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段成玉前腳離開,遙舟後腳就進了溪涯的屋子,她端着把小扇在手裏搖着,嘴裏直道:“今兒晚上也忒熱了些,師父着實睡不着,想着你怕是也睡不着,所以來陪陪你。”

“師父。”溪涯驚喜地從床上爬起來,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短襟小衣,小跑着撲進她的懷裏,對着她耳邊小聲道:“段姐姐不在呢,她适才出去了,師父,你陪我一處睡吧。”除了遙舟,她着實不喜與別人睡在一處。

遙舟卻搖了頭,只坐在外屋的小桌旁,用扇骨敲敲她的額頭,“待會兒段成玉回來了,我也就該走了。”

溪涯趴在她的腿上,擡臉望着她,“說不定她不回來呢,我看她出門的架勢,似是定要讓段老爺放了那人,怕是不放就不罷休。”

“你何時又懂看人了?”遙舟見她端着小臉着實可愛,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我剛也見着她了,看她去的方向,卻不像是段家書房,而是那校場。”

“她要自個偷偷去放人?”溪涯眨巴一下眼睛,抱了她的腿,狀似偷偷摸摸地問:“師父,咱們要去看看否?”

“你想去?”遙舟卷一下她的頭發,見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頭,就笑道:“好,那咱就去看看,正好我也在這處呆膩了,今晚咱們師徒二人就不在這段府住着了,正好辭別他們父女,往別處去吧。”說罷她手指一揮,取了筆墨紙過來,草草書寫一番,放于小案上,便摟了溪涯過去,轉眼消失于這閨房之中。

她們施展仙術,倒比段成玉快上不少,等她們在校場的一處雜樹林子的枝桠上落頂,段成玉還未到,只有兩個侍衛守在一處木柱子旁,柱子上綁着的就是那一身麻衣的男子。

他垂頭看不見臉,似是有幾分奄奄一息的樣子,溪涯看的心驚,忍不住拉了遙舟袖子,小聲問她:“莫不是要不行了吧?”

遙舟笑着搖頭,“不過睡着罷了,身上都無傷,我今日還見着周钰給他送了飯菜過來,那至于一個晚上就這般樣子。”

遠處有人打着小燈從廊下過來,看守的侍衛瞧見,手中的的纓槍就在地上震了一下,厲聲喝道:“誰人?”

提燈的人似被吓着,停在廊下半刻,才緩緩揚聲道一句:“是我。”,聽語調正是那段成玉。

她上前幾步過去,讓兩個侍衛把她看的真切,只是那侍衛還是頗警惕,對她行禮過後,又問:“天都這般晚了,不怎地安全,小姐可是要回房,我們派人送您回去。”

“不必,我今日來,是有一事要拜托二位。”段成玉面色鄭重,話音一落,便對他們二人略屈了膝,竟是行了一禮,那兩人趕忙跪下,滿面驚恐,直呼使不得,段成玉苦笑一聲,扶他們二人起來,聲音帶着分祈求地道:“勞煩二位行個方便,将這竊賊放了,可好?”

“這萬萬不可。”兩個侍衛齊齊擺手,“小姐不知,周統領囑咐過我們,今晚要好好看着他,明日大早,送交官府處置。”

“送交官府……”段成玉低頭一笑,“怕是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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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主意。”不遠處又有人過來,帶着一行人一路小跑颠簸,行到段成玉面前已是氣喘籲籲,正是段老爺。

他顧不得自己跑的散了冠,上前一把拉住段成玉,又氣又急地道:“爹聽說你來找這無恥之徒,吓得半死,以為他又來撺掇你私奔了。”說罷又虎了臉,指着兩個侍衛道:“都是吃白飯的嗎!小姐過來也不知通報一聲。”

“爹,你別罵他們,他們也是為了我的名聲……”段成玉摻住他的胳膊,眼中含了分淚,柔聲哽咽道:“爹,咱們把人放了吧,若把他送交官府,豈不是又有人要罵咱們段家家風不正?”

段老爺拍拍她的手,心疼地嘆聲氣,“丫頭,放了又能如何,他不是照樣處處騷擾你,倒不如将他直接送交官府,也免了後患……”他眼神一凜,對着身後喝令道:“還等什麽呢?快把小姐送回去。”

“爹……”段成玉拉着他不肯放手,還想求情,他卻狠心別了頭,“莫要再說了,明日送官……我拖着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去!”

他身後的婆子丫鬟都湧上來,苦口婆心地勸着段成玉回屋休息,段成玉就是不願走,也抵不過這多人推搡,只好一邊邁步,一邊頻頻回頭望着她爹。

這時那木柱子上的人卻猛地擡了頭,死死盯着段老爺,咬牙道:“你不過仗着你家富裕,嫌棄我這白首無名無利罷了,何必做出這幅慈父樣子!”說罷,又揚首巴巴望着段成玉,嘶聲吼道:“成玉,沒事,我不過一條爛命,今生我們不能相守,等我死後,在陰曹地府等你,咱們一處投胎去,來世再……”

他話未說完,段老爺卻大步上前去,猛地一拳砸在他臉上,怒喝一句:“放屁!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還想哄騙我家女兒!”

他似有一腔憤懑,卻無法開口言明,只回頭對着看守怒目吼上一句:“除了成玉,其他人都給我退下去!”

丫鬟小厮戰戰兢兢地走了開,段老爺略平複下自己的怒氣,緩步上前牽住段成玉,拉她到那人面前,仰天嘆一口氣,眼中流下幾珠渾黃的淚,感慨道:“我這一世真是……造孽啊。”

看着段成玉含淚的眸子,他搖頭幾許,放柔了語氣,輕聲道:“閨女,你不是有話要對他說嗎?此刻便就說了吧……”

那人猶自怔楞,望着段成玉喃喃道:“成玉,我……”

段成玉擦了眼淚,只望他一眼,卻并無什麽溫柔情意,只淡淡地道:“封關,你三番兩次糾纏不清,究竟要幹什麽?”

“自然是帶你走啊!”封關滿眼情意,看着段老爺卻是頗不屑,冷笑道:“你爹只想着他的門楣,從不把你的幸福放在心中,若我當初得知你家是這般樣子,定不會讓你走的!”

“我記得我走時你正籌備着和鄉紳之女的婚事,難不成……還想着讓我去當你的側室?”段成玉笑中含着幾分諷刺,封關還來不及說什麽,段老爺卻先急了,拉着段成玉道:“這厮還成了親?成玉,你為何不告訴爹?爹若是知道,第一次就亂棍打發了他去,何至于拖成這個地步?”

“無事,爹。”段成玉松開段老爺的手,緩步走到封關面前,直視着他的眸子,道:“封關,你可記得,你初次闖入我家府邸,要帶我私奔離開,我曾說過什麽?我說你若真對我有意,便好好去謀個活計,再來我家正正經經地提親,我爹疼我,定會同意的,可你這兩個月來做了些什麽?”

“我……”封關支吾一句,卻無話可說。

段成玉就苦笑着替他道:“你幾次闖我家院子,毀我的名聲,應是覺着這般我就得非你不嫁了,是吧?”

“封關,你自個想想,你所做的事有哪一件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所謂。”

“我今日與你說清楚了,我段成玉喜歡的人就算不是揚名天下的豪傑英雄,也應是個踏實肯幹的人,我絕不可能與你私奔,你死了這條心吧。”

封關被她一連串的話震得發愣,緩了半晌,才悠悠擡頭,仿佛大失所望地道:“與你心中,我原來就是這種小人……罷罷,算我看錯了人,是我配不上你們大戶人家的小姐。”

溪涯靠在遙舟身上,此時此刻也是沒忍住在心中呸了一聲,好歹這封關和自個同姓,自己還想着應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如今看了,卻是這麽個樣子,真是白虧了段成玉為他掉的那麽些眼淚。

段老爺也氣得不輕,冷笑一聲,道:“是了,你說對了,我女兒你的确配不上!”他上前挽住段成玉的胳膊,面上滄桑了幾分,“成玉自幼就失了母,我一人帶着她,一邊經商,一邊教她讀書,世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我段某的女兒,我要讓她學文才,學武略,今後就算沒有我這個爹替她撐着,也不至于無依無靠,要看着夫家的面子過活。”

他斜眼看一眼封關,眼中多有鄙夷,“我用了十餘年養出了這麽好的女兒,你只用短短兩月,三五句話就毀了她的聲譽,呵,你說我只在乎家門,不在乎成玉的幸福,是,我段某的确不在乎成玉今生能否嫁人,我只在乎我故去了後,她能否堂堂正正的活着,今日我聽成玉一言,再放你一次,今後莫要讓我在城中見到你。”

說罷,他深吸了口氣,摸摸段成玉的頭,溫和道:“行了,閨女,莫哭了,咱回去吧。”

他招呼遠處的看守過來,命他們将封關送到城外放了,父女二人互相摻扶地回了內府。

校場寂靜下來,溪涯見無有人在,才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頭去看遙舟,卻見她一臉探究地看着自個,就疑惑問道:“師父,怎麽了?”

遙舟嘆了聲氣,拉住她的手憂愁地道:“無甚麽,只是看了這麽一出,心中着實有幾分感慨罷了。”

語罷,她忽地苦了臉,伸手摟了溪涯,頗認真地道:“徒兒啊,你以後看人可要把眼睛擦亮了,千萬不能和段成玉一樣,否則師父定是要為你愁白了頭的。”

“師父!”溪涯推開了她,赤了臉嚷道:“怎又說這個,溪涯發誓,今生今世,我除了師父,誰人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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