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5)

都已經過去了……只是有時候我不禁會想,如果她沒有遇上我爹,而是嫁給了一位尋常男子,那她的一生會不會過得更幸福些……”

這種假設能怎麽回答?季念然啞然,過了半晌,才岔開話題問道,“姨娘的家人現在都在哪兒啊?”

“就在京郊的村子裏。”秦雪歌勾勾嘴角,親了親季念然的鬓角,“等開春了,我帶你去那邊踏青好不好?”

“當然好啦!”季念然開心地叫了一聲,又問秦雪歌,“他們知道你成親了沒有?”

“當然知道了。”秦雪歌已經從回憶的情緒中出來,輕笑了幾聲,“我之前特意去探望過兩位老人,他們都很高興。”

夫妻兩個依偎在一起膩了一會兒,季念然有些想去淨房,只好遺憾地打破了這份溫馨與靜谧。待再出來,秦雪歌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季念然有心讓氣氛輕松一些,就纏着秦雪歌要給他量尺寸,準備出了正月之後做套衣裳給他。

秦雪歌雖任由妻子在自己身邊鼓搗,卻是一副對這套衣裳不抱任何希望的樣子。成親半年多以來,據他所知,季念然只擅長做些小件的針線,連她自己身上穿的小衣都是幾個丫鬟做的。她愛好的,是塗畫一些天馬行空的花樣子,讓丫鬟們照着繡到布料上。

“你這回打算在這身衣裳上繡些什麽?”秦雪歌随口問道,他正按照季念然的要求,轉身張開雙臂背對着她,“我看上次你那套中衣上繡的那只尖耳朵猴子就不錯。”

尖耳朵猴子?季念然不禁有些氣悶,她順手拍了秦雪歌的後背一下,“什麽猴子,那明明是只松鼠!”

兩人打鬧了一陣,直到二更,才收拾上床。季念然正閉着眼醞釀睡意,只聽身邊的人翻了個身,又輕輕開口,“念念,我早就想了,這輩子……我是不會納妾了……”

“啊?”季念然猛地重新睜開眼,她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剛好秦雪歌也在看她。“你、你怎麽會突然和我說這個呀?”季念然一時不知道該狂喜還是假裝賢惠地拒絕,吞吞吐吐地問道。

秦雪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我其實并不怪我爹,但是我總覺得,如果不是嫁給我爹做妾,姨娘她……不會那麽早過逝。”

這句話,已經是這個晚上秦雪歌第二次說了,怕是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關于這件事,就算沒有晚飯後的那一番對話,季念然也多少聽到過一些,秦雪歌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事實上無父無母的孤兒。雖說季家大老爺在季念然的生命中也并沒有承擔過什麽身為人父的職責,但是那也是不一樣的。

無父無母的孩子,總比別人更苦一些。

就算有祖父祖母、有将軍府保障他的衣食住行,但是在心理上總是不一樣的。

季念然一頭紮進秦雪歌的懷裏,“玖哥,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呀!”她刻意避開了韓姨娘的話題——既然事情依然如此,那麽與其沉浸在回憶中感受遺憾,還不如憧憬一下未來。她又用頭頂蹭了蹭秦雪歌的胸,撒嬌道:“玖哥,我聽人說,京城裏的體面人家裏就沒有不納妾的……傳出去要被人笑話呢!我可舍不得你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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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這麽閑盯着人家後院笑話啊。”秦雪歌嗤笑,“你這都聽誰說的?”

“真沒有?”季念然懷疑地問。她之前一直以為納妾是古代有錢人家約定俗成的規矩,再加上小說的熏陶,穿越後周圍的實例——季家大老爺就不必說了,季念然自己就是庶女,就連她二叔季二老爺,雖然把持得住沒在姨娘肚子裏留下種來,但是身邊也并不是就沒有姨娘伺候。

“你就放心吧。”秦雪歌捏了捏季念然的鼻頭,“就連家裏你也不用擔心,大哥院子裏也只有大嫂一個,長輩們也都沒有什麽二話。”

季念然這才放下心來。她常聽人說,不給丈夫納妾就是做妻子的不賢惠,很容易引起長輩們的不滿。雖然她知道秦雪威身邊也是沒有妾的——說起來這事還是秦雪玲給她透的口風,不過小姑娘的重點全都放在了暗示祁氏善妒上。

“那我就放心了!”季念然摟着丈夫的腰,很是甜言蜜語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這段睡前對話。

***

轉天剛好是正月二十,衙門開始辦公的日子,季念然一大早起來主動幫秦雪歌準備好了外出要用的衣裳靴子,又不顧自己還沒洗漱,服侍丈夫穿衣出門。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番對話,她只覺得兩人間的相處又多了幾分甜蜜。

“今兒是衙門新年裏第一天開衙,我怕是不能回來用晚飯了。”秦雪歌一邊任由季念然幫他系領口的扣子,一邊囑咐,“你今兒回娘家,也別太累了。”

季念然想到上午還要回季家同大太太說胡馨月的事,也覺得有些頭疼。她不想秦雪歌出門辦差還要為她擔心,若無其事地道:“不過是去和母親說兩句話罷了,又不用我做什麽,哪裏就累到了?”

秦雪歌見她精神不錯,想了想也覺得季家人季念然自己足能應付,才放下心來。季念然瞟了一眼屋角的西洋鐘表,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又親手幫秦雪歌披上鬥篷,送他出門。秦雪歌又不讓她出堂屋,怕她被風吹着,夫妻兩個葳蕤了片刻,這才真的分開。

丫鬟們這時才湧上來圍住季念然,服侍她洗漱梳頭。季念然坐在妝臺前,看着西洋鏡中的自己,漫聲吩咐授衣:“今兒出門,要稍微正式些,但是也不要梳太繁複的發髻……今天怕是要在季府耽擱的時候多些,太重了頂不住。”

“是。”授衣答應一聲,繡蔓又捧着兩套衣裳過來讓季念然選擇,“奶奶今兒想穿哪套?”

季念然瞥了一眼,選了裙子顏色較深的那套。有了昨天下午的經驗,她還真怕到了季家再被誰潵一裙子水。她又問流火,“我昨兒問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流火看了一眼季念然的臉色,有些為難地道:“只備了三盒點心,還有一盒好糖。”

季念然自然不會不知道自己院子裏的事,她點點頭,“這次去的倉促,難為你找出這些東西了。我看就這些吧,到時候誰還顧得上這個。”

幾個丫鬟都知道,季念然這次去季家就是為了胡馨月的事。這幾人也都是季家的老人了,甚至還各有親戚在季家當差,自然也不會懷疑大太太的為人。因此也都不再多說,手腳伶俐地幫季念然收拾妥當,就簇擁着季念然去正院請安去了。

☆、第 91 章

季念然臨時打算回娘家的事還沒有同将軍府的長輩們說明,早上去正院請安的時候才向老夫人提起這事, “祖母, 孫媳有些事要和我母親商量, 等下要去趟季家。祖母和母親若有什麽想吃的不如告訴我, 我給您們帶回來。”

秦老夫人和秦夫人對視一眼, 又不動聲色地轉回視線, 和藹的笑道:“你若有事就去吧,不用還特地帶什麽東西回來了。”

那句原本就是客氣話, 沒人當真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季念然抿唇一笑, 剛要謙讓幾句, 就聽祁氏轉頭笑着問她:“我聽人說昨兒弟妹家有位親戚來做客了, 怎麽不帶來讓長輩們也見見?”

這件事季念然原本也沒想着能瞞過祁氏, 她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又自然大方地迎上屋內衆人探究地視線, “那位是我娘家表姐, 家道已經落魄了。她臉皮薄,不好意思見人, 我也不好強迫于她。”

雖說除了第一句之外其餘都是假話,卻也算是交代清楚了事情的緣由。再是大家大族, 都不能拘束着家中媳婦不能同娘家女眷私下來往, 老夫人和秦夫人也都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的意思, 祁氏看了看屋內衆人,眼珠一轉也淺笑着就不再多問,轉而同老夫人說起家中人情往來的事情來。

這些話季念然就不感興趣了, 她好不容易應付過了晨昏定省,帶着丫鬟從正院直接走到車馬廳內,坐上清油車,由家丁護送着往季府去了。

季家也是直等将府的馬車到了大門口,才知道自家四姑奶奶竟然在今天過來的消息,一邊往裏面通報,一邊把季念然一行人迎了進去。

管家娘子直帶着季念然進了正院,大太太正站在堂屋門口,見季念然來了,忙笑着抓住季念然的手,又略帶着疑惑地道,“你今兒怎麽過來了?還沒讓人提前過來說一聲……老太太那邊還沒起身呢。”

看起來,在幾位孫女都出嫁之後,老太太越發懶怠早起了。

季念然先給大太太請安,被大太太攔住後,母女倆一道進了小花廳內坐了,她才一臉為難地道明來意,“母親,按理說這麽不提前通知一聲就過來,是女兒失禮了。但是這事……出的急,女兒實在沒有辦法,要過來讨母親個主意。”

她這話說得含糊,大太太雖不明白前因後果一頭霧水,卻不妨礙自己開始胡思亂想。她眼中神色不斷變換,“什麽事那麽急……”說到這裏,臉色猛然一變,就連語氣都急切了起來,“是不是你三姐那邊的消息?”她一把抓住季念然的手腕,“你三姐出了什麽事?哎呀你這孩子,你快告訴我呀!”

季念然見大太太想岔了,怕她一時情急再暈過去,忙安慰道:“母親別急,不是三姐的事。是念然不對,剛沒說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一聽不是身在東宮的季慧然出事,大太太就立即放松下來。她剛剛一時失态,此時反應過來自己也有些尴尬,她把抓着季念然手腕的動作慢慢轉成捧住,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季念然的手背,找補似的道:“是秦家的事?你放心吧,有我在,是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若真是秦家的事,季念然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來找大太太的。她輕輕搖頭,特意看了看屋外,岔開話題問道:“母親,大嫂怎麽不在?”

“哦,你大嫂現在管着家裏的事,每天忙得很,我就讓她請安之後回自己院子裏辦事了。”大太太顯然更關心季念然的來意,随口敷衍了兩句,但是到底歷練多年,幾乎是瞬間就又發覺了不對,狐疑起來,“這事和你大嫂有關?”

季念然輕咳一聲,着意掃了一眼屋角站着的那名丫鬟——大約是新選上來服侍大太太起居的,面孔很新,也還不夠激靈。大太太會意過來,威嚴地朝那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這才退了出去,并未這對并不親密的母女掩上了屋門。

“說吧。”大太太像是對季念然的這一番做作已然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也淡了下來。

季念然不以為意,神色如常地道:“母親大概不知道,昨兒胡家表姐到秦家找女兒去了。”

“誰?”大太太的反應也同那天乍然聽到胡馨月消息的季念然一般,先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着實被吓了一跳,“她怎麽會去找你……不對,她不是被送回南邊嫁人了嗎?”

“女兒那天也被吓到了呢。”季念然附和,“表姐也不知怎的,帶着丫鬟就找到石斛——以前還是您屋裏的丫鬟,跟着我陪房過去的,您可還記得?直接就找到她家裏去了,吵着要見我。”

“只她們主仆兩個就找過去了?”這件事對于大太太來說顯然是一件不能被理解的事,她豎着眉頭斥道:“簡直是胡鬧!”

“可不是嘛!”季念然狀似認同,又繼續道:“石斛不敢瞞我,帶着她到秦家見我,她……唉,她竟對我提了些着三不着兩的要求,女兒倒不知該如何打發她了。”

“這孩子,怎麽來了也不來看看老太太……”大太太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低聲感慨了一句,這才回過味來,擡高了聲音問道:“她對你提了什麽要求了?”

“她說……”季念然細細打量着大太太臉上的神色,“她說不想回南邊了,想留在家裏……”她猶豫了一下,說實話胡馨月的要求就連她都覺得有些不好說出口,最後只能硬着頭皮道:“表姐說想留在大哥身邊……”

“胡鬧!”大太太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杯內的熱茶撒了一地,還有零星地幾滴崩到了季念然的裙角上。季念然不禁暗道慶幸,幸好早上自己有先見之明,選了條顏色較深的裙子,等下不至于讓別人看出污漬來。

大太太的胸口劇烈起伏,又伸手一拍桌子,厲聲問道:“她真的和你說了這麽不要臉的要求!”

“母親。”季念然忙起身走到大太太身邊,伸手幫她輕揉胸口,“母親先別生氣,女兒也覺得表姐竟然能生出這種想法很是奇怪——這是做白日夢呢!這事只要母親能拿定主意,問明緣由,遠遠地給打發了讓她再也鬧不出事來就是了。”她頓了下,又觑着大太太的臉色躊躇着補充了一句,“母親若是被她氣着了,不說別人,三姐姐知道了該有多着急呢。”

若說現在什麽人什麽事能輕易地讓大太太冷靜下來,那就只有季慧然了。果然,聽季念然說完,大太太深呼吸了幾次,情緒已經平複了些,只是臉色依舊不大好看。她拿下季念然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示意她重新坐下,才道:“這件事你詳細和我說說,她到底都和你說了什麽!”她說話的時候嘴唇有些微微的哆嗦,暴露了她真實的生氣程度。

季念然也不敢再隐瞞,一五一十地把胡馨月和她說的那些話,從第一句開始全部如實地轉述給大太太聽。

若說季慧然是現在最能牽動大太太喜怒的人,是大太太的眼珠子,那季昀和季晗就是大太太的兩塊心頭肉。尤其是季昀,這位長子在大太太心裏的地位、大太太對他的期望,可以說是剩下幾個孩子加一起也比不上的。

也許,大太太确實可以做到對其他的庶女、甚至庶子體貼關懷、和藹可親,但是這只是因為她有兩個年齡居長的兒子。而且——雖然季昀是由老太爺一手教養長大,和她并不親近,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在家中的地位才更加穩固。在大太太的預想中,自己的這個大兒子,日後前途可期,甚至入閣擺相那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甚至她為什麽那麽在意季慧然的肚子?還不是因為季慧然的地位可以順帶着提升季昀的身價!

但是現在,這個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野丫頭,竟然妄圖一而再、再而三地觊觎她的長子——這怎麽行?無論她是因為什麽原因才生出了這種不要臉的念頭,都必須馬上被妥善解決。她絕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的兒子!

并且,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她幾乎是不會受到什麽阻礙的。哪怕在大老爺眼中,一個異母妹妹的女兒,又哪裏比得上自己前途光明的嫡長子重要?所以她是完全不擔心自己的丈夫會在這件事上和她唱反調。還有婆婆,也絕對不會為了這件事和她翻臉——之前把胡馨月送回南邊嫁人的決定還是老太太做的,頂多是暗示她做得隐蔽一些……

但是季慧然還在東宮,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也許,為了女兒,這件事她也不能做得太招搖了,被對家尋到尾巴。

季念然說得不停,大太太腦海中的思緒也不停翻飛。她嘬着下巴兩側的肉,緊緊閉着嘴,方知自己突然吐出什麽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話來。直到季念然停下了講述,她才開口提問,“胡家那小賤/人現在人在何處落腳?”

幾乎是同一時間,季念然就領會到了大太太的潛臺詞,她心中早有準備,毫不猶豫地道:“就在女兒陪房家裏住着,早晚都有人輪流看着她們主仆。母親放心,不會讓她們出去亂說話,敗壞了大哥的名聲的。”

大太太這才有些略安下心來,她難得地誇贊這個小女兒,“這事你處理得很妥帖,比你大嫂強。”

☆、第 92 章

這件事細說起來,如果那幾個門房真的是得了林氏的命令才不放胡馨月進季府的, 那确實是林氏的行事不夠周全了。

若是當日胡馨月回了季府, 才暴露出自己的荒唐念頭, 無論怎麽處理大太太都能從容一些。但是到了現在, 人都在秦家露過面了——不說別人, 祁氏就是已經知道她的存在了, 今天早上晨昏定省之後顯然也瞞不過将軍府的其餘幾位主子,大太太若是再想使什麽手段, 就難免多了幾分顧忌。

季念然不願意、也不方便順着大太太的口風指責林氏的不妥, 她笑着圓話, “怕是根本就是門房見她主仆落魄, 以為是哪裏來打秋風的騙子, 大嫂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呢。”

大太太搖搖頭,擡高聲音朝着外面喊人, “葫蘆進來!”

門被推開, 剛剛推到屋外的那名丫鬟又走了進來,她像是剛剛完全沒有聽到屋內的動靜一樣, 輕笑着、并且從容地問:“太太叫我?”

大太太肅着臉,吩咐她道:“你打發人去尋大少奶奶, 就說四姑奶奶來了, 讓她過來一道說話……再差人去老太太院子裏, 看老太太起身沒有。若已經起身,就和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說,四姑奶奶來了, 等下去陪她老人家說話。”

這一番安排,裏裏外外都是用季念然做幌子,方便掩人耳目。那位名叫葫蘆的丫鬟蹲身施禮,轉身安排人手去了。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大太太支着腮,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季念然也無意打擾,只陪坐在一旁默默喝茶,偶爾看一眼窗外。

不一時,去後院探聽老太太動靜的丫鬟先回來了,葫蘆帶着她進來禀報,“回太太話,老太太已經起了,聽說四姑奶奶來了,很是開心,囑咐四姑奶奶快些過去呢。”

“是你祖母想你了呢。”大太太強笑着對着季念然說了一句,又轉頭打發了丫鬟下去,沉思了片刻,又輕聲吩咐庶女:“等下你嫂子來了,咱就一道去老太太院子裏……這事,也總要讓老太太知道才好。”

說起來之前胡馨月回南邊嫁人的事還是老太太着人安排的,她這樣跑回來,同時也是在打老太太的臉。就算大太太松手,老太太都不會任由她胡鬧。

季念然不語,她現在也說不清楚自己心中是個什麽感覺——此時的她,卻仿佛已經、或者說在她昨天晚上做出決定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了胡馨月的結局。她并不同情胡馨月,就像她對秦雪歌、對大太太說的那樣,胡馨月的這個念頭她同樣覺得匪夷所思,覺得不能理解,覺得胡馨月是賴□□想吃天鵝肉,但是她同時也會想,如果胡馨月可以自由地選擇她的人生,她還會不會這樣跟着了魔似的認準了嫁給季昀這一條路。

她并不相信胡馨月對季昀的感情是愛情,在她看來,胡馨月不過是把季昀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當成了可以改變她命運的工具。

母女兩個對坐着出了一會神,院子裏才出現林氏的身影。她前後簇擁着兩、三個丫鬟,并沒有帶着兒女一同過來。不過片刻,這一行人就沿着回廊經過窗子,很快堂屋門口就傳來丫鬟們向林氏請安行禮的聲音。

大太太和季念然同時回過神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端正了坐姿。

“四妹來了。”林氏一進屋,就搶先招呼了季念然一聲,這才對着大太太行禮。前幾次過來季念然都沒有留意,此時才發覺,林氏仿若比年前的幾次見面時表現出來的更幹練爽朗了一些,更有了當家少奶奶的派頭。

“大嫂。”季念然也起身和林氏拉着手問好,又問候了兩句小侄兒、小侄女的事。大太太耐着性子等她二人寒暄完畢,才開口道:“林氏來了正好,你祖母也想孫女想得很,剛已經派人過來催了,咱們一道過去陪老太太說幾句話,讓老太太屋裏也熱鬧熱鬧。”

林氏像是全然不知道大太太叫她過來的用意一般,笑着道好。三人又重新叫了丫鬟進來,披挂上保暖的外衣鬥篷,一道往後院去了。

待進到後院堂屋裏,老太太正盤坐在日常起居的炕上,頭上戴着抹額。見她們進來,忙笑着招呼她們坐下,“你們娘兒幾個竟一起過來了。”

大太太坐到老太太對面的炕沿上,見林氏和季念然也都在椅子上坐了,才道:“老太太,今兒念然過來,是有件事要同我商量。可是兒媳聽了之後卻也拿不定主意,還要過來讨老太太的示下。”

老太太神色一動,原本眯着的雙眼瞬時睜大,她的臉色慢慢變得端凝起來,瞟了季念然一眼,才鄭重問道:“什麽樣的大事,竟連你都沒了主意?”又伸手揮退了屋內的丫鬟,留下一個足夠大家放心說話的空間。

大太太不答,卻反而轉頭猶有深意地盯了林氏一眼,又看向季念然,嘆道:“念然,你把這事說給你祖母聽聽。”

季念然也下意識地看了林氏一眼,見林氏依然是一副無辜的樣子,并且因為乍然聽到原來季念然過來是有事要說,臉上還帶着一抹驚奇。她在心底也嘆了口氣,這件事自己這位大嫂到底知不知情,确實是連她都看不出來。

她看向老太太,又重新從胡馨月找到石斛家門口講起,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屋內的幾人,卻是剛說第一句,老太太和林氏的臉色就變了。再說到後來胡馨月稱自己找到季府門口,卻被門房趕走的時候,她似乎是想開口辯解些什麽,卻被老太太的一個眼神給壓了下去。

這事本就是昨天才發生,季念然又已經剛給大太太講過一遍了,此時複述起來自然更加流暢。直到說出胡馨月的妄念——這次她已經可以很自然地說出來了,又說了她自己是如何先暫時安撫下胡馨月的,并讓她住在自己陪房的家裏,讓人輪流看着她防止她出去瞎說,敗壞季家人的名聲。

她做的這些事,自然沒有一件是不妥當的,尤其是最後對胡馨月的安置,更是對季家上下都很極其利的大好事。但是鬼使神差的,季念然還是透露出胡馨月已經讓祁氏察覺的事來,“是念然做事不夠小心,還是被婆家大嫂查出了表姐的身份……”

“這不怪你。”老太太沉聲道。“你才嫁過去多久,又不當家,能看管好自己院子裏的人就已經很不易了。”老人家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地瞥了林氏一眼,林氏微低着頭,雙眼盯着自己的裙邊,臉頰微微泛起紅色。

幸好老太太并沒有在此時細究林氏過錯的意思,她眼中精光連閃,繼而閉上了眼睛。屋內四人沉默了許久,老太太才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撩起眼皮,她似乎已經想好了處置的辦法,眼底一片深邃。

“這件事……”她緩緩開口,篤定的語氣讓大太太和林氏緊繃的肩頭都瞬間放松了一些,“依我看,林氏就不要插手管了,還是由我這老婆子來出面吧。”

林氏輕聲答應,大太太也附和地點頭,“老太太願意出面,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老太太卻冷哼一聲,“當初,她回南邊的事就是我叫人安排的,胡家那邊……怎麽也要問問情況,你對他家也不熟,那家人……”老太太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這未盡的話意卻很容易被大家領會。

當初胡馨月生父剛剛病死,胡家母女尚有季家作為後盾的時候,他們尚且能做出欺負孤兒寡母的事來,硬生生把胡馨月逼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後來胡馨月在季家養了幾年,他們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不想這邊胡馨月又犯了錯事,被送了回去,那還能有好下場?就算沒有真的同胡家人接觸過,但是這家人的行事風格,大太太和季念然都心中有數。

“不過,”老太太話鋒一轉,“這件事的關鍵還是要絕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的念頭才好,念丫頭,這事宜快不宜遲,我等下派個人跟你過去,這就把她接到家裏來,之後的事你就也不必理會了。”

季念然既然已經出嫁,這事自然不方便插手太多,她心下暗喜于終于能把胡馨月這塊燙手山芋甩開,但是依然出于習慣地勸了一句,“等下就把她接過來是不是太倉促了?不如還是明天早上吧,還能從容些。”

“不必了。”老太太斬釘截鐵地道,“這事沒在前幾日就鬧騰開,已經是咱家的幸事了,現在哪裏還顧得上從容?”

見季家的老牌當家人主意已定,季念然也就不再多說,學着林氏的樣子輕聲答應一聲,就緊緊閉上了嘴,盯着裙邊的花紋假裝看客。

“老太太,那等把胡家那丫頭接來了,可是還把她安置在側院裏?”大太太神色肅穆地問,“那院子若要住人,還要再收拾收拾才好。”

自從胡馨月被送回南邊嫁人、老姨娘又病逝,那座側院失去了有資格住在裏面的主子,早就被改作他用。若要重新住人,不說別的,家具這一項就要重新安置。

老太太低頭默默喝了口茶水,尋思了片刻,才嘆着氣道:“先讓她跟着我住吧。”她輕輕掃了一眼屋內的兩個孫輩,“念丫頭的屋子不好動,但是茉丫頭的屋子也還空着,就先讓她住到西廂房去吧。”她的目光森然地在手中的瓷杯上一頓,又淡淡地道:“有我院子裏的人看着,諒她也翻不出大天去!”

☆、第 93 章

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問一答,很快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就被決定下來。季念然留在季家吃了頓午飯——大太太要去安排派人去接胡馨月、以及把胡馨月接來之後的事, 林氏要回去照顧兩個孩子, 都各有事忙, 這頓飯就由季念然陪着老太□□孫兩個吃了。

不過祖孫二人都放不下下午的事, 一頓飯吃的也是心不在焉。

吃過飯, 季念然又回東廂房小坐了一下, 待老太太午休起來,才又回明了老太太、大太太, 帶着下人們回将軍府了。跟着她一道過去的, 還有兩輛季家的馬車。

這次去接胡馨月, 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派出了自己身邊的心腹管事媳婦, 無一不是季念然的熟人。大太太派來的是楊媽媽, 這位從十幾年前季家還在南邊的時候就管着家裏上上下下的丫鬟人事,季念然身邊的幾個丫鬟當初都是楊媽媽親自送來的, 想必對于巧雁, 她也還是有一定震懾力的。而老太太派來的,卻是已經嫁為人婦的寶瓶。

“我可有段日子沒見到寶瓶姐了。”去年季念然出嫁前後, 寶瓶正好懷孕月份大了,安心在家待産, 之後幾次回來也都沒有見到。這次在車前見是寶瓶, 季念然忙招手叫她過來說話, “若不是還有事要忙,我可要和你好好聊幾句。”季念然笑道。

生産之後的寶瓶比做姑娘時要豐滿一些,她微圓的臉龐上綻出一個笑, 看着更是親切不少,“等得閑了就過去給四姑奶奶請安說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勾起一個微笑。季念然也不再多說,轉身上了将軍府的馬車。

到了将軍府門口,只有季念然的馬車進府,後面的兩輛季家的馬車卻由流火引路,沿着路拐進将軍府後巷,又進了扁擔胡同。

從車馬廳內下車進了二門,季念然身邊只剩一名二等丫鬟繡蔓。走到江雪院門口,她才輕聲囑咐繡蔓:“除了咱自己人,等下若有人問你流火幹什麽去了,你就說她家裏有事,請假回家住兩日就回來。”

繡蔓聽了忙脆生生地保證,“奶奶您就放心吧,奴婢知道怎麽說話的。”繡蔓和流火、授衣算是同一批到季念然身邊服侍,這麽多年來卻是也沒犯過什麽大錯,季念然得了她的一句保證也就放心下來。

授衣正在堂屋裏坐着做針線,聽到門外傳出些動靜,剛一擡頭,就看見門簾一掀,季念然帶着繡蔓走了進來。她目光一掃,見沒有流火,也不多問,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就迎上來服侍季念然解鬥篷。

“奶奶用過午飯了?可要再進兩樣點心?”

“不用了。”季念然一擺手,坐到梳妝臺前讓丫鬟幫她拆頭發,“剛在季家也不敢睡,我先去床上躺一會兒,等下石斛要是來了,你就進來喊我。”

“是。”授衣答應一聲,也不多問,手腳伶俐地幫季念然拆好了頭發,就和繡蔓出了屋子,又輕手輕腳地掩上了套間的門。

季念然這才放松下來,她打了個小哈欠,慢慢挪進了裏間,一頭倒在床上,拉過一旁的錦被蓋在身上。屋內盤着火炕、燒着地籠,在這溫暖的環境下,她慢慢閉上了雙眼。

不知睡了多久,季念然隐約覺得有人似乎在推她的胳膊,她掙紮着擡起眼皮,昏暗的光線下,授衣正站在床邊,“奶奶,石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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