說家裏事忙,待三姐生産之後再進東宮相見。”

見季念然答應下來,老夫人的臉上也浮現出滿意的神色,她耐下心來給季念然解釋,“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也不是我老婆子不近人情。只不過你姐姐這胎若生下來,就是東宮的第一個孩子……你又是玖郎的媳婦,我是怕你之後再進去,會被有心人為難或是利用。”

“您的意思是說……”老夫人這是在暗示太子妃會沉不住氣地動手,這季念然不是聽不出來,她只是不理解老夫人的這份篤定從何而來。

然而老夫人卻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她輕輕嘆了口氣,只說還和秦夫人有別的事情要談,就讓季念然離開了。

***

季念然滿腦子疑惑地又回了江雪院,但是在晚上見到秦雪歌之後,她就瞬間将煩惱抛在了一邊,原因是秦雪歌給她帶來了一個對別人無關緊要、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最好的消息。

“太子許了我一天假,正好姨娘娘家那邊傳了口信來,說是家裏新添了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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