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婚禮後, Shee把專輯的事情都給經濟公司打理。和刑為兩個人偷摸的就溜了出去度蜜月。
而夏花公司那邊時間也協調好了,和顧随去…...見家長。
她坐在副駕上:眉頭微蹙望着窗外。有些緊張:“不帶禮物合适麽?畢竟我第一次……”
畢竟顧随是從小被他阿公阿婆帶大的,比起見顧凡秋、這才像是真正見家長的感覺。
“沒事。老爺子也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也不缺什麽。就是單純想見見你。”
車子現在昏暗的東湖隧道裏、正往那開。
顧随的工作室和夏花的公司都在北區的産業園附近,而顧家二老的房子比南區還要再往南一點。
那裏是相城的老城區, 周圍學校比較多,景點園林也比較多。顧家二老的房子就在景點外的巷子弄裏。
将近百年的老房子了,城市規劃的時候也和周圍的園林一起被劃在了建築保護名單裏。
所以, 不似別的地方日新月異發展飛速。
顧家一家從祖輩兒上就生活在相城。
顧随的外公更是在這落了地生了根, 上學在這兒,後來工作也一直在這兒。大半輩子就沒離開過。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退休,等顧随和安城兩小子都能自力更生了,立刻就帶着顧随的外婆出去住去了。
夏花吐了口氣,胸腔起伏:“嗯,那我盡量好好表現。”她給自己打氣。
“沒事, 你做自己就好。”顧随看她一眼, “老爺子為人很豁達的……”
他輕輕笑,接着道:“你從前不是問我為什麽會學動畫麽?他就是我的啓蒙老師。不僅我,安城也是。阿公為人處世的方式對我們一家子影響都挺大。當初我媽在相城鬧出事兒, 後改嫁頂着那麽大的壓力……她能笑着挺過來, 有很大是阿公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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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哦”一聲點點頭。腦袋裏把顧凡秋、安城還有顧随的樣子順序排了個。再去揣摩顧家阿公的樣子。
……
什麽樣的人能教育出這麽一大家子?
腦海裏當即冒出來三個字:
老頑童!
車出了隧道口之後上高架,開了一個小時左右從高架下去。眼前的房子、建築就和北區已經大不相同了。
又開了十分鐘左右。
顧随一只手突然過來握住她的掌心,朝外指了指:“小花,那就是相城大學, 我母校。”
夏花盯着看了兩眼。想起顧随之前跟她講的事情:“你上學時候真的天天打架啊?”
“昂!”他很驕傲似的。
夏花嗤一聲,不理他,扭頭繼續往外面看。
這裏沒有北區那麽堵,車子開的很順。
沒一會兒,許多标有旅游景點的标識牌就映入眼簾。周圍房子建築的樣式更老舊了些。
橋與河流間錯。
“這就是相城的古城區。也是相城蛻變為大都市後、唯一保存下來的一點小橋流水人家了。”顧随淡淡瞥了眼側面,視線又回到前方,像是自言自語若有所思的樣子,“……這麽一說的話,從阿公他們出去住之後,我也有很久沒回來過了。”
明明離得也不遠,可就是忙的全都抛諸腦後了。
夏花身子整個側過去盯着窗外看。
雖然在相城呆了五年了,可這裏她還真的沒有來過。
沒多久後,
“到了。”
夏花一頓、盯着眼前矮小的巷子:“不開進去麽?”
“窄,我這輛車開進去整條路都堵上了。你先下車等一會兒,我到前面找個地方停車。”
“好。”夏花解了安全帶從車上下去。
這裏弄堂七拐八巷的,乍一看真有些亂,可黑瓦白磚又整齊着。地上鋪的還是從前的方塊石板磚,若是雨天走、定是一踩哼唧一聲,然後濺你滿腳的泥水。
夏花退到巷口一邊,和筆直的電線杆子并排站着,端正站好等人。
身後牆頭的爬山虎滿滿當當長的好不熱鬧,其葉尖針眼大的蟲子像是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飛來爬在夏花露在外面的皮膚上。
她擡起手臂瞅兩眼、揮揮撣開。夏花在孤兒院時住北郊就幾乎與外界隔絕,後來去了美國,再到後來回國也都是單棟別墅,沒住過這樣的房子。
以前倒是看過不少裏弄文化的書籍,只是自己從來沒有機會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心頭難免會藏些隐隐的小雀躍。
她嘴角莞爾,松松的吸了口氣,感受這裏的味道,可正要緩緩吐氣的時候。
巷子那頭三兩晨練回來的叔爺奶奶們經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裏弄裏都是本生本長的相城人,所以任何一個陌生的新面孔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夏花不知道,在接收到視線的時候,呆呆怔住,一口氣吊在那上不來也下不去的。她低頭盯着自己的衣着看看,為了見阿公阿婆特地換的身休閑牛仔褲和白色收腰短袖。
她想是不是自己哪裏奇怪?
叔爺奶奶看上去年級都很大了。可各個都很精神,捏着脖頸上的毛巾擦汗。
走近後客氣的朝夏花招呼兩聲。很重的口音問:“來旅游啊?”
相城的方言保留了全部的濁音和平仄音韻,很軟很溫柔的樣子。
可……一句都聽不懂就是了。
簡直就像另一國的語言。夏花平時的活動範圍都在北區的市中心,都講普通話的啊。
她 “嗯?”一聲。
那爺爺就停了下來,老年的啤酒肚挺在那裏,兩手一背、俨然一副大家長的模樣又問一句。
因為這一個爺爺的停下的動作,周圍一起的叔爺奶奶們都停了下來。相互交頭接耳,聲音軟糯。
盯着夏花笑:“該小囡雜滴真好困~”
樣子突然讓夏花想起了辛棄疾詩裏的一句:醉裏吳音相媚好。
很恬淡溫馨。
可…也着實尴尬。她被一群叔爺奶奶圍着,根本聽不懂人講什麽。正局促不安的時候,
“阿姨誇你漂亮呢。”
顧随從對面走過來,手裏正拿着車鑰匙往兜裏揣。
說完走到夏花身邊,圈住她的肩,沖奶奶欠了欠身致謝:“下下餒~”
“哦呦…這不是…這不是小随麽?”
“您老還記得我乏?” 他們說方言,又軟又快,聲音黏在一起似得。
“哦呦,肯定啦。你小子忒沒良心,從小看着你長大的,顧教授不在家,你就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
“我錯了我錯了,以後肯定常回來。”
顧随摟在夏花小臂上的手,下意識輕輕揉搓。怕聽不懂冷落了她。
“這是小女朋友啊?哎呀,真漂亮啊。”
“謝謝,謝謝您~”顧随嘴咧到牙根開心死了,跟誇他似的。
“好啦,人小随回來看顧教授的。你別這跟人茬了。”
“唉唉唉,對,”奶奶很大氣的手往巷子裏揮,“快回去吧。”
顧随則禮貌留在原地讓他們先走,等一群人只剩背影的時候。
顧随摟着夏花,側頭靠在她耳朵邊,笑:“都是鄰居。一個勁兒的跟我誇你漂亮。”
夏花只當他又是在哄自己的開心,食指抵住他的額尖往後一推:“這張嘴巴怎麽長的。”
“是不是愛死了?”
兩個人都笑,并肩往前面走。
進了巷子後,他們又拐了彎,第二家。
顧随牽着夏花的手,也沒敲,老漆木門,一推吱吱呀呀的響。
眼前展開的就是個二三十平的小院子,西邊牆角根兒上開了一口井,幾把矮紮的凳子、木盆閑散放着。中庭則是空空如許,像是知道要來客人,特地收拾了出來。
視線再轉,就是東邊熙攘的好些盆栽,地上散着一些殘枝亂葉,像是剛剛被修剪下來的。
顧随搖頭淡淡笑:“阿婆就喜歡捯饬花花草草的,沒想到這剛回來就又養上了。”
夏花一怔。想起來好像顧随也喜歡,第一次在美國見他、他就架着割草機在做園藝修剪。Tempest工作室樓下的花園也是,即使自己忙也要找人打理的井井有條的。
她不禁覺得,顧随的阿公阿婆對他的影響真的很大。
兩人再往裏面屋子走了些,迎耳就聽見:
“…你幫我把電視邊上的那個…那個拿來。”應該是顧随的阿公。
阿婆輕輕問:“哪個?”
“那個~”
“哪個啊?”
“就那個啊就那個。”
“我怎麽知道是哪個啊?”
“唉唉唉,我自己拿我自己拿,現在指揮你做點兒事都指揮不動了。”
阿婆的聲音還是耐心的:“你倒是告訴我是哪個啊~”
……
剛進門這段對話,就惹夏花捂嘴輕笑了兩聲。肩頭一松,原本還擔心外公外婆萬一也說相城方言怎麽辦的。
顧随先是哈哈,而後像是猜到了夏花在想什麽:“阿公阿婆年輕時是大學老師,他們是習慣說普通話的。你不用擔心。”
說完,沖裏面:“老爺子?我回來了。”
聞聲先應的是阿婆,倒不像尋常人家的外公外婆、許久不見外孫歡欣鼓舞的樣子,只眉眼具笑。
他們顧家人對待親情的方法好像都是這樣。無論是顧凡秋、安城還是顧随。他們不常聚,遠遠的淡淡的,不會刻意過分幹預,但需要支持的時候又絕對在你身後。
很奇怪也很少見的家庭親子觀,可意外讓人覺得舒服。
阿婆佝偻着緩緩走出來:“回來啦~”
夏花聽顧随提過,外公是七十三歲,外婆還大了外公兩歲。
雖然上了年紀,可行為舉止還是不緊不慢,依舊不遮優雅。這是顧随阿婆給夏花的第一印象。
“阿婆,”顧随把手心裏的人往前送了送,“夏花。”
電話裏都提過了,她上下看了看夏花,大方又幹淨。
阿婆高興,很自然的上前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好~好~快進來坐。”
裏邊,
“顧随回來啦~”瘦高白發的老人也跟過來。他老花鏡戴在鼻梁上,邊走邊往下摘,嘴角樂呵呵的。
看到旁邊的夏花之後,更是樂不可支了:“哎呀呀~讓我看看,這是哪裏來的小仙呂兒啊!”
……
“你收斂點。”阿婆怕把人吓到,讓他把神經質先收斂收斂,“人小花第一次過來看我們。”
老爺子立刻下颚的牙齒咬住上邊的嘴唇,上了發條似得,陡然彈直。
顧随牽着夏花的手,暗地裏拽了拽,朝她笑。意思、沒辜負你的期待吧!
“別理他,老不正經的。”
“不會,阿婆,”夏花笑道,“我早就習慣了。”
阿婆看看那邊撓頭的顧随,也立刻反應過來:“也是,哈哈,也是…….快進來坐,早飯吃了麽?”
說着,四個人前後走進屋子裏。
今天一早就是個好天氣。
不知道為什麽,從車子開進老城區的裏弄之後,夏花就感覺,時鐘慢了下來,腳步慢了下來,連自己骨子裏的血液都慢了下來。
慢的悠悠然。
他們早上喝了會兒茶,阿婆就提議說要帶夏花去買菜。顧随本還但心她怕生,猶豫的下。是夏花自己答應了。
阿婆笑,拿了雙軟底的布鞋給她:“先穿這個吧,老城區的路沒怎麽修過,不好走。”
夏花聽話點頭。
一路上,
阿婆就講一些她和阿公從前的事情,講一些顧凡秋小時候的事情,再講一些顧随小時候的事情。
聲音很小,很有耐心。
夏花發現,和阿婆相處很簡單,她不會問你太多問題,可又時不時的和你說說話不至于你太尴尬。
她的性子像溫水。家裏的大事,不會管太多,都由着阿公。默言站在阿公身邊的時候,就像那江南水墨畫裏走出來的女子。
而阿公也很有意思,正如顧随說的那樣他很豁達。
每當阿婆輕聲罵他“老不正經”“幼稚”“都七十多歲的人了”之類的詞語時。
他總是叉腰站在院子中庭:“誰說年齡增長,心也要跟着變老啊?就說我吧,都七十多歲的人了。可我晚餐依舊會吃冰淇淋,還是相信聖誕老人會在我的襪子裏放硬幣。怎麽了?不行麽?”
每每這時候,阿婆就拍他:“怎麽不行?你吃的冰激淩是我買的,硬幣是我放的。”
夏花和顧随蹲在井邊擇菜,相視大笑。也不參與他們的拌嘴。
他們在這裏住了兩天。
這兩天于顧随而言只是回歸到了兒時的生活。
可于夏花而言,則是她漫長的生命線裏最像夢的一段回憶。
——
“……是不是很好笑?” 第二天吃過晚飯,顧随把夏花帶到老城區步行街消食散步。窄小的巷子被暖色的燈光照亮。
夏花本以為只是在月色裏散散步,
可沒想到,
這一晚,
終成了她漫長的生命線裏比夢還美的一段回憶。
回憶裏的顧随,朗眸英俊。
她被逗的一直在笑:“所以,阿公最後還是跪下給阿婆道歉了?”
“對啊。那時候他還是相大美院最有聲聲望的教授,結果這件事第二天就在他的學生裏面傳開了。”
“哈哈哈~”
步行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兩個人穿着軟底布鞋在人群中逆流。
“那最後……”
夏花正要問他最後怎麽樣了,面前突然跑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遞了一束玫瑰花給她。
“這是……”夏花一驚,扭頭看顧随,他也是一臉的疑惑。
女孩兒嘴可甜,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花店:“我們做活動。免費贈送給情侶噠~姐姐收下吧~”
“這麽幸運。”顧随挑挑眉,“小花,那你就收下吧。”
“……哦,”她點頭怔怔,在大街上散步還能收到玫瑰花?
“謝謝你啊~”夏花剛說完,女孩兒已經跑遠,消失在了人群裏。
“這裏的花店老板都這麽大方麽?”她舉着玫瑰笑着左右看看。
顧随嘴一扯、湊過來:“可能只是單純因為你長得好看。”說完被夏花瞪了一眼。
兩個人笑着回到剛才的話題上,慢慢往前走。
可突然又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同樣的玫瑰一塞到夏花手裏就跑,啥也不說。
“唉~你……”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裏的玫瑰花,嘴角突然勾起,用兩支玫瑰指着自己身邊的人:“顧随?”
語調揚高,一臉我什麽都知道了的表情。
顧随一愣聳肩,爾後才反應過來:“你以為我送的?”
“難道不是麽?”
“……這還真不是!我還納悶呢?”顧随攤平手,還帶着一絲怒火叉腰、舌尖頂牙原地轉了兩圈。
“真的不是你?”
“不是啊!”他真急了,眉一皺,“不行,我得把人找出來,當着我的面兒給我女朋友送玫瑰。活膩歪了吧?”
“好啦,既然不是你就算了,萬一真是人家花店活動呢?”夏花安撫、拉着人往前走。
可接下來的路……
幾乎是每走十米就有一個人、送上來一束玫瑰。
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借口。
連“幫我拿一會兒”然後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種把戲都有。
還有七、八十歲白發蒼蒼的奶奶,顫顫巍巍地把玫瑰花插在了夏花束起的馬尾辮上。
顧随比她還急,恨不得現在就把人揪出來。
這倒讓夏花郁悶了,看樣子真的不像顧随,難不成是shee?沒道理啊,她和刑為在度蜜月才對啊。
兩個人就這麽一路走。一直走到步行街盡頭的石橋上,夏花抱了滿懷的玫瑰花。
“這到底……”
“姐姐~”
又來了……
這次是個巴掌大的小男孩、搖搖擺擺的走到橋上來,兩手捧着玫瑰舉過自己的頭頂,“給姐姐~”
夏花無奈笑,蹲下去把孩子手裏的花接了過來:“小寶貝,你為什麽要送姐姐花啊?”
“不能說,”他嬰兒肥的手在夏花面前晃了晃,五根指頭圓滾滾的,饒是可愛,“哥哥給糖、不能說不能說~”
“是哪個哥哥給糖了啊?”
他答非所問,又像完成自己的使命一般:“哥哥說,九十九,我的。”
“哦~”夏花長哦一聲,幫他翻譯,“哥哥說你這是第九十九朵是不是?”
“嗯!”他使勁點頭。說完自己還龇牙笑笑,轉身又搖搖擺擺地搖下了橋。
“真的是……”夏花抱着懷裏的九十九朵玫瑰,扶着額無奈的笑,“顧随,你這個幼稚鬼,還不承認麽?”
自己差點兒又被他的演技給騙了。
可一擡頭,才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早已經不見了。
“顧随”
橋底湖水黝黑,倒映着月光。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蟬鳴和蛙叫。
夏花抱着玫瑰轉了一圈,也沒見到人:“這幼稚鬼又藏得什麽鬼招?”
說着,正要掏手機打過去的時候。
遠處微明的光線突然闖進她的視野中。
夏花一怔,走到橋的扶手邊,眯眼盯着遠處望、狐疑道:“河燈?”
是河燈,五分鐘後,數以百計的河燈就這麽順着河水從上流漂了下來。
方才黝黑的湖面,現下通明的像是浩瀚星空。
作者有話要說: 随哥要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