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河道被兩岸的白磚房限住, 與橋同寬。
百盞河燈從上游下來,彎彎曲曲一字長隊從橋下過,從她的腳底下過。跟着水流沉沉浮浮,仿佛一朵朵從河底盛開的吐珠蓮花。
夏花抱着滿懷的玫瑰轉身走到橋的另一邊,看河燈流下去。
眉宇化開, 喃喃了句:“幼稚鬼。”
可心底是酥的,貼着手機的那一側臉頰麻麻的。
——
數十年乃至二十年後,夏花作為國內知名的女總裁接受媒體采訪, 每每都會被問到與著名動畫導演顧随的戀愛經歷。
“您二位都是彼此的初戀麽?”
“初戀。”
“真好, ”記者笑,“那這麽多年癢過麽?”
夏花想想,搖頭:“好像沒有。”
“這麽美滿啊?”記者露出不信的表情。
她便沉着耐心解釋:“一來,我們都忙,天天在一起吃頓飯都不易。”
“再者,”夏花腦海裏浮現出顧随的臉, 幹練厲害的表情一松,手把發絲繞到耳後,“只要在一起,他總能讓我笑, 總有辦法讓我覺得今天也還是初戀的味道。”
——
手機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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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都能想象到他說這聲歪時, 狹長的眼尾向上翻,唇角邪邪勾起的樣子。
“在哪搞策劃密謀呢?”
“在你心裏啊。”說完,自己咯咯笑兩聲。
後才補充問:“河燈好不好看?”
“你出來我再告訴你。”夏花直起身,也和他談條件。
……
“那我就當好看。”他笑, 裝傻不接茬,“九十九朵玫瑰都收到了麽?”
“跟你有什麽關系麽?反正也不是你送的。”夏花怼他。
剛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裝的挺像哈。
“真不是我送的啊,不過,,,,,,是我買的。”
“……”
“喜歡麽?”
“不喜歡。”她笑着這樣說,可抱着玫瑰的手又緊了緊。
這花有重量,一路走來,就好像是收到了他們所有人的祝福一樣。
電話那邊突然一頓。
夏花以為他當真了:“其實也挺喜……”
“小花,我看見你了。”
“……哪?我怎麽看不見你?”她被打斷後擡頭朝四下看。
“你轉過來。”
她聽話轉過來。
那一瞬間,
光線不明,船影還暗,他像筆直站在河的中央,與河燈一起緩緩靠近。
場景美的像是一副靜幀插畫。
可……
你就安靜站好啊。
怕人看不見似得非得蹦跶朝這邊招手。船上又不是岸上,哐當晃了兩下,他重心沒找穩張牙舞爪差點兒掉下去。
夏花本滿滿的感動,被他這麽一鬧竟然想笑。
電話那邊還好意思問,
“怎麽樣?帥不帥?”
她終于還是沒忍住、撲哧一聲:“顧随…”
“嗯?”
“天黑,我就看見你灰黢黢的影子亂舞,醜死了。”
……
醜?還死了?
顧随橫眉,自己絞盡腦汁想了那麽久才搞出來這麽浪漫的求婚儀式…居然變成了灰黢黢的影子?還醜死了?
電話那邊聲音一涼,狠厲道:“從橋上下來,左手邊有個石板臺階,在那等我。”
“幹嘛?”
“你太嚣張了。”
“你還想揍我啊?”
他想想,很為難:“…好像也舍不得。”
“那還趾高氣昂?”夏花一副吃定他的樣子。
邊說邊按他的指示往橋下走。
“嘿,真是被我寵的,無法無天了已經。”
說着,船已經靠近了過來,夏花隐約能在電話外聽到他的聲音了。
那邊也挂了電話,沖石階旁的人又嚷:“被我寵的無法無天了~”
“行行行!”夏花苦笑白他一眼。“被我”兩個字咬那麽重,你也不怕吃到舌頭。
可船上的人滿意啊,噙笑站在船頭。把手伸過去,下巴朝後拉拉:“上床…呸,上船……”
……
您能別那麽心直口快麽?
岸上人先把自己手裏的花遞過去,爾後牽着顧随的手,看了看腳下石階與木船的距離,掂量好要跨步的幅度後,吸氣往後退了一步做預備。
可才剛剛起跳,顧随另一只手同時上來兜住她的腰。夏花整個身子幾乎是被抱起來,儲蓄的力氣半點兒沒用上。就穩當的停在他的懷裏,兩人撞了滿懷。
船身也随之劇烈晃悠兩下。
夏花沒有支撐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兩手扶着他的肩膀。因為胸前的碰撞摩擦、臉頰微紅,怪道:“就不能等我自己過來?”
“看你的小身板兒,忍不住。”他大手抱着人,在她纖瘦的背脊上來回摩挲。笑嘻嘻的。
靜了片刻後,
“那,所以呢?搞這麽大的陣仗是要幹嘛?”
“你猜?”
“我不猜。”
“哦。”顧随身子微微弓下去、下巴磕在人肩上。等船不晃了,他還故意似得又蕩起來。
波紋一圈一圈漾開。夏花看着上游下來的一排整齊河燈,就這樣被他打亂。
“你別晃啊。等會兒真把船掀翻了。”
船身很輕,船體又窄,削微一點兒動靜都能讓它左右晃起來。
“哦。”他又哦一聲,身子擺動停下,可依舊抱着夏花。
船順着河流走,又靜片刻,
“顧三歲,你打算什麽時候放開我?”不知道要搞什麽名堂。
顧随聽後還無賴、抱人抱得更緊了:“再抱一會兒~”
……
氣息撲在她的耳朵邊上,癢癢的。
夜晚起風,船走得更快了些。
夏花聞着他身上的黑巧克力味,嘴角慢慢彎上去,笑開了這一河的月色。
心想,那就再抱一會兒。
“小花,我要是現在向你求婚你會答應麽?”他聲音矮矮的,聽上去像粉色的棉花糖。
聞言的人心口一股動。
其實,能猜到他今天一定會說些什麽。只是……這幼稚鬼很有心計啊?有人求婚這樣求的蠻?
說答應你再求?還是說不答應你就不求?
夏花嗤他:“不答應。”
“哦~”他咯咯笑,抱着人一起抖,“那我就不求了。”
……
“你……”
“噓!”他突然松開了懷裏的人,食指抵在唇邊朝她噓一聲,“要到了。”
“到哪啊?”夏花問他。
眼前人英俊的五官笑開,爾後兩手扶着她的太陽穴,輕輕把她的頭掰了過去。
就在視線觸及到身後這一切時,夏花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背脊打直。久久失語。
船由這狹窄河道、駛進了整片遼闊的湖水裏。
湖面寬廣,望不盡頭。
月亮空蕩蕩的挂在頭頂斜上方,再沒有任何的遮擋物,顯得滾圓碩大。
而方才從上游流下來的河燈,更是沒了兩邊房屋的限制,不再排隊,潇潇灑灑地散在了整個湖面上。
這一湖漆黑的水被星星點點照的五顏六色。
他們的小木船就這麽搖啊搖,像是身在河漢迢迢裏。
夏花捂着嘴聲音很低的“哇”了聲後,就看的完全入神,呆呆站了好久,直到一雙手從她腰間滑了進來。
顧随低頭在她露在衣服外的鎖骨上親了一口:“喜歡麽?”
她根本沒辦法口是心非:“喜歡。顧随,這太美了。”
像是沒辦法表達自己心口的雀躍:“真的真的真的太美了。”
“那,”顧随被她這樣鄭重其事使用疊詞的語氣給逗笑了:“…我要是現在求婚你會答應麽”
你別問啊,你倒是求啊。
夏花兩手覆在他環住自己腰的手上,低頭呡唇:“不知道。”
你還沒求,我怎麽知道自己會不會答應。
“你給個準信兒啊,這麽大的陣仗,萬一求了被拒絕了,那我多沒面子?”
“你還怕沒面子?”
“怕啊。”
“那你覺得我會拒絕你麽?”
“我覺得不會。”他歪頭,側臉枕在夏花的肩上,沖人長長的睫毛吹了口氣,“你會麽?”
“嗯~”夏花立刻閉上眼睛,手淩空随便一揮,笑斥他,“別鬧。”
兩個人正這麽抱着,笑着。
夏花突然感覺,自己的指尖碰到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環狀的,某人正試圖把它往自己的無名指戴。
應該是戒指。夏花猜。
他倒是挺會占便宜,這麽就想給自己帶上了?
夏花掙開,立刻手握拳,睜開眼睛。
本來只是和往常一樣玩笑,拿手肘去戳顧随的腰窩:“你還沒……”
話沒說完,她頭還沒轉過去。船身就劇烈一蕩,緊跟着後面“挨~挨……挨……”三聲之後,人噗通掉進了水裏。
打翻了附近的河燈。
“顧随?顧随?”
驚吓來得太快。
又因為他的落水、船差點整個翻了過去,溢了好些湖水進來,沾濕了布鞋。
夏花先是一慌,爾後立刻反應過來,以為是他搞的什麽名堂,便自己兩手張開,先顫顫巍巍的穩住了船。
鎮定下來後,沖湖裏撲騰的人大叫:“顧随?你又耍什麽花招?”
——
岸上正準備煙火的秦子真、眯眼盯着湖中心看了兩眼:“不對啊,風哥,我怎麽感覺老大掉水裏了呢?”
蹲在旁邊的人因為被壓來做苦力十分不滿,眼擡都沒擡、冷哼一聲:“戲裏沒這出。他有病啊自己往水裏跳。”
也是,當初安排求婚這段兒的時候,沒說有跳河的戲啊!
秦子真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又去看,這下子急了:“不是啊,風哥,丞相……老大是真掉水裏的啊!就小花總一個人在船上。”
“啊!”聽他這麽說,周圍的人才都紛紛起身看過去,“我靠,不會是被小花總拒絕投河自盡吧!哈哈哈哈~”
“快快快,手機。這日後絕對是老大最想銷毀的一段視頻。”
顧随會水。他們反應過來後就不擔心了。
各個被奴役的苦悶心情一下子散光,捶胸頓足的等着看好戲。
——
而夏花這邊,沖湖裏叫喚了兩聲,沒得到回應。
掉進水裏的人撲騰了兩下也沒了聲音。
“顧随?顧随。”她有些慌了,緩緩蹲下身子,爬在船綁上盯着水下看,“顧随,你不要鬧了啊~快上來。”
“顧随!”還是沒得到回應。她心頭咯噔一聲,“你不要鬧了啊~”
“顧随。”
在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他的把戲的時候,夏花真急了,立刻脫了鞋要下水找人。
---
船邊突然兩串氣泡冒上來,接着咕嚕聲,一個身影從水下浮了上來,“嘩”地濺起好大圈的水花。滅了幾盞河燈上的蠟燭。
顧随一把抓住船綁先讓自己不沉,“噗~”一聲,把嘴巴裏的水吐了出來,船身跟着就是一震。他一晃腦袋,頭發上的水甩的到處都是。
正要扭頭去看船上的人時,突然一雙手死死的摟在自己的脖子上。
因為兩個人全在一邊,船一歪,又溢了好些水進去,把夏花的衣服也全沾濕了。可她還是不放手,越摟越緊,也不說話,也沒聲音。
顧随吓了一跳。
怕船翻了,自己腳下立刻開始蹬水,不敢施力在船上:“怎麽了?”
好久後。
細軟的嗓子才開了口:“吓死我了。”
她在顧随背上重重砸了一拳,強制命令一般:“以後這種玩笑不許開。”
聲音啞的,身體的劇烈起伏悉數傳到了顧随的那裏。
他眉眼軟下來,小聲哄人:“吓到你啦?”
不回答。
“我水性很好的。這不沒事……”
“顧随,”
“...嗯?”
“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好不好?”
她那麽堅強的一個人,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去祈求別人。
也只剛才那一刻的時間,夏花才發現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她怕沒有了顧随,自己的世界又回到認識他之前的那個寡淡世界。只有漫無目的的忙碌,忙碌,和永遠的忙碌。沒有樂趣,沒有意思,也沒有笑聲。
“答應我好不好?”
“……傻瓜,”顧随淡淡笑,“我怎麽會和你開這種玩笑。你看,這是什麽?”
她聞言,才松手、直起身子。
船的重心穩了。
顧随趕緊扒在船綁上松了口氣,兩條腿快蹬的抽筋了。
“什麽?”夏花就看他攥着拳頭舉在自己面前。
“你看……”還淌在河裏的人緩緩打開了拳頭。
只見,一枚銀色的戒指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藏在他的手掌心裏。
“你呀,剛才掙開我、握拳的時候,指尖彈了一下戒指。戒指從我手上滑落。
我立刻去接、誰想注意力正都在戒指上的時候,又被你手肘一怼。重心全亂了。腳滑直接栽到水裏……”
顧随捏住戒指,食指彎曲刮了刮夏花的鼻梁,接着道,“……還好沒丢。”
“……我,我還以為……”
“以為?你以為什麽?以為我要裝死要挾你?”
夏花聲音一囊,還乖乖點了頭。
“你……”顧随在她腦殼上敲了兩下,“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這麽不堪?”
她又點頭。
……
“你就氣死我吧,把我氣死了,看你嫁給誰?”
話畢,兩個人都沉默片刻。
片刻後,河裏的人又把戒指遞過去,含着笑意,聲音比以往都要溫柔:“小花,那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啊?”
——
“唉,這情節發展不太對啊。”秦子真盯着視頻畫面裏、兩個人含情脈脈四目相對的樣子,“我們不是等着看老大出糗的麽?怎麽活生生被喂了把狗糧?”
丞相則道:“我怎麽覺得這畫面有點…眼熟。像不像泰坦尼克裏面最後男的爬在木板上要死……”
“呸~”楊風蹬了他一腳,“老顧人品是差了點兒,但你也不能這麽咒他吧。人正求婚呢,什麽泰坦尼克號。”
“那風哥,我們這煙花還放不放?老大那邊的信號一直沒收到啊。”
楊風想想,管他信號不信號呢:“放,趕緊放,放完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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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執拗的聲音,硬朗俊氣的臉龐,身上滑落的水滴,...就這樣靜靜不動的樣子、都讓夏花的臉頰燒了起來。
她伸手把顧随耷拉在腦袋的上頭發揉亂,爾後緩緩附身下去,鼻尖頂着他的鼻尖:“要,嫁給你,只嫁給你。”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空中突然一排煙花炸開。
夏花一驚,正擡頭要去看:“這又是你安排……唔……”
就被顧随強硬的堵上了嘴。
他仰頭,修長的脖頸線在月色下泛着幽幽銀光。
溫熱傳過來的時候,
夏花嘴角一彎,也沒躲。兩手繞住他的脖子,相擁濕.吻,舌尖上寸寸纏綿。
月色景色都醉人。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我甜的在床上打滾。
慶祝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