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話決絕,薛平東也被震住,見孟韞芳眼中已無光亮,似是真要和自個同歸于盡一般,更覺驚怕。
他想着母親已去,徒留自己和妻兒,可有妻兒在,自家到底還是留了個後,自己便也就無甚麽後顧之憂,狠心踏前一步,咬牙道一句:“我知曉你恨我,可橫豎我妻兒不知那件事,你要索命就沖我來。”
他口中那一人做事一人當的語氣卻聽的孟韞芳愈發心寒,她眼中泛起兇光,冷笑道了句:“呵,想的甚美,凡留着你薛家血脈的人,我通通都要收了去!”
薛平東看着只覺心中發顫,哆嗦着手顫聲道:“你果真這般絕情?”
“絕情?”孟韞芳嘴角一彎,卻是苦笑,“薛平東,如今我是厲鬼,你還指望我對你留情?”
她眼中驀地閃現一抹青光,慢步向着薛平東而去,指尖上尖銳的指甲瘋長,真有幾分厲鬼索命的架勢,怒目瞪着薛平東,嘴上喃喃念叨:“我便先取了你的性命,你在地府等着你的妻兒,也等等我……”
薛平東面如死灰,自知不敵厲鬼,退了兩步,終是沒忍住從眼中泛起幾絲昏黃的淚花,身子一軟,癱在地上,嘴中還兀自念叨着,“我沒殺人,沒殺人,沒殺……”
莫如笙隔着老遠望見此景,心中緊張萬分,見孟韞芳似是真的起了殺意,便趕忙回頭去看遙舟,愕然道:“現兒是什麽狀況,薛平東怎地不跑啊!”
“怕是吓軟了腿。”遙舟摸着下巴,道了一句,随後對她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時機到了,你還不快去,真等着她殺人啊!”
莫如笙聞言回神,趕忙先四下摩挲一下,從腰帶裏取了腰牌出來,握在手中,才挺直了背,大步闊首向前而去,不想才走兩步,卻是平地一陣驚雷,忽從空中乍現一道金光而下,直劈在遙舟設下的迷魂陣上,硬生生劈出一道裂口。
莫如笙被驚了一跳,身子抖了抖,擡頭望着天,恍然不知所措。
遙舟也略有詫異,于她身後定眼瞧去,只見從裂縫之中緩緩飛進一道人影,她手指輕握,低道一聲不好,随即飛身上前,想拉孟韞芳回來。
那人影似是知她所想,先一步從手中抛出一個金光閃閃的小東西,于空中轉瞬變大了去,足有屋子般大小,轟然落下,正巧把孟韞芳困在其中,卻是個金光剔透的巨塔。
其落地之聲震耳,刺得莫如笙捂了耳朵,卻于這巨響之中依稀聽得一陣凄然慘叫,她便顧不得自個,松了手小跑着往前去看,卻只見面前一座竄天金塔,其身剔透,越過塔身隐約能看見孟韞芳正跪坐在地上,兩手捂在耳朵上,面色多苦痛。
“孟姑娘!”她着急對着其中吼上一句,只身撲在金塔之上,卻被困在外處,不得進去。
她無計可施,只得滿懷焦急地回頭去看遙舟,卻見遙舟飛身越過了自個而去,往上直落在金塔之上,擡頭望着天外來人,平靜地道了一句:“司命,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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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雲中君?”那人躲在層雲後邊,聞言,才從其中出來,含笑作揖,“我還想着這般大的迷魂陣是何人所下,原來是雲中君。”
“莫要多話,先放人。”遙舟面容清冷,垂眸望着鐘內被困住的孟韞芳,卻見她已癱倒在地,似是昏厥過去。
她的魂身本就虛弱,昊天塔遇邪則動,遇妖必除,此間法力,孟韞芳怎可能受得住。
喚做司命的那人似有猶疑,道了句:“可這厲鬼害人……”
遙舟冷然,急聲道:“有你我在,她怎可能害人!”
司命這才點了頭,擡手喚了句:“來。”便收了昊天塔,放進袖中,只身落在地上,正要往前去尋遙舟,卻不想她并不理會自個,而是猛然轉頭而去,所行之處正是向着那厲鬼。
孟韞芳躺在地上,被莫如笙輕扶了起,卻已是魂身輕顫,油盡燈枯,身子隐隐似有破碎之像。
莫如笙心急如焚,擡頭望着遙舟,慌神問她:“遙舟姑娘,這怎麽辦?”
遙舟眉頭早已皺了起,伸手點了下她的額心,臉色就又沉了一分,“被昊天塔一震,魂兒都去了大半,若再不送往陰司,怕是就落個魂飛魄散了。”
說罷,她便也不再猶豫,揮袖輕動,一瞬揚起道道吸力,要将孟韞芳納入其中。
孟韞芳面如金紙,手中卻依舊緊緊拽着莫如笙,氣若游絲,輕聲而語:“莫姑娘,我,我……”
“我知道,”莫如笙點頭,只覺心中徒然悲涼,緊緊拉着她,憤然點頭,“我莫如笙發誓,不管用什麽法子,我都定會叫他認罪,你安心投胎去吧。”
語罷,再無時間可敘舊,孟韞芳只淡淡露了一笑,餘下的話未來得及說出聲,身子便被遙舟收進袖中乾坤去。
遙舟擡頭,冷眼望向司命,那是個青衫白衣的青年,眉眼如畫,面如桃花,嘴角依舊帶着笑,猶不知自個惹了大禍,頗自在地走上前,對遙舟合手道聲好。
遙舟緩了自個的氣火,眯眼也對他一笑,嘴中柔聲,眼神卻更冷,“司命,這多年不見,你又莽撞了不少”
司命疑惑,問她:“雲中君何出此言?”
遙舟沖他冷哼一聲,多有氣憤地道:“現兒你壞了我的大事,待我回來時,你若不把這爛攤子收拾好了,我回天界第一件事,便是要将你那天命閣拆了!”
她甩袖而去,踏雲入天,轉瞬不見蹤影,留下司命眨巴了一下眼睛,猶自懵然,垂頭一望,只見着個比自己還犯懵的莫如笙,便合手拜了拜,淡笑道:“這位姑娘,不知……我壞了雲中君何事?”
莫如笙來不及與他細講,只匆忙起身,三步兩步行到薛平東面前,見他依舊是目光呆滞,動也不動,便惱火萬分,想到孟韞芳,心中更添一分難受,便怒聲吼道:“發什麽呆!你夫人要生了,還不回去看看。”她忙着要将薛平東帶回村子,話語之中便顧不得委婉,迷魂陣的時辰将盡,若再拖下去,怕是就來不及了。
薛平東只垂了頭,四下望了望,嘴裏喃喃:“誰,誰要生了?”
“哎呀!”莫如笙一急,伸出手用力扶起了他,又回頭對司命吼道:“遙舟不是讓你幫忙嗎?你還閑看什麽!”
司命被她吼得雲裏霧裏,小步小步趕上來,好奇問她:“這位姑娘,需我幫什麽忙?”
莫如笙把薛平東的另一只胳膊塞給了他,甚來不及說什麽,就邁步向着薛家跑去,拖得另外兩人雖蒙頭蒙腦,但也不得不随着她跑。
遙舟在迷魂陣中給薛平東設下兩個劫數,一個薛母之死,另一個,便是薛氏難産而死孩子也氣絕身亡的幻境。
剛這陣法被司命打破一隅,時辰錯了位數,待他們跑到薛家門口,薛氏早就斷了氣,只餘下個孩子在産婆懷裏微弱的哭。
莫如笙接過那瘦弱的嬰兒,抱在懷中,只見他小小的臉上泛着青紫,難受卻只能一聲一聲地啼哭,她雖知這是幻境,但看着這般情景也難免覺着心中酸澀,将孩子塞到薛平東懷裏,一字一頓地道:“你妻子難産,去了,這孩子……”這孩子怎麽來看,都是個短命的,餘話不必多說,莫如笙輕嘆了口氣。
薛平東顫着手,将孩子抱在懷裏,望見他微弱哭啼,口中喃喃而出卻念着妻子的名姓,終是一刻,他眼中噴薄而出兩行清淚,撲在孩子身上放聲哭嚎起來。
莫如笙咬了牙,冷眼望着他,待他的哭聲愈發小了,便上前一步,展出手中腰牌厲聲道:“我乃沁陽城衙門捕快莫如笙,受命來長康村,捉拿三年前薛孟氏溺水一案嫌犯,薛平東,你可認罪?”
薛平東嗚咽幾聲,擡頭怔怔地望着她,卻依舊在自欺欺人地呢喃着:“我無罪,我沒殺人,韞芳是自己不小心溺死的……”
“事到如此你還狡辯!”莫如笙冷笑一聲,從他懷中一把搶過那嬰兒,喝聲道:“你犯的案子,你惹得禍端,如今全報複到你娘、你妻子身上,連累了她們的性命,現兒你還要讓你的親身骨肉也受到牽連嗎?”
孩子的啼哭聲愈發小了,似是應和了莫如笙的話。
薛平東眼中微微一動,忽地向前一撲,一邊還嘶聲喊着:“把孩子還我!”
莫如笙退了一步,讓他撲了個空,垂頭去看懷中嬰兒,只覺心中甚為憐惜,聲音便也柔了幾分,“孟韞芳恨你,不過因你害她全家,卻不得報應,你若認了罪,她的報複便也不做數了,這孩子說不定……也可得活。”
“我,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薛平東踉跄起來,恍惚着神就要往院外去,臉上已是淚痕交錯。
莫如笙也不去看他,只輕拍了拍嬰兒,低聲問:“薛平東,你覺着凡人的大夫,救得回這孩子嗎?”
她的話刺在薛平東心坎上,他的身子頓了一下,終是被擊碎了所有幻想,用雙手捂住了臉,痛聲嗚咽。
話已至此,莫如笙心中打着鼓,不知薛平東是否真的失了頑抗之心,忐忑地等了半晌,終是聽得他從指縫中小聲道了一句:“我招,我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