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9)

竟是出嫁女,回娘家算是嬌客,偶爾她要出門,林氏也不好不放她出去。例如這天,她就在下午乘車進了将軍府的大門。

在簡單的向老夫人及秦夫人請安後,季念然就領着姐姐一路回到了江雪院。季初然是第一次參觀将軍府,不禁贊道:“真是有大家氣象,和咱家在南邊的宅子都不一樣。”

“南北園林畢竟不同。”季念然也謙虛地應着,“京城寸土寸金,想必姐姐家的宅子也不會比這裏的差吧。”她又俏皮地一笑,指了指北邊,“再說,大姐也算是見過全天下最好的那座宅院了,還能再誇出別人家的宅子‘建的好’這句話?”

季初然“噗嗤”一笑,又雲遮霧繞地回應,“那座宅子的好壞可不是我能評論的。”

姐妹兩個攜手進了江雪院,季念然讓進出然進屋坐下,又忙着叫丫鬟上好茶好點心,“沒想到今天大姐能過來看我。”這才說起體己話來。

“我呀,就是過來躲懶的。”季初然抿嘴一笑,“家裏客人太多……不過也就是我才能借口多出來了,大嫂就不敢,這些天人都累瘦了一圈。”

這事季念然也有所耳聞,季初然畢竟是客,也就只能做些陪着客人說話這樣的事,家事上還是要靠林氏安排。林氏雖說從小就學習管家,但是到底沒經歷過這些,身邊的丫鬟能力也都一般,不能幫她太多。季念然略帶同情地嘆了口氣,“确實難為大嫂了。”

“話是這樣說,但是這份天大的榮耀,換到哪家,哪家不甘之如饴呢!”季初然有不緊不慢地開口,“也幸虧是落在了咱家……”

季念然若有所思地盯了大姐一眼:今天的季初然,顯然比起剛進京的時候要暢快一些。雖然那些天她也并沒有愁眉苦臉,或是對着衆人抱怨什麽,但是季念然就是直覺她的心頭始終惹着一片陰霾。

但是今天,陰霾不見了。

“大姐帶着孩子離開晉中這麽久,姨媽也真放得下心?”季念然望着季初然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提起了季初然的婆家來。

季初然絲毫不以為意地一擺手,“三妹平安生産,婆婆高興得很,前兒家裏人送了信來,說是過幾天就讓我家大爺進京來呢。公公剛好想再在京城多開兩家店,讓他過來探探京裏面的門路。還有家裏二弟上學的事,公公嫌族塾裏的先生不夠老道,想要把二弟送到京城的書院裏……”

看起來,季慧然生下太子長女的事,對于季初然來說,本來就是一個利好消息。範良生進京為的是什麽?就算是為了拓寬家裏的生意,但是顯然更重要的還是過來展現誠意、讨好妻子和岳家。無論季初然之前遇到的難事是什麽,但是現在,範家已經重新表明了态度,不會再讓她為難了。

“看出來大姐夫要來了,大姐臉上的笑意都實了許多。”季念然抿着唇露出捉狹的笑,“姐姐家裏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了。去年我家二爺帶我去莊子上住,回來的時候還經過了姐姐家裏的鋪子,我偷偷看了一眼,好紅火呢!”

“難為京裏人看得上我家的東西。”季初然謙遜地道,“我都沒有去看過我家的鋪子,這次進京只抽空見了一次店裏的掌櫃,還是借的爹的書房見的他。”

季念然身子往迎枕上一仰,微帶天真地道:“肯把書房借給大姐見人,可見父親有多看重大姐和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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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就愛聽奉承話,季念然這句話雖透着假,但是多少也搔到了季初然心底的癢處,她也尋了些大老爺看重秦雪歌的跡象描述着送了回去——依照大老爺的脾氣還有秦雪歌的身份,這樣的跡象可就好找多了。

姐妹兩個半真半假、你吹我捧地聊了大半個下午,季初然才意猶未盡地告辭離開。季念然只把人送出了江雪院的大門,後面的一段路由石斛引着季初然往外走。回到屋裏,季念然伸了個懶腰,就歪到了炕上。

這樣的應酬時間過得快,但是也真的累。

☆、第 103章

季念然抽空偷了幾天懶, 又運足了氣,裝扮起來跟随大部隊去領永福郡主的滿月宮宴。

滿月宴辦得很熱鬧,又不失皇家威嚴, 地點就選在了禦苑內, 外臣和女眷們被長寧池分隔開兩處。季念然跟随衆人一路進了名為毓寰苑的宮殿,坐在一衆年輕媳婦堆裏, 就像一個純粹的看客。

偶爾有人認出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永福郡主生母東宮季良娣的妹妹, 笑着與她搭話。只有在這時, 季念然才有了一些存在感。

命婦女眷們比宮中妃嫔到的早些, 陸陸續續過了将近半個時辰,再沒有人進場。衆人坐在殿內,時不時同周圍的人閑話幾句, 也大多是在感嘆毅城伯家的好運氣——往年,“毅城伯”這三個字是絕對不會在權貴圈內出現的三個字,但是從這日起,顯然這三個字, 還有這三個字背後所代表的那一家人,正式進入了京城的權貴圈子。

不多時,太後和皇後将近并肩地帶着衆位妃嫔和太子妃進了大殿, 待她們逐一就坐,衆位官員內眷又起身叩拜。太後和皇後對視一眼,才由太後矜持又得意地道,“免禮。”

大家按部就班地敬過幾輪酒, 有宮人把永福郡主抱了出來,太後和皇後各在懷裏抱了片刻,就又被抱了下去。她雖理論上是這場滿月宮宴的主角,但是全程衆位命婦女眷們都沒能看到她的臉。

一頓宴席,又有歌舞,直鬧到了天色暗下才散席,可謂一頓宴席吃了一天。季念然和祁氏侍候着家中長輩走出皇宮,待坐到自家馬車裏的時候,已是累得昏昏欲睡。

回了江雪院,季念然簡單梳洗了一下,不一會兒秦雪歌也從前院回來,夫妻兩個躺到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不過幾個時辰,江雪院的大門就被人大聲拍開,流火同來人說了幾句,又提着燈籠進了堂屋。她悄悄推開東面套間的門,忐忑地點上燈,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小夫妻倆。

秦雪歌先被叫醒,蹙着眉看了流火一眼,正要開口,季念然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到流火臉上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什麽時辰了?出什麽事了?”

流火瞄了秦雪歌一眼,才微低着頭道:“前院來人說……宮裏來人了,老将軍都被叫起來了,讓二爺快過去呢。”

大半夜的過來找人,可見是出了大事。秦雪歌不敢耽擱,二話不說起身去了淨房。流火要出去叫醒院子裏的其他人,起碼準備些點心和熱水,季念然也索性下了床。

“你去忙吧。”她笑着安慰流火,讓流火從開門起就開始“咚咚”挑個不停的心瞬間安定下來,“放心,不會出什麽大事的。”季念然知道,她現在就是流火的主心骨,她不能先亂,“不過你也囑咐好院子裏的人,這事不要往外透了口風。”

“奴婢知道了。”流火行了一禮,轉身匆匆出去了。

看着流火的背影,季念然感嘆似的嘆了口氣,又倚回床頭,盯着屋角的燭火出起神來。

過了一刻,秦雪歌從淨房出來,季念然又起身拿起随意搭在屏風上的袍子,幫秦雪歌穿到身上。“時間尚早。”秦雪歌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一邊自己系扣子,一邊對季念然道,“你再去睡一會兒吧。”

“睡不着了。”季念然輕輕搖頭,又強笑着安慰秦雪歌,“你不用管我,我上午去給祖母和母親請過安回來再睡也是一樣的。”

這時,流火終于回來,手中還捧着一個小托盤,裏面有一盅牛乳,還有一小碟子點心。秦雪歌匆匆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了半盅牛乳,才舉着燈籠大步出門往前院去了。

秦雪歌一走,季念然的臉上就蒙上了一層憂色。她讓流火把手裏的東西找地方放下,又叫她到身邊,細細問她來敲門的人是誰,說了些什麽。

“來人是家裏的大總管。”

竟然是大總管親自過來叫人……

季念然沉吟了一會兒,才心不在焉地吩咐流火,“你下去安排院子裏的事吧,今天早上看起來只有我一個人用早飯了。”

流火也沒有多說什麽,默默退出了堂屋。

***

這事雖然是由大總管親自來江雪院傳喚秦雪歌到前院,但是哪個院子裏沒有守夜的人?宮內來将軍府傳話的人又沒有半點遮掩形跡的意思,短短一個用早飯的時間裏,将軍府內就有不少人都隐約聽到了風聲。

起碼在季念然早上去正院請安,祁氏看着她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的時候,她知道這個消息并沒能瞞過所有應該知道此事的人。将軍府內大小八個主子,除了當晚根本不在府內的秦雪威,大概只有未嫁女秦雪玲不知道這個消息了。

季念然不禁苦笑,祁氏不像老夫人和秦夫人那樣沉穩,但是也算是識得事故,懂得輕重——幸虧她沒有問出話來,不然季念然還真不知道該找什麽樣的理由搪塞她。畢竟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事出何因。

大家心裏都有事,匆匆喝過一盞茶就散了。季念然回到江雪院,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關好院門,又把石斛、流火、授衣這三個心腹中的心腹一齊叫到堂屋,關起門來商議。

季念然托着腮愣了半晌,才擡眼望着石斛問她,“二爺還在前院老将軍的書房裏?”

石斛的男人算是江雪院的小管事,經常在前院出入,同前院的幾個大管事關系也都不錯,打聽起這些邊角消息來,自然比丫鬟們更為方便。

“我男人剛讓人傳話來說,二爺還在老太爺的書房內。剛剛……似乎東宮也來了人,但是宮裏過來傳話的人已經走了。”石斛頓了一下,又道,“他還在前院等消息,不知道……”

“哦。”季念然擡手,正要說什麽,忽然聽到窗根下傳來鳴蜩的聲音,“二奶奶,二爺身邊的湛盧來了,正往這邊走呢。”

季念然忙給幾個丫鬟打了個手勢,又支開窗,“我知道了,你讓他進來吧。”

隔着窗子看鳴蜩跑開,她這才下地,進了書房。幾乎就在她在書桌後坐下的瞬間,流火帶着湛盧走進了堂屋。

“二奶奶,湛盧說有事要禀告您。”

“讓他過來吧。”

流火微微回頭瞄了湛盧一眼。石斛自去安排人找她男人問消息去了,授衣見來的是湛盧又要避嫌,暫時屋裏只有她一個說得上話的丫鬟。她帶着湛盧走進書房,見湛盧給季念然磕過頭,又從碧紗櫥內搬了個繡墩出來,讓湛盧可以依照季念然的吩咐“坐下說話”。

若在往日遇到如此情景,湛盧或許還會調侃流火兩句——江雪院內的兩個大丫鬟的終身大事已經确定下來,授衣配給了湛盧,流火配給了純鈞,都是在問過雙方意思之後才決定下的“強強聯合”。湛盧同純鈞是從下一道長大的好兄弟,他又比純鈞更鬼靈精些,偶爾說些玩笑話,能把季念然都逗笑。

但是今天,他顯然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心思,略顯緊張的在繡墩上坐下,才道:“回二奶奶話,二爺讓我過來取他的官袍還有冠。順便告訴奶奶一聲,這幾日怕是又要住到官署了,若是需要鋪蓋和歡喜衣裳,到時再讓小的來取,只是要提前準備出來。”

“這些都是小事。”季念然點點頭,又看向流火,“你去把二爺的官袍和冠拿過來,我再問湛盧幾句話。”

流火答應一聲去了,季念然這才正色開口,只是态度裏不免帶上了一抹焦急,“宮裏來人所為何事?”

湛盧顯然早就預料到季念然會有此一問,他瞄了一眼窗外,才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聽說……是昨日寄王世子逃出京了……”

“什麽?”季念然要用雙手緊緊捂住嘴,才能防止自己大叫起來。但是即使這樣,這兩個音依然不由自主地洩露出來。她緊緊盯着湛盧,但是顯然湛盧的話并不是玩笑,是事實。“這……這怎麽會呢?”

她伸手敲了敲桌面,又勉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那皇上和太子的意思……”

如果寄王世子真的已經逃出京城,這件事又已經被皇上和太子知曉,那他們派人過來的目的就無外乎只有兩個,一是懷疑将軍府同寄王世子有勾連,二是需要秦雪歌去調查寄王世子的所在、或是他究竟是如何私逃出京的。

以秦雪歌同太子的關系,以及他在去年大驸馬倒臺一事上的表現而言,就算皇帝懷疑将軍府和寄王世子有勾連,但是太子是絕對不會懷疑秦雪歌同寄王世子有勾連的。

如此說來,皇上和太子派人前來的目的也就一清二楚,毫無疑問是第二個選項。

更何況,寄王世子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京城,這還是說不準的事。季念然雖然沒有太多的生活閱歷,但是好歹前世也看過不少小說和電視劇,眨眼間就能想到若幹個寄王世子去處的可能性,或是他的逃跑思路。

“皇上和太子的意思,都是讓咱家二爺接下查探寄王世子去處的差事。老将軍也很無奈,但是已經讓二爺接下來了。”果不其然,湛盧的話側面證實了季念然的猜測。

“原來是這樣……”

季念然眸光閃爍,越過湛盧直接看向窗外院子裏的大樹,眼底盡是讓人看不透的思緒。

☆、第 104章

流火很快捧着秦雪歌的官袍還有冠走了進來, 季念然也回過神,示意流火把手中的東西交給湛盧。

“你讓二爺在外面安心當差, 我這邊一準不會給他拖後腿。”她又一點頭, “有什麽事就打發人回來傳個話。”

“是。”湛盧接過袍冠, 恭敬地低頭答應一聲,見季念然沒有旁的吩咐, 就退了出去。

***

雖說季念然在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之後, 就嚴令江雪院裏的人不能随意外出走動,更不能私下同外人閑話遞消息,但是這件事依然很快就傳遍了将軍府。

甚至不只将軍府, 就連整個進程都傳遍開來。

因為不過巳時, 秦雪歌就帶着五城兵馬司封了京城的四方城門,并分出若幹搜查小隊, 挨條街巷地搜索“欽犯”。顯然,皇上也并不相信寄王世子已經逃出了京城。

一日之間,京中各戶,從官宦人家到平民百姓,人心惶惶起來。而秦雪歌做主搜查的事, 也并沒能瞞過有心人家的耳目,将軍府的幾家老親、還有官場上的朋友, 紛紛送信過來打聽緣由。起碼要知道,這麽大的動靜,到底是在搜查哪位欽犯。

其中最為焦急的還要數季初然——她恰好趕在老将軍決定關門拒客的前一刻到達将軍府,說是找季念然有急事相商。将軍府的門房對這位範太太的家底也不陌生, 就放她進了府,直接領到了江雪院裏。

“我家老夫人、大夫人都有事要忙,還望範太太見諒。”二管家這話說得客氣,卻也剛好合了季初然的心思。她心知自己要問的事,若是讓将軍府的老夫人知道了,就算原本季念然能說的這下也不能告訴她了。

季初然笑着偷偷塞給二管家一個荷包,“我就是來見我家四妹的,多謝管家先生了。”

對于自家大姐來訪的理由,季念然有着一肚子的疑問。這件事原不與季家有什麽相幹,他們就與平安候府一樣,早已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太子身上。如果是平安侯府還可能有那麽一點點理由會幫助寄王一脈的話,現在的季家就是哪怕芝麻粒大小的理由都沒有。

更何況,就算季家真的有了牽扯,過來找她探聽消息,來的人也應該是大太太或者林氏,絕對不應該是季初然。

季念然雖說猜不透季初然的來意,卻依然客客氣氣、好言好語地招待了季初然。

兩人應酬了幾句,季初然才一臉憂心徨急地試探着問,“四妹,姐姐聽說今天早上這京城的四方城門都被封了……四妹可能不曉得,你大姐夫前兩日派人傳信過來,說他近幾日就能進京,算算日子,應該就是今天或明天了。我聽說帶人封了城門的就是四妹夫,不知道能不能……”

季念然這才明白過來季初然的來意,然而事關寄王世子——這可是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大敵!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破例行事?五城兵馬司那麽多雙眼睛盯着,這事若是真的做了、傳了出去,将軍府在皇上跟前失寵也就是轉眼的事。

“大姐。”季念然伸手握住季初然的手,語調平穩地道:“這事,我家二爺也是說了不算的。”她見季初然張嘴似乎想要插話,又忙道:“不過你放心,絕對不會同城外的人牽扯上什麽關系。妹妹在這裏給你說句交底的話,大姐夫現在人在城外,比在城內還要更安全些呢。”

寄王世子出逃,一定有人接應,因此皇上和太子的人必定會嚴查最近進出過京城之人。而其中最值得懷疑的,肯定是近幾日京城、卻還沒有離開的那一批人。寄王的封地在贛州,從京城過去,無論是取道豫州道還是晉中,都很方便。而無論他取道那裏,沿途必定有一些傾向于寄王一脈的人家暗中幫忙。

範家本就是晉地旺族,無論範家本身同寄王有沒有交情,範良生在此時進京,簡直像是故意豎起的箭靶子一樣。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查他,都對不起自己平日領的俸祿。

“真的?”季初然顯然并不大相信季念然的話,她又追問:“這……到底是抓捕哪家欽犯啊?”

這話就問得有些逾界了。季念然壓下心底的不耐煩,對季初然解釋道:“大姐你就放心回家吧,等着進城的那些人,官府也必定會妥善安置好的。”但是無論如何安置,他們怕是都不能在近期內進京城了。“這犯人是在皇上和太子跟前都挂了名的,有三姐和永福郡主在,他們怎麽都不會委屈咱家親戚的。大姐夫不過是晚兩天進京罷了,大姐不必心焦,回去等待團聚吧。”

得了妹妹這句話,季初然的臉上終于擠出一絲笑,“有妹妹這句話,姐姐就暫且放心了。”又勉強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姐姐就不多打擾妹妹了。”

季念然沒有多留季初然,卻暗地裏讓石斛給她男人送消息,派人盯住季初然,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了季家。

特殊時刻,面對娘家大姐,季念然也不禁草木皆兵起來。

況且季初然剛剛問她的那幾句話……她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

季初然來訪的事,老夫人和秦夫人都沒說什麽,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在傍晚時分回到江雪院的秦雪歌問了一嘴。

“今兒你大姐過來了?”

“是啊。”季念然一邊答話,一邊幫秦雪歌擰手巾,“早上不是說今兒晚上要留在官署?我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

秦雪歌接過溫涼的手巾,擦了一把臉,感覺身上的疲憊感緩解了一些,才道:“我在官署盯了一天,太子讓我回來歇歇,後半夜再過去。”

“後半夜過去啊。”季念然不禁有些不滿,“那你等下用完飯就去睡吧,我去那邊屋裏坐着。”

“我還是去前面書房睡吧。”秦雪歌搖頭,“省得後半夜把你也鬧起來……”

“就在這兒睡!”季念然一口打斷秦雪歌的話,堅持道。

秦雪歌看了季念然一眼,彎着眼睛笑了起來,“好,就依你。”

夫妻兩個攜手坐到炕上,秦雪歌又舊事重提,“你大姐過來是為了什麽是啊?”

“哦。”季念然靠在秦雪歌懷裏,漫不經心地道:“說是大姐夫來了,但是被擋在了城門外面,擔心呢。”

“大姐夫這個時候過來……”秦雪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了一陣,又問季念然,“大姐在這裏坐了多長時間?”

季念然想了想,“不到半個時辰吧……不過她出府之後我叫人去盯着她了,确實直接回了季府,沒有去別的地方。”說完,又撿着自己記得的季初然問自己的話,給秦雪歌重複了一遍。

“唔。”秦雪歌沉思着點頭,又安慰她道:“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讓人去盯着。”顯然,秦雪歌也從這些話裏聽出了古怪來。

季念然一下子來了精神,她直起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方便自己能看到秦雪歌的眼睛,“你是不是也覺得大姐問的話很奇怪?我當時就覺得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

“沒事。”秦雪歌沉着地勾了勾嘴角,“但是這個時候,總是要小心一點,萬一有心算無心,被人利用了就不好了,太子那邊也為難。”

“我也是這樣想。”季念然忙道。

說過這事之後,秦雪歌的臉上又重新露出了倦色。季念然看着心疼,用過晚飯之後就打發秦雪歌去裏間休息了。珠簾不透光,季念然為了秦雪歌能安睡,吹滅了屋內的蠟燭,帶着丫鬟進了西次間,難得地做起了針線活兒來。

她坐在繡架前,埋頭繡了一會兒花,擡起頭扭扭脖子歇眼睛。一轉頭就看到授衣正坐在屋角,一邊陪她一邊安靜地拿着小繡繃做針線活兒。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讓授衣把院子裏得用的丫鬟,還有幾位媽媽都悄悄叫了進來。

“這幾日府裏事多。”季念然這次把院子裏的人都叫來,主要還是為了這事,“二爺回來的時間不定,出門的時間更不能确定。我想着,不如從今晚開始,院子裏的諸位就辛苦些,排好了班次,多幾個人守夜吧。免得前面有人來找的時候,手忙腳亂。”她頓了一下,又和藹地道:“當然,這個月的月錢,我也不會虧待大家,就從我自己這裏,出雙倍吧。”又一掃授衣,“授衣明天就開始登賬。”

主子都這麽說了,又大方地許了雙倍月錢,大家還有什麽好說的?都忙不疊地表明了忠心。季念然又囑咐春喜娘和另一位廚娘,“您二位也麻煩了,這幾日盡量保證竈上有人吧。也別滅竈,不知什麽時候就要用呢。”

兩位廚娘也趕緊低頭道是。

因此就由授衣同流火兩人商量着,當着季念然的面安排好了院內衆人的輪換班次,又交代給了衆人,這才散去。輪班到後半夜的人都去後罩房裏睡覺,沒排到的也都下去繼續當值去了。

安排好這些,季念然輕輕吐出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又伸了個懶腰,由授衣服侍着進淨房洗漱去了。

“只希望,這件事趕快過去吧……”她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語地抱怨。

☆、第 105章

可惜季念然的願望并沒能順利實現。

京城連續封閉五日, 但是依然絲毫沒有尋找到寄王世子在京中藏匿的跡象。然而如若在禁封下去,怕是原本無心反叛的藩王們也都嗅到不同尋常、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了。

無奈之下, 皇上只好下令取消城門的封禁令。

但是封禁令的取消, 并不代表着皇上就放棄了繼續抓捕寄王世子的行動。秦雪歌依然早出晚歸地忙着, 漸漸的,季念然也習慣起了一個人在江雪院裏用晚飯的日子。

随着封禁令的取消, 範良生也成功進京, 住到了岳家。季念然想起來的時候也問了秦雪歌一句,範家有沒有問題。秦雪歌略想了一下才回答,“至少他家宗房的人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那是什麽人有問題?但是秦雪歌卻沒有再給她更多的答案。

既然秦雪歌不說, 季念然也就不再多問, 每天只是用心地為秦雪歌縫制新衣。

一個月後,有人傳來在鄂州境內見到疑似寄王世子樣子的人的消息, 皇上震怒,叫齊太子、內閣、還有武将裏的幾位重臣在南書房商議了一整天,直到三更天前後才放衆位臣子歸家。

秦雪歌跟着太子,自然也不會被落下。季念然擔心他被皇上責罵辦差不力,直等到秦雪歌回來才放下心來。

但是當她看到秦雪歌滿臉挫敗的時候, 又忍不住心疼。“怎麽,今天皇上罵你了?”

秦雪歌頹然地搖了搖頭, “沒罵我,也沒罵太子……只是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我們年紀小,經歷的事少。”他說完就進了淨房,再出來的時候, 季念然卻依然沒有睡,正靠在床頭等他。

等到夫妻二人上床挂好帳子,在季念然即将入睡的時候,秦雪歌又苦澀地開口,“其實,我和太子多少也能猜到寄王在京裏給寄王世子放了不少幫手。”他像是終于打開了話匣子,盡數吐出了這将近半年時間裏的辛酸。

“我和太子總覺得,寄王世子就算敗得不服氣——他是絕對不會服氣的,想要找回場子,也必定會從太子身上入手。所以我們做了局,想着能把他的人引出來……”

季念然猜想,秦雪歌說的那個局,大概就是從正月十五那日帶自己出門賞燈的時候開始做的。

“但是,沒想到他卻選了這一招,徹底離開了京城。真的是……”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只要留得命在,就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況且,只要寄王世子成功回到贛州,寄王府留在京城的勢力——明面上的,應當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暗地裏的,只要他們練好忍字訣,就不會有太多被發現的危險。

這一招釜底抽薪,抽掉的卻是皇上對陣寄王府的一張最有重量的底牌。

季念然也不禁感嘆,只這一招,就能看出寄王想要奪位,絕非沒有屏障。他在之前的奪位戰中之所以會輸,真的是因為先皇站到了當今皇上的身後。

“好了。”她翻身滾到秦雪歌懷裏,“先睡吧,這天家自己的事還是讓皇上煩惱去吧,跟咱們有什麽關系呢。”

其實她這話,很有些大不敬的嫌疑。但是她語氣中的不在乎,又表露得那樣明顯,那樣理所當然。就連秦雪歌,都在某一瞬間被她的态度給感染了。

***

可惜,身為太子近臣,秦雪歌顯然不能做到真正灑脫地放開手中的權勢。六月中旬,皇上終于下定決定,要派重兵發往贛州,要将寄王一家都押送入京。連罪名都是現成的,簡單的“謀反”兩個字。

而這次出征的人選,皇上自然早已選好,大部分士兵都選自城防營,秦雪威的名字也在名單之中。另外,皇上還任命秦雪歌為從四品的宣撫副使,讓他随軍出征。

旨意下來之後,秦家頓時忙亂起來。季念然本不欲讓秦雪歌參與此事,但是皇命難為,秦雪歌又認為這是他重新證明自己能力的好機會,季念然最後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又忙着帶着丫鬟們為秦雪歌準備出征時需要的行囊。

而對這道旨意最為反感的,還要屬秦夫人和祁氏。在接到旨意知曉秦雪威要出征的消息之後,秦夫人當面沒說什麽,只是安靜地低頭磕頭接旨,但是傳旨的公公走了之後,跪在秦夫人後面的季念然卻注意到秦夫人的的指甲已經把手心給摳流血了,可見她當時用了多大力氣,或者說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保證自己沒有沖上去撕毀聖旨。

祁氏的反應,比起婆婆秦夫人來,更要大上許多。她倒是不敢當着傳旨公公的面多說什麽,但是傳旨的人一走,就跌坐在院子裏哭了起來。老将軍只是看了她一眼,想要斥責,卻又在心底多少對長孫有些愧疚,最後拿着聖旨默默離開。秦雪威還在城防營并未歸家,秦雪歌也不好替兄長對嫂子說什麽安慰的話,只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季念然,轉身跟上了秦老将軍的腳步。

家裏主事的男人都走了,但是祁氏依然哭得停不下來。老夫人見兒媳沒有插手的意思——她也能猜到,兒媳心裏又何嘗不怨呢,只好叫了身邊的管事媳婦和大丫鬟,過去把祁氏扶了起來。

說是扶起來,其實也是半拖半拽,不過嘴上說得好聽罷了。季念然看着都覺得有些不落忍。她心下明白,這樣鬧不會有任何用處——如果有用,她倒是也想跟着鬧了。但是這事也不是早上皇上腦袋發熱臨時決定的,至少秦雪歌提前一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想必秦老将軍也不會一無所知。

如果秦老将軍願意出手,季念然相信他多少都能保下來一個孫子留在京城,當然留下的可能性最大的還是秦雪威。但是秦老将軍卻選擇了任由皇上将兩個孫子都派了出去……季念然不敢深想下去。

當晚,季念然沒有同秦雪歌多說什麽,但是第二天早上晨昏定省後,卻留在了老夫人的堂屋內。

“怎麽?”老夫人見季念然沒有離開,不期然怔了一下,又嘆了口氣,似有幾分疲憊和不耐,蹙着眉頭問,“你是來問玖郎出征的事……”

“祖母。”季念然忙堆起滿臉笑意,湊到老夫人榻邊,坐到腳踏上。老夫人見狀忙把她拉了起來,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祖母,孫媳是想問問,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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