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子又安定下來,山中本就無雜事,師徒二人相依這空州之山,日子倒是平靜安定。
溪涯總不定去那桃花林處待上片刻,摘些桃子,與桃樹妖聊上幾句,也順道看看狐貍。
狐貍猶自還氣着她,足足好幾次都不肯理了她,直到了今日,她又去了桃樹林,狐貍立于桃花樹下,不冷不淡輕哼一句,“你又來了。”
“是,我來看看你和灼灼。”溪涯自知有愧,斷不跟它去争論,只在心中嘆着狐貍也忒小氣了些。
“灼灼今日還未曾出來,怕是你見不上了。”狐貍又低頭去打理自個的洞府,不過一個小屋,被它起了個空州洞府的名字,實在是折煞。
“灼灼還未出來?”溪涯上前幫它,四下看去,桃樹上桃子落了大半,頗有幾分蕭條,她每次來時灼灼都愛與她抱怨幾句夏日太短,它的桃花開的時日也太短,現兒它不在,倒有幾分冷清。
狐貍收拾了屋子,蹲坐一旁的石塊上支着脖子望着她摘桃子,望了許久,才悠悠道:“你每次來都摘這多桃子,可吃的完?”
溪涯認真整理筐子,頭也不擡,“不是我吃,是師父吃,她不愛人間吃食,獨喜歡灼灼這裏的桃子,故我多帶些回去,用涼水冰起來,也好等到桃子都落了,師父也有的可吃。”
狐貍望她半晌,才嘆了口氣,道:“你對你師父倒是極好的,難怪我說我心悅遙舟大仙,你便不甚高興。”
“我并無,”溪涯擡頭望着它,頗嚴肅地回道,“你心悅不心悅我管不着,可師父她本一身自由自在,多了我這麽個拖累已是頗費心費力,再拖上你……”見狐貍拉了臉,她又趕忙辯解,“我倒不是說你累贅,只是不想師父太勞累罷了,若等我能擔大事時你說要拜我為師,我定同意。”
狐貍哼了一聲,想是自個又生了什麽悶氣,溪涯見它不回自己,也頗煩悶地不願再說什麽,只提着筐子道一句過幾日再來便上了山去。
遙舟這幾日過得甚舒坦,她本是個愛清閑的性子,入了一遭人世頗覺喧鬧,如今回了自家小屋,先忙了幾日把前兒賣的東西都布置好了,此後日日指導溪涯修煉,倒也甚安逸。
溪涯背了筐子回來,面上依舊有幾分悶悶,遙舟随她一起把桃子放好,望着她半晌,終是難受小徒兒不說話的樣子,伸手在她頭上揉了又揉,“怎的了?是那桃花妖惹了你?還是狐貍惹了你?師父替你收拾了它們可好?”
溪涯望着她,眼中頗複雜,她煩憂不為別的,只為自個那難言的別扭情緒,她不知別人若是知道自個的師父被人喜歡會是什麽心情,她只知自己頗難受,頗憋屈,頗想揍那狐貍一頓。
且她此刻見了遙舟,更忽覺一份愧疚,她到底是瞞了師父狐貍的事情,許師父與那狐貍之間真有什麽緣分,此刻被她阻了,豈不是太對不住她?
思及此,她忽地上前抱住遙舟,擡臉愧疚地道,“師父,徒弟只攔這一次,以後斷不會再阻攔您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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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舟猶自疑惑,撫了她額邊長發,甚是難解,“你怎地了?阻了我什麽緣分?”
溪涯嘴上守着與狐貍之約,斷不肯将那事說出來,心裏卻猶自責備自己騙了師父,實在不孝。
遙舟順了她一側的頭發,用手指略轉了轉就放了開去,輕拍她肩膀一下,言笑晏晏好似不怎介意她的隐瞞,“好了,去修煉吧,我也得了些空,正好教習你一些劍法。”
溪涯點頭,壓下心中的愁腸,提了寄遙随遙舟出門,向山上行去,去的正是遙舟引她入門的山頂。
山頂之上一派冷風潇潇,入頂之後,遙舟面色平靜,與溪涯并立,語氣頗冷肅,“最近幾日,你有諸多心事不願告訴我,師父不逼迫你,只是心事太多往往容易致隘,溪涯,從今日開始,你就于這山頂閉關修煉,三月之後才可離開。”
她往日于溪涯修煉一事總持寬松态度,不太過逼迫,今日如此,想是實在有幾分着氣了。
溪涯手握寄遙應了她,見她語氣不似往日溫柔,心中着實有些發慌。
遙舟右手起了劍指,聚風成劍,三步上前,端起架勢,道一句:“看好。”随後腳步輕盈而出,手提劍起,破風浪而去,或迎或逆,一身白衣長袍飄然,被冷然天光映照,如同入世神鳥,靈動驚豔。
溪涯站在後邊看她舞劍,雙眼移都無法移開半分,她從未見過這般劍法,如寒泉破山間而出,清冽冷澈,眼中只餘一身飄動白衣和一道冷冽劍光,其外再什麽也看不見了。
遙舟舞完站定,指尖風劍散盡,回頭望于溪涯,依舊無甚麽表情,只淡淡一句:“你來,若有不對,我會糾正了你。”
“嗯。”溪涯點頭,稍活動幾下手腳,上前走到遙舟之前所站之地,立定提劍。
她悟性頗高,流利使了前四式,順暢極了,可于第五式的蠍步回劍,卻忽地頓住,嘴角一抿,皺了眉頭,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去走。
她苦思冥想,身子端着這個動作,半晌未動,于冷風之中硬生生出了一額頭的汗珠。
一道清風湧上,伴着悠然冷香,淡淡的溫暖環在她的背後,柔軟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略拉一下,領着她回轉一圈,又扶住她的胳膊,擡起揚劍,遙舟于她身後輕聲道:“記起了嗎?”
“記,記起了。”溪涯結巴一下,強行定了心神,順着遙舟指點,一招一式耍了下去,堪堪完成□□分。
遙舟有心要好好鍛煉自己的小徒弟,好讓小徒兒把略有浮躁的心定下來,就用了十分的精神,三月之中,在這空州山頂之上,一日未歇地傳習了溪涯一些簡單劍法,教她背誦些道法佛經,督促她修煉,等到山中風雪愈發大了,若是再不下山恐自家小屋要被厚雪埋了,她這才帶着修為有所大漲的溪涯下了山去。
溪涯苦修了三月有餘,心性倒是沉穩不少,前幾日她懷有的那幾分小小愁思此刻已是消匿不少,現只覺心中清明,無甚煩惱。
回了小屋,掃淨其上風雪,屋中頗冷,遙舟于爐內生起些許火氣,二人一起于爐邊取了會兒暖,溪涯心中挂念着三月未見的狐貍和灼灼,便向她告了假,順路下了山,往那桃花林處行去。
今年大雪,山林中小道都被封了起來,溪涯尋不到往日下山的路,差些在風雪之中迷了方向,兜兜轉轉了些時辰,才在一白茫茫的枯樹林中找到了那被白雪蓋了去的狐貍洞府。
狐貍洞上的煙囪中有些許白煙冒出來,想是狐貍還在桃林中住着,在屋中生了火取暖,溪涯大大松了口氣,上前去還沒敲門,狐貍卻先推門露了面,它手中舉着一冒着熱氣的油膩雞腿,嘴角也泛着油光,望着溪涯怔楞半晌,冷不防驚呼一聲,油乎乎的爪子就往溪涯肩上拍了來,“你竟還在這空州山!”
溪涯望着它的爪子,趕忙側身躲過去,想想又覺着不妥,恐心思纖細的狐貍又生自個的氣,就尴尬笑着點頭道:“自然在,我不過于山中閉關苦修了些許日子。”
“苦修?”狐貍望她一圈,臉上多驚訝,“實力倒是增長不少,想是不日就可再為精進。”它望了望自個手中流油的雞腿,砸吧一下嘴,道:“我這兒烤着一只雞,不算什麽好菜,你若願吃,就算我提前賀你入了修仙之途。”
溪涯于它話中聽出些許憂愁,她拍了狐貍肩膀,半體諒地問道:“狐貍,你怎地了?”
狐貍唉聲嘆了口氣,手中雞腿也顧不上啃,只苦着臉道:“那桃花樹妖被道人捉了去,近日空州城中來了好些道人,我恐也在這待不了些許時日了,虧你來的早,不然再過幾日,我這洞府怕是早就沒狐了。”
溪涯心裏咯噔一下,“灼灼被道人捉去了?在這桃林之中被捉走的?”
狐貍又嘆了口氣,“若是在桃林中便就好了,我也能幫它一幫,只是可惜,它是自個跑到空州城去,一個月都沒回來,我去城中尋它,正巧聽到有一衆道士說捉着了一只桃花妖,我想怕是灼灼沒準了,只是那道士之中有好幾個修為遠超了我的,我怕自個沒能救了它反被擒了去,便先跑了回來。”
狐貍蹲在洞府門口,滿心煩悶愧疚,嘆氣嘆的溪涯心裏頗火大。
她咬牙道:“狐貍,你在這嘆氣又有什麽用處?那道士離開了沒?現在去救灼灼可還來得及?”
狐貍拍了自個的大腿,來了幾分氣勢地道:“我就是這般想的,請遙舟大仙去救灼灼,有她在,還怕那些個道士什麽?”
溪涯瞥它一眼,咬牙冷聲道:“我說的是咱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