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仙者多于九重天之上,歸分天上五界,只是仙術秘法到底并非天人私有,時日一長,于凡世之中難免也會出現不少悟透天道、踏入道途的修士,或孤身煉道,或聚集成派,也是一幅欣欣向榮之景。
北丘洞府便是凡世之中的大門大派之一,想遙舟在天上待得久了,本也不知凡世有這麽個門派,只是她出了天界雲游四方之時,偶路過此地,正巧遇上北丘洞府七年一屆的三清大典,她心生好奇,便偷偷隐匿了身形,藏在那祭典正臺子邊的一顆菩提樹上,偷看一二,卻不想出了岔子,露了馬腳,被那山門中道士纏了去,怎都不肯讓她離開,她心中煩憂,随口道了句三百年後本君定來道歉,一句話拖到今日,正巧三百年。
那山門之中,不知其間道人換了幾重,也不知那守山門的老道可還在否。
三人入了北丘,還未走上幾步,卻聞山林之中道道風動聲起,空中赫然而現幾道飄逸身影,掠過樹梢上的秋黃葉子,飛身向着這處而來,先是數柄銀色長劍直插入地,随後而來四個修士,踏劍落地,身法姿态倒是頗為一致,收劍也收的都不利落,看得遙舟和司命未能忍住,齊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溪涯未敢笑,這幾人的來意不善,讓她心中多有戒備,便取了寄遙護在遙舟身邊去,謹慎地盯着幾人。
那領頭的是個比溪涯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一身白袍青衫,兩鬓青絲挽起,臉上端着與自己年歲不符的莊重,用金鈴般清脆的聲音對幾人喊道:“何人擅闖山門,不知北丘是仙家之地嗎?若無大事,便速速離去。”
“小姑娘且莫驅趕,”司命一步上前,笑着合手先是一拜,“我們這兒來了位遙舟仙君,與你家掌門人是舊識,勞煩小姑娘去通報一聲,看看我們可進的去,若是掌門人不識,再勞煩去問問前掌門人,想是總有一人認識的?”
“遙舟仙君?”小姑娘聞言卻是瞬然瞪大了眼睛,眼中多有好奇之色,訝聲問道:“你們誰人是?”
“她。”司命一指遙舟,眸中略有笑意,道:“小姑娘也識這人?”
“知道,自然知道,不過……”,那姑娘上前來,隔着幾步對遙舟看了幾眼,好奇萬分,“那遙舟仙君,是太祖師爺口中的人物,怎會這般年輕?”
她想着便皺了眉,多有猶疑,“你們莫不是在框我?”
“框不得,框不得,”司命眯了眼,連連喊屈,“小姑娘知道遙舟那便更好了,你莫看她面相這般年輕,其實早已有百兒千歲了,與你們那太祖師爺應是一般大的。”
修仙之人的面相與歲數确不能同道而語,故那小姑娘雖心中困惑,卻也不敢耽擱,先吩咐同行的道友幾句,後便禦劍而去,應是去山上禀報。
溪涯收了寄遙劍,擡頭望了那人背影,着實有幾分豔羨,她現兒禦劍禦的還不怎利落,堪堪飛出去百來步就是好的,平時不怎覺得,現兒眼見着旁人禦劍來去自在,再想自己,難免唏噓。
遙舟卻不覺什麽,只拍她頭頂一下,低聲道:“不出二月,我徒兒定勝她。”
溪涯伸手捋順了發絲,笑着問她:“徒兒能勝她,師父又怎知道?”
Advertisement
“我的徒兒我自知道。”遙舟昂首,似是頗自得,“有師父在,定能叫你贏了她。”
此話似在自誇,溪涯心中雖是無奈,卻順着她的話頭道:“是了,有師父在,徒兒何人都能勝得。”
那姑娘禦劍快,傳話的速度也甚快,這才不消幾刻,便從山門中各處都起來道道風影,皆是禦劍而行的道人,全向着這處而行,細細數來,竟有百十來人。
溪涯看的咂舌,卻不知來了這多人,究竟哪個才是那姑娘口中的太祖師爺。
司命眯眼望着空中一下,露了笑,轉頭對遙舟擡手一拜,“仙友好名氣。”
遙舟也對他一拜,含笑道:“承讓,承讓。”
來不及讓二人再做吹捧,空中那禦劍人影已近了數十道,最後只落地了一人,收劍入鞘,幹淨利落,是個白眉白發灰袍飄飄的老道,背負兩手,星神朗目,與三人一瞪眼,端端的威勢十足。
他上前三步,落地站穩,中氣十足地對着三人厲聲而道:“遙舟何人?快快出來見于老夫!”
那聲如洪鐘,震得山林寂靜,鳥雀不飛,溪涯也被駭了一跳,她回手輕拉了遙舟的袖子,低聲問她:“這位老翁便是師父的舊識?”
遙舟隔着人影望他幾眼,卻是搖頭,輕聲回溪涯,“卻是不識,那時不過與他匆匆一面,況當初他還是少年,如今年歲大了,我便也認不出。”
老翁本就無甚耐心,見她們只是耳語卻不回話,便大步大步行過來,皺眉擡眼一看,掃過遙舟時微微愣了神,再細看,已是兩眼大睜,驀地泛起一汪淚意,身子抖着篩糠,話還未說一句,先“咚”的一聲跪了下,重重磕了一頭,含淚與她道了句:“師父。”
他這一句師父叫出口,卻有兩人齊齊愣了住,一者是遙舟,另一者便是溪涯。
溪涯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遙舟,不知自個的師父甚時收了這麽大的一個徒兒。
那老翁卻是倔脾氣,跪下磕了頭便不肯再起,只僵在那處,最後終是遙舟看不過去,虛扶了他一把,道:“快請起,想是老先生你認錯了人,我不記着我何時收了你做徒弟。”
那老翁這才起來,潇灑拍拍身上塵土,摸一把胡子,放聲笑道:“收徒之事的确無有,不過若無遙舟仙君,便也無有我的今日,暫稱一句師父也是無妨。”
“謬贊了。”遙舟淡笑搖頭,“我不過與你說過兩句話罷了,何談師父。”
那老翁眉頭一豎,語氣便嚴肅起來,“凡人口中有一字認師,那遙舟仙君便是我的兩句師,若不是那兩句話,老夫我想是不會走到今日。”
語罷,也不閑敘,他直入了正題,“不知仙君今日過來,是為何事?”
遙舟挑眉,與他道:“卻無大事,不過來赴約罷了,我曾說三百年後要來此處親自認錯,如今正巧便是三百年。”
“竟是為此事?”那老翁一聽,仰頭哈哈大笑,“仙君來早了,離那三清大典還有足足八月呢。”
“哦?那确是我來早了。”遙舟一笑,卻也不惱,望着司命一眼,心中有個主意就滴溜一轉,忽開口道:“我師徒二人既到了此處,也預備着暫留一二,不知仙友可方便收留否,待得三清大典,我親自向北丘山中歷代掌門人道句對不住,以責三百年前擾了他們安息。”
那老翁好客,聞言欣然答應,“有何不可,山中最多的便是空房,能得遙舟仙君一居,也算是它們的好造化。”說罷他就要引着遙舟幾人往山上去。
司命聞言卻急了幾分,伸手攔了遙舟一下,悄聲問她:“仙君不回天界去?”
遙舟淡笑,“我何時說過要回?”
“可仙君不在,雲天上境……”司命唉聲嘆氣,想再做挽留,卻只得遙舟冷然一眼,“司命,再多話,你便也就別跟着我了。”
此話中已有威脅之意,司命趕忙住了嘴,不敢再言,無奈擡步跟着走了,這好沒容易找到雲中君,若是現兒他離去了,怕是又得有百千年的時日好找。
仙門之地到底與凡人所居不同,幾人禦劍而去,擡眼所望皆是雲煙環繞,陡峭山崖直入雲峰中去,堅石橫出,青松倒挂,于崖壁之上盤着數道木梯,直入山頂而去,沿梯可見小亭臺,多有道人駐守,木梯盡頭,崖壁之上,有青石木柱搭成的仙殿,高可及天,橫占半壁山崖,直建到山峰頂上,遠隔着雲煙望去,甚是壯觀,被秋陽一照,甚現淡淡仙氣,有些許白身黑頸的鶴啼聲而飛,又輕落于仙殿之上。
溪涯瞪大眼睛望着,偶回身望與遙舟,也是激動的紅了臉,被遙舟輕攬了她的腰身,低道一句:“小心些,莫要摔下去。”
這便是仙家門派,隐世之宗,不知這山峰一般大的仙殿之中,究竟有多少修士,可近萬人?
老翁領她們直往仙殿頂兒上去,入一座小院,其門上有匾,作“無求”二字。
遙舟又與他道聲謝,二人相請坐于院中,先喝上幾口清茶,閑聊幾句,忽就起了頭,論起道法輪回來。
溪涯聽不懂其間深意,悄聲下了凳子,行到小院的木籬笆處,略伸頭出去一望,外邊是萬丈懸崖,被層層雲霧遮了去,看不見底。
她見着個甚悠然自在的白鶴在院下一處峭石中的青松之上站着,便好奇地對它輕擺了擺手,卻不想那白鶴只斜睨她一眼,便展翅而去。
仙家多閑散,來去自在,不想這鶴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