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18)
件事就交給純鈞就好了,他自然會安排妥當的。”他的手依然放在季念然臉上,直到馬車不知經過了什麽不平坦的地方,略微颠簸了一下,才收回了手。
丈夫收回了手,季念然反而又大膽起來。她主動将頭靠到了秦雪歌的肩膀上,兩人的手指也在馬車一颠一颠中交纏在了一起。
她有一句話想要同秦雪歌說。季念然臉上露出甜蜜的笑意——但是,她打算把這句話留到晚上再說。
“我們也生個女兒好不好……”
這句猶如咒語一般的話,在傳入秦雪歌耳中的瞬間,他就激動了起來。“好……”他顫抖着,緊緊摟住了自己的小妻子。月光和微弱的燭光都被隔絕在床帳之外,他看不清楚,卻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終于徹底地得到了這個自己心愛的女人。
“好念念,我們生個女兒,就像你一樣,好不好……”
***
大姐準備回娘家省親的事,季念然是之前從季慧然那裏聽到的消息,剛知道的時候她着實惦記過幾天大姐什麽時候進京,但是後來忙起別的事來,也就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誰想,三月上旬剛過,季初然就帶着一對兒女,還有幾房下人進京了。
季念然答應了家裏的兩重長輩,不肯再進東宮陪季慧然說話——那次從東宮回來之後,季慧然也就差人來叫了她一次,被她推拒之後也沒有任何不悅,反而轉天又讓人過來傳話,讓季念然先安頓好家裏的事。季念然自然感激涕零地謝過季慧然的理解,又親手寫了封信,在信裏表達了對季慧然的祝福、關心,以及對未來的憧憬,讓季慧然身邊的宮人幫她轉呈上去,之後季慧然也就再也沒讓人過來遞過話。
但是這樣的事卻并不妨礙她回娘家去見回家省親的大姐。
季初然三月初九進京,三月初十季家下人就到将軍府來送了信,請四姑奶奶三月十二那日回娘家給姐姐接風。
來送消息的媳婦正是之前老太太身邊地位僅此于寶瓶的大丫鬟寶傘,季念然接了林氏讓寶傘送給她的箋紙,粗略地掃了一眼就順手夾到了炕桌上擺着的話本子裏,反而指了指地上的小杌子讓寶傘坐下,大有留着人好好說會兒話的意思。
寶傘和寶瓶差不多大的年紀,出嫁也是前後腳。此時她早已換了管事媳婦的裝扮,頭上挽着髻,還零零碎碎地插戴了些裝飾。身上的袍子也看得出,是用主子賞下的好料子做得的。她坐在小杌子上,鞋頭微微從裙下露出,做工也精致得很。
季念然微微一笑,主動問了些寶傘家裏雜事,又仿佛信手拈來般地問道:“大姐進京省親,怎的不提前些送消息過來?我也好過去迎大姐一迎。”
這話乍然聽着似乎是在指責,但是也算正理。按理說,季初然初九進京,接風宴或安排在當天,或安排在轉天,萬沒有更錯後的道理。寶傘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尴尬,但是她到底在老太太身邊服侍多年,并不缺少城府,很快就僞裝起來,“大姑奶奶進京之前給家裏送了信,大少奶奶也早就預備好了接風的宴席。誰想今年路上平順,大姑奶奶的腳程比原定的快了兩日,這才沒有提前過來給四姑奶奶送消息的。”
季念然轉了轉眼珠,這番解釋倒是也可以接受,并且婉轉地替林氏解釋了一下她并沒有有意怠慢兩個小姑的意思。“大姐這次把兩個孩子都帶了來?”她又笑着問,“大姐夫卻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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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寶傘忙道,“範家的小郎君和小小姐都惹人愛得很,昨天剛到,就被老太太直接留在了自己屋裏,大姑奶奶直說,自己是沾了孩子的光呢。大姑爺……”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聽說家裏有生意要忙,就不跟着一道過來了。”
季念然神色一動,細細盯了寶傘一眼,才垂下目光,這話她聽着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來。過了半晌,她才敷衍着道:“這也無妨,只是不知道大姐要在家裏住多久……我上個月和三姐說話的時候,還說若二姐也進京省親,那家裏的兄弟姐妹們就聚齊了呢。”
這幾句話若在有心之人聽起來,未免覺得季家大房的子女們在排擠季家二房。但是寶傘自然不會這樣想——季家大房內部本就面和心不和,再說二房一家遠在西南,又有什麽可排擠的?四姑奶奶說起這些事來有幾分真心尚不好說,但是這事若讓其他幾位少爺或是姑奶奶聽了,卻必定是不以為然得很。
無論心裏怎樣想,寶傘臉上挂着的笑容不變,自然地接話道:“可不是這樣!可惜二姑奶奶家裏事忙,最近怕是不能回來省親了。”
季嫣然自出嫁之後,除了每月固定一封給秋姨娘的信雷打不動之外,就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寫封信給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請安,就算不忙,也是萬萬不會在季慧然最風光的時候回來湊這個熱鬧的。
而對比着看,此刻寶傘的應對就很像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季念然似笑非笑地望了寶傘一眼,才轉而又問起季府的其他事來。
☆、第 100章
既然季初然回來了, 那季念然就沒有理由不回娘家去給姐姐接風洗塵。
因此,三月十二一早,季念然晨昏定省之後, 就帶着丫鬟, 套車去了季家。随車而行的自然少不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尤其是給兩位小外甥、小外甥女的見面禮, 季念然很是讓人好生準備的了一番。
許是因為季慧然臨近生産,季府中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中帶着一絲緊張。見将軍府的馬車到來, 門房忙讓馬車進府, 又由專人引着馬車聽到二門前, 季念然這才下車。在二門處迎接季念然的正是寶傘,她似乎已經接手了這份差事,引着季念然徑直走向後院。
“太太和大奶奶都在老太太院子裏, 大姑奶奶也帶着小郎君和小小姐住在後院,四姑奶奶随奴婢直接過去就是了。”
季府後院,衆人都聚集在老太太的小花廳內。季念然給老太太還有大太太問過好,又問過林氏好, 這才同季初然說話。姐妹兩個幾年未見,都已經有些認不出對方了,卻好似比以前每天都能見面的時候更加親熱, 手拉着手說起話來。
“聽說四妹夫已經得了差事,在官署辦差了?”季初然先恭喜妹妹。“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秦雪歌原本就是太子跟前的心腹,得了官職的事也不是什麽秘密, 季念然大大方方地接下了這聲恭喜,又掃了一眼屋內,反過來問季初然,“怎麽不見小外甥、小外甥女?”
提到兩個孩子,季初然臉上的笑意切實了幾分,“大郎正帶着弟弟妹妹們在那邊屋裏玩呢。”
林氏也笑,“別看大郎只比好哥兒大了不到一歲,但是卻比好哥兒懂事多了。”她又給丫鬟使了個眼色,“去把少爺小姐們都叫來,四姑來了,哪有不過來請安的道理。”
季念然見那丫鬟得了命令出了小花廳,又笑着說道:“給我請不請安的原沒什麽打緊,不過我第一次見大姐家的小外甥、小外甥女,給他們帶了見面禮來,怕等下忘了,那可就真的失禮了。”
“四妹家的好東西多,就算你不給,我也會提醒你的。”季初然掩嘴笑着,也同妹妹說笑起來。
出嫁後,季初然似乎比做姑娘時更活潑了一些,季念然就和姐姐你來我往地說起俏皮話來,逗得老太太和大太太連連大笑,“可見是姐妹情深,念丫頭以前回娘家,陪着我們這幾個老骨頭,哪有這樣歡快的時候。”
這話卻讓林氏有些不開心,她嘴唇微動了一下,正要說什麽,幾個孩子卻由各自的奶娘領着進了小花廳。
好哥兒和珍姐兒都同季念然很熟悉,一進小花廳就撲到了季念然面前,連聲叫着:“四姑姑。”
“好哥兒乖,珍姐兒乖。”季念然摟了摟兩個孩子,又從自己随身帶着的小荷包裏拿出自家做的水果糖出來——她也只有在回娘家的時候才會帶上放着糖的荷包,喂給兩個小孩子吃。
林氏又招手,讓奶娘把自己的兩個孩子領到自己身邊,這才輪到季初然的孩子給四姨行禮請安。
季初然的孩子也恰好是一男一女,長子被稱作大郎,大名叫範永潼,女兒被稱作大姐兒,大名也走的永字輩,名叫範永珑。
兩個小孩子規規矩矩地給季念然磕過頭,季念然忙讓奶娘把他們兩個抱起來,又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見面禮——每人一個金項圈,一塊赤金琺琅長命鎖,另有一個荷包,上面繡着可愛的花樣,荷包裏各有兩個吉祥樣式的小銀锞子。
同樣的,她也喂了兩個小孩子一人一塊水果糖。又問大姐兒,“這糖好吃不好吃?”
“好吃。”大姐兒奶聲奶氣地回答。
此時,珍姐兒也已經吃完了嘴裏的糖,小跑着又撲回了季念然懷裏,“四姨,還要糖糖!”
長輩們又被逗得大笑起來,林氏也搖頭笑着,“四妹就是孩子緣好,好哥兒珍姐兒見到四姑姑,可比見到爹媽都親。”
季初然也笑,“四妹什麽時候也生個孩子?到時候才熱鬧呢。”
聽到這話,季念然頓時就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忸怩地道:“這種事我哪裏說得準。”
還是老太太笑着為季念然解圍,“我看他們小夫妻感情很好,怕是就快要有好消息了。”季念然被說得愈發不好意思直視大家,她扭過頭去,卻剛好捕捉到季初然臉上表情一瞬間的僵硬,她不免怔了一下,連害羞都忘了。
既然說到懷孕生子,那就自然提到了季慧然。大太太又滿面春風地給屋裏的人介紹季慧然的近況,“問過太醫了,說是不是這月底就是下月初,東宮和宮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從太後開始,皇上、皇後、太子、太子妃,都重視得不得了!”
衆人自然又紛紛恭喜大太太和季慧然,大太太反而擺着手謙遜起來,“那是皇家福氣大呢,只盼着慧兒這次能一舉得男,才真的能放心了!”
若是季慧然生了男孩,皇上和太子倒是能放心了,但是太子妃卻是再也放不下心了才對。季念然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但是表面上卻還是要裝作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季初然和林氏卻不會考慮到這些,連聲奉承老太太和大太太。這些話林氏是聽熟了的,奉承話也說得多了,季初然卻還新鮮着。到了最後,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有些聽累了,她還依然孜孜不倦地說着。“三妹福氣大,我這次來,也是想帶着大哥兒和大姐兒來沾沾三姨的福氣,娘若有什麽事忙不開的,不如我幫娘分擔一些。”
大太太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是出嫁了的女兒,是嬌客,哪有麻煩你的道理。”雖然親生女兒在聽說季初然要在這個時候進京省親的事情之後,也說過讓季初然幫她分擔一些事的話,但是她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娘這句話可就見外了,咱們母女間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季初然一手攬着大哥兒,又逗兒子,“想不想在外祖家裏多住些日子?”
“想!”大哥兒看了看母親的臉色,高聲附和着。
老太太臉上的神色也變得玄妙起來,“這些事也不急在一時。”她突然開口,把大太太險些松口答應的話又盡數堵了回去,“若到時真的忙不過來,自然有用得到初丫頭的時候。”
“是啊。”大太太也忙改口,“別說初丫頭,就是念丫頭,怕是也要叫過來幫忙呢!”
“女兒不過給母親和嫂子打打下手罷了。”季念然笑了笑,轉而又同娘家人說起別的事來。
一家人湊到一起,又各懷心思,就算有再多的話,也到不了能聊一上午的地步。最後,林氏同季初然竟聊起了家裏男孩子們開蒙念書的事來。
從古至今,出了嫁的女人們比的也不過就那麽幾樣,婆家、丈夫、還有孩子。這話題她們雖然聊得起勁,但是季念然在一旁聽着卻很無聊。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用過午飯,林氏帶着孩子們回了自己的院子,季初然也帶着孩子們去睡午覺,季念然才頭昏腦漲地進了東廂房。
這間屋子顯然有人時時打掃,同她做姑娘時的布置并無二致。躺到床上,枕被都還帶着幹淨的味道。
一覺睡醒,流火少見的正坐在窗下做活計,見季念然醒了,她就起身準備去外間叫繡蔓——授衣不在,流火又不擅長梳頭,所以一般季念然回娘家需要歇午覺的話就會另帶上一位擅長梳頭的丫鬟。一般不是繡蔓就是柔桑,這次跟着過來的就是繡蔓。
“你先別出去!”季念然忙叫住流火,“讓我再躺會兒再說。”
流火聞言不禁抿着嘴笑了起來,“奶奶怎麽又賴起床來了。”
“你是不知道!”季念然嘆了口氣,流火并沒有跟她進小花廳的資格,上午小花廳的情形她自然不會知道得很清楚。季念然大致給自己的貼身丫鬟描述了一下,又嘆息着道:“明明是一家人,有話卻不直說,非得拐着彎兒的鬥心眼……我可不願意再去陪着大姐做戲了,等晚上再應付吧。”
“大姑奶奶這是……”流火看了季念然一眼,試探着問:“要借三姑奶奶的勢?”
季念然點了點頭,沒想到流火一句話就點破了季初然的用意,“應該是了。只不過……”她搖了搖頭,止住了下面的話。
憑她的直覺,季初然身上怕是也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這件事也許很難以啓齒,甚至讓她不能直接地向娘家人求助——就算不方便直接同姐妹們講,但是從小養到大的女兒回家省親,大太太必定會叫着她私下說體己話的。但是看大太太的意思,卻懵懵懂懂,并不清楚季初然的目的。
流火也不再多說,轉而說起了季府下人間的閑事給季念然解悶,這一上午季念然坐在小花廳裏,而她基本上就同各位主子的貼身丫鬟們混在一起,聽來了不少八卦。一說這些,季念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胡馨月和巧雁,她倚着床頭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輕聲問道:“你可有聽人說過胡家表姐的下落?”
“這……”流火也猶豫起來,瞄了眼窗外,才湊到季念然耳邊,用氣聲道:“聽大少奶奶身邊丫鬟的口風,似乎是送到南疆那邊去了……”
南疆多山,若是真的送到了那裏……
季念然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只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第 101章
就這麽混着, 到了三月底,東宮裏終于傳來了動靜。瞬間,全京城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東宮——的偏殿內。三月二十五日上午起, 衆人在各自府裏等待了一天一夜的消息, 終于在三月二十六日迎來了消息。
季慧然,生下了一位女兒。
不知道別人對這個消息反應如何, 但是季念然得到消息的瞬間,卻是确确實實地松了口氣。這說明起碼最近, 她和秦雪歌不必被迫在東宮幾位女主子間站隊了。
雖然這是女兒——但是身為東宮太子的長女, 顯然她出世的聲勢不會弱過任何一位男丁的出世。就在太子長女誕生當天, 皇上就降下聖旨,親封太子長女為永福郡主。這封號雖說不夠雅馴,卻寄托了皇上對她的人生能一世平順的祝願。
并且打宮裏太後開始, 皇上、皇後都頻頻加恩于季慧然,又賞賜了季家不少東西,就連季念然都有份跟着沾光。
或許,季慧然本人甚至季家, 對于小郡主的出生會有些遺憾,但是在季念然看來,這卻是福氣。有太子長女傍身, 身世又不弱,就算季慧然就此失寵,以後待太子登極,分封後宮的時候, 一個妃位也是跑不掉的。
就着這份喜氣,小郡主洗三那日,季念然一大早就起身,坐着小車進東宮參加小郡主的洗三宴。
因着季念然算是季慧然的娘家人,因此在別家官夫人都只能坐在側殿等候太子妃傳召的時候,季念然得以由小監人領着,穿過重重回廊來到季慧然居住的偏殿。
偏殿內,老太太、大太太、林氏、季初然等人正圍在季慧然床邊,這次她們都有份進來東宮,可見太子對季慧然和大女兒的重視程度了。
魏喜引着季念然走到季慧然的卧房門口就停下了步子,側過頭略帶歉意地對季念然道:“秦二奶奶,良娣早吩咐了,老太太和太太在裏面,不讓奴婢們進去……”
“放心,我自己進去就是了。”季念然對着魏喜友善地一笑,見魏喜快步退下,真準備開口進屋,卻聽到大太太的聲音隔着兩重細紗傳了出來,“我的兒,坐月子哭是要壞眼睛的,快收了眼淚吧。”
繼而又傳來季慧然的聲音,“我的委屈你們哪裏知道……”
季念然聽着這話不像,忙輕咳一聲,走進了季慧然的卧房。“祖母,母親,大嫂,大姐,我來晚了……”她輕巧地笑着,站在床前一福,又擡頭仔細看了看季慧然的臉色,故意忽略了季慧然紅腫的雙眼,“三姐這臉色還不錯……”
抱怨的情緒被打斷,季慧然也不好再哭。一時收了眼淚,季念然又叫魏喜打了盆溫水進來,大太太親手投了手巾,為女兒擦了臉,重新上了面脂。說實話,女兒生下太子長女,她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失落,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應該是件喜事。
待季慧然的情緒重新平靜下來,季初然才抿唇笑道:“四妹沒經歷過,怕是也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吃得苦可多呢。三妹怕是這次疼得厲害,多大人了,剛還對着娘撒嬌呢!”這一番話,巧妙地解釋了季慧然眼眶紅腫的原因,季念然心下不禁贊了聲好。
就着這話,林氏也笑着附和起來。娘家人的态度讓季慧然也慢慢對生女兒這件事釋懷,太子妃差人到偏殿來抱小郡主的時候,前兩天都不願意多看女兒一眼的季慧然甚至抱着小郡主親昵了一下。
再加上周圍幾人連聲誇贊小郡主長的可愛,又極力找出了小郡主和季慧然的相似之處。這一番做作下來,等到奶娘抱着小郡主離開的時候,季慧然已經有些舍不得女兒離開自己身邊了。
一時正殿又來人請季慧然娘家的幾位女眷過去前面參加洗三宴,大太太叫來魏喜和姚喜細細囑咐了些注意事項,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偏殿。
小郡主的洗三宴辦得很熱鬧,沐浴儀式時用的盆是宮中特意賞下來的赤金八寶琺琅盆。前來參加洗三宴的這群貴婦人們,也都送上了各色名貴的禮物。季念然也特意尋來了一件西洋舶來的新鮮物件,放入洗三盆中。而她的這樣禮物,在衆多名貴珠寶中,也只能算是不過不失罷了。
殿裏的內眷們圍着小郡主誇贊了一陣,又有太子身邊的管事太監過來,說太子要把小郡主抱到前殿去,給衆位親近東宮的臣子們看看。太子妃自然不會拒絕,又讓自己身邊的太監陪着一同過去,以彰顯自己的賢德。
之後又有宮中之人過來傳旨,并帶來太後、皇上、還有皇後以及宮內衆位妃嫔的賞賜,将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臨近儀式結束之時,太子妃又開心地透露說,等到小郡主滿月的時候,東宮內還會舉辦一場更為盛大熱鬧的滿月宴。甚至,或許都不是由東宮來辦,這話中的深意,自然就由各家私下猜度去了。
季念然不禁在心底暗笑,顯然,這個女兒讓太子妃的心也放了下來。
只要,東宮內能暫時平靜……
***
這場洗三宴整整鬧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季念然還覺得自己身上酸疼,老夫人和秦夫人都理解她前幾天精神一直緊繃着,乍然放松之後又累了一天,索性放了她幾天假,讓她在院子裏好好歇歇在重新開始晨昏定省。
既然長輩們都這樣貼心了,季念然索性就從善如流地應了下來。之後的幾天,從早到晚都在屋裏歇着,累了就自己看看書,或是叫來鳴蜩念幾則故事。再有空閑時間,就叫來春喜娘,兩人商量些新式菜色點心,給秦雪歌換口味。
這幾日,秦雪歌也閑了下來,只需要每天早上到官署點卯,再閑坐半日,就可以下差回家了。
季念然忍了兩日,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這幾日怎麽回家這麽早?太子沒有叫你過去辦差?”
秦雪歌笑笑地看她一眼,搖頭道:“太子忙着回去看女兒,哪裏還顧得上我。”
“啊?”季念然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答案,愣愣地看着秦雪歌,半晌才忙着追問,“三姐生了個女兒,太子沒有不高興?”
“不高興?”秦雪歌一臉莫名地看了季念然一眼,才終于明白了妻子的腦回路,無奈地道:“太子高興得很,這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想不到太子竟然是個女兒奴。
季念然這下終于真正地放下心來,她正準備對此發表兩句看法,卻聽秦雪歌繼續道:“今天倒是見着了太子,他還問我……”只說了兩句,就有神神秘秘地閉了嘴。季念然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開口追問,但是無論她怎樣問,秦雪歌卻閉上了嘴,不再回答這個問題了。
無奈之下,季念然只好假裝忘記了這個話題。
不過這個秘密秦雪歌卻沒有保留太久,到了晚上熄燈後,他終于湊到季念然耳邊,說出了答案,“太子問我什麽時候也生個孩子,若是個男孩兒,就給兩個孩子訂個娃娃親。”
“什麽!”季念然驚呼一聲,來不及合上嘴,就被堵住。但是剛剛那句話帶給她的震撼太大,讓她一時無法集中注意力,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順手一推,差點把秦雪歌給推下去。
“怎麽?”秦雪歌将唇移到她的耳邊,低沉着問道。
“你……你不會答應了吧?”季念然不禁吞吞吐吐起來。她又伸手推了男人一把,這才讓男人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略帶疑惑地看了看妻子的臉,但是床帳內光線太暗,他根本無法清楚地看到妻子的表情。“你……不願意同小郡主定親?”
“當然不願意了!”雖說丈夫看不見,但是季念然還是嘟着嘴白了男人一眼,如果未來有可能,她會盡量讓自己的兒女自由選擇成親對象的。
“為什麽?”秦雪歌顯然覺得不能理解,同皇家聯姻,這事多少人家夢寐以求的事。就算尚公主這件事,亦或就代表着家裏的兒子以後再也無法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季念然深吸了一口氣,她自己心底的念頭顯然不适合現在就讓丈夫知道,只好絞盡腦汁地想其他借口,“和皇家聯姻,那得多招人耳目啊,更別說還是娃娃親。”她不期然地就又想到了長公主和大驸馬,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無論男孩女孩,我都不想他們從小就被人指指點點地,一舉一動不得自由。”
“再說。”她輕輕翻了個身,續道:“皇家的承諾最是虛無缥缈,當初三姐……險些就給耽誤了!”
這一段前情,秦雪歌自然也知之甚祥,他也嘆了口氣,“你放心,咱們的孩子身上,必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聽了這話,季念然卻沉默了,這話說起來容易,但是若真到那時,秦雪歌又憑什麽反抗皇家威嚴?可是這種懷疑丈夫保護妻子能力的話,她卻不能在這時說出來,只好不置可否地又推了秦雪歌一下,放柔了聲音問他:“你倒是回答我,你答應了太子沒有啊?”
“沒有問過你的意見,我怎麽能答應這種話。”秦雪歌低聲笑着,一伸手,又摟住妻子,意味深長地道:“再說……連孩子都還沒有,我怎麽答應人家……”
☆、第 102章
永福郡主的洗三宴過了之後很快就進了四月, 秦雪歌似乎真的清閑了下來,将近一整個月,都沒什麽重要的差事。
朝堂上, 借着太子第一個孩子降世這一好消息, 很多傳言也開始不攻自破——無論是男是女,起碼, 太子為皇家繁衍子嗣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
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皇上頻頻施恩于季家, 季大老爺傳承爵位在身, 皇上又特意賜了個虛職給他, 季昀和季晗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重用。也因此,季晗的婚期就定在了今年六月。這樣一來,季初然的存在就有了必要, 她雖然不能插手季慧然身邊的事,但是多少可以幫着林氏打理一些季晗婚禮所需要準備的東西。
另外,也有不少人家開始加緊包裝自己家裏适齡的女兒。大家都得到了消息,明年怕是要重開選秀, 而這次選出來的秀女,是充盈後宮還是被賜給太子,還是不好說的事。
借着永福郡主的這股風, 大家既然已經看清了皇上和太子的态度,動起心思也是自然的事。
甚至就連秦家宗房也動了這個念頭,接連幾日都有人來将軍府探訪,話裏話外地詢問老夫人以及秦夫人的意思。其中把這個念頭表述得最明顯的, 自然是跟着宗房二太太一道過來的十三太太。
兩人一早過來,東拉西扯地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半遮半掩地問起明年選秀的事,推薦的人選倒也不是別人,正是秦夫人的養女,秦雪玲。
“雪玲明年就及笄了。”先提起話頭的是宗房二太太,“這孩子雖養在你們府裏,但是也總算是咱們看着長大的,我總想着她日後能有個好前程。”什麽才算得上好前程?在現在這個時間段,答案顯而易見。
宗房長輩來訪,祁氏和季念然身為晚輩自然要陪侍在旁,只有秦雪玲,在聽到自己相關的話題之前,就在十三太太眼神的暗示下提前找借口回避了出去。
祁氏顯然并不對秦雪玲的“好前程”抱有太大的期望,她同秦夫人天然走得近些,顯然對秦雪玲的前途也是心中有數。她的臉上顯出不以為然地神色,雖不至于越着身份開口,卻也明顯地展示出了自己的态度。有些話老夫人和秦夫人或許不方便直說,但是只要宗房二太太和十三太太不是瞎子,自然能通過祁氏的态度進而推斷出将軍府當家人的态度。
季念然心下了然,但是面上卻只有一片平靜——她對此事更不方便表達什麽看法,不說她根本就當不了将軍府的家,就憑她同季慧然之間的姐妹關系,在這件事上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很容易,就會被秦家人落下“吃裏扒外”的罪名。
十三太太就格外注意季念然的表情。
和兩位晚輩不同,老夫人低頭用茶蓋撥了撥杯中的茶水,才擡頭朝秦夫人使了個眼色。秦夫人這才淡淡地道:“雪玲的事母親和我已經心中有數了……知道你們關心她,盡管放心,會給她選個妥善人家的。”
但是,這顯然不是宗房二太太和十三太太想要聽到的答案。
十三太太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就又被秦夫人雲淡風輕地打斷,她少見的翹起唇角,同十三太太沒話找話地說起了閑話,“聽說你家大小子也預備開始說親了?”
“是……”十三太太勉強勾了勾嘴角,若不是她自己沒有女兒,就也犯不着一直盯着秦雪玲的婚事了。但是換句話說,就算她有女兒,十三老爺沒有功名在身,更沒有官職,他們的女兒也是沒有資格參加選秀的。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宗房二太太和十三太太,老夫人當着兩位孫媳婦的面就露出一臉嘲諷,“真是人心不足……”
***
四月中,宮裏果然傳出要為小郡主舉辦滿月宴的消息,這就合上了洗三宴時太子妃影影綽綽透露出來的消息。京城各官家,凡事有資格進宮參加賀宴的,無不提前放出消息,尋覓特色名貴禮物,以慶祝永福郡主的滿月之喜。
甚至沒有資格進宮的,也都各尋了門路,想方設法把禮物送到了東宮。更差一等的,自然是尋找季家的關系。出了将軍府暫時沒人敢上門外,據季念然聽到的消息,就連遠在江南的二姐季嫣然家,還有遠在西南的二叔家裏都有人找上了門去。
而季念然沒有被煩擾的理由也很簡單:想上将軍府的門比上季府的門更難些,那還不如幹脆直接讨好小郡主的正經外家。
于是,季家上下更不得閑起來。老太太年紀大了,只負責應付一些位高權重的訪客或是家中老親。大太太要時常進東宮探望女兒和外孫女,就算在家,也往往無暇顧及家事。家中的雜事頓時都着落到了林氏身上,還有迎來送往的大小事情,幸虧有季初然幫忙,這才裏外周全起來。
一開始季初然留下的時候林氏還有些淡淡的不爽,但是到了後來,林氏再也顧不上這些,只恨不得季初然一直住下來才好。
但是季初然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