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司命漫步過來,與她站在一處,唉聲嘆了口氣,似是惆悵不少。

溪涯念他是遙舟仙友,便退了一步,合手乖巧地道一句:“司命仙君。”

司命垂頭望她,卻是帶笑,伸出一指指向遠端雲霞,問:“小姑娘覺着這處風景可美?”

溪涯不知他此番有何意,順他所指一看,點了頭,“回仙君,甚美。”

“是美,”司命擡頭遠望,多有感慨,“只是不及雲天上境半分也是真的,若遙舟仙君願回天界去,你便能親眼看看那清雨山居,所謂鐘靈俊秀,玉宇瓊樓,便是那般了。”

原來是找自個去當說客,溪涯心中霎時明了,不好果斷回絕,便垂頭淡然道一句:“此些都是身外之物,溪涯縱是不看也使得,仙君若有雅致,便多看看這凡世之景,許也有諸多趣味。”語罷,她拜了一下,轉頭離去。

司命只望她一眼,輕嘆一聲,“師徒二人都是倔強。”

遙舟與那北丘的太祖師爺聊的歡暢,她預備着在此地待上八月,便與太祖師爺讨了個方便,讓溪涯也随着門中子弟一處修習,一是想她多和同年歲的孩子一處,也免了孤單,二是溪涯雖有她指導,可她到底并未修過仙,不怎了解其中門道,讓溪涯于正統仙門處多學學,也大有好處。

太祖師爺有求必應,當即喚了個弟子上來,吩咐她今後帶着溪涯一處進學修煉,多加照顧,正巧那弟子就是最初帶人圍了她們的小姑娘。

三人這便住了下來,司命另尋一處院子,并不和師徒二人住在一處,只他心中還存着勸誡遙舟之意,便總來此處晃悠,一來二去的,倒和溪涯混的甚熟。

北丘落初雪之時,溪涯斂氣收神,結成了金丹。

那日雲深霧重,擡頭不可見天日,溪涯正預備着出門進學,卻不想才擡腳出了門,腹中忽卻就升起一陣暖意,瞬時攏了全身而去,駭她一跳,來不及喚遙舟就盤坐入定,再之後只覺神識不明,混混沌沌,她引着體內四處竄動的靈氣入筋脈循環,再醒卻時,天已二更,遙舟悠然立于她面前,眸中深沉,面色冷然,見她睜眼時才露了一笑,“傻丫頭,可算是醒來了。”

她入定已有半月,這半月遙舟就守在院子門口,也不許人挪動她半分,片刻不離地陪着她,只至今日金丹結成。

入金丹後她便不必再和北丘的其餘修士一道進學,而是拜在一長老門下,做記名弟子。

一日風輕雲秀,溪涯沒有早課,便與遙舟告了假,随那個名喚九九的姑娘一處往山上去。

遙舟近幾日甚忙,自她入住北丘以來,常有山中長老以論道之名來尋她,一談就是大半日,她整日不得空閑,甚連與溪涯一處說話的時間都甚少,溪涯心中甚有幾分憤憤然,卻礙于人微言輕不得替她推阻,只能眼巴巴地在旁看着被人霸占了去的師父甚久,最後不情不願地随着自己新交的小道友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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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不情願表露的太明顯,小道友九九偷看了她幾眼,終是心生無奈,道:“何至于此,你不過離開遙舟仙君不到半刻,有這麽舍不得嗎?”

溪涯瞥她一眼,卻是半句話都不想與她說。

本今日清晨師父可與自己一處安安靜靜用個早飯,可一大早兒的,九九便随着那不速之客一處來拜訪遙舟,還以辟谷不用食飯之由将她趕了出來。

九九念叨着要上山去,她被纏得心煩,不得已才同意,故此刻她着實是沒有好心情,只輕嘆一聲,心中忽就有幾分想念在空州山中無人叨擾的安靜日子。

九九撇了嘴,偷對她看了數眼,才自言自語道:“許是天分高的人都這是這般寡言的樣子,白師兄也是如此,與你真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溪涯本不想理她,聞言卻有幾分疑惑,便開口問她:“九九,這位白師兄……是何人?”她入北丘這麽些日子,怎從來未聽過什麽白師兄?

“是白正黎師兄,咱兒北丘掌門的親傳弟子。”九九手中轉着自己的佩劍,嘴上揚着笑,臉上頗有神往之色,“白師兄不過比你我虛長六歲,卻已經是元嬰期修士,咱同輩分的子弟中無一人打得過他,學裏的老先生都說他是下一任掌門的不二人選。”

她回頭望向溪涯,卻見那黑發白裙的女孩輕垂着頭,些許青絲劃過臉頰,彎上去搭在肩上,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面上帶着沉思之色,似并未仔細聽自個的話,便撅了嘴,聲音揚了起來,“你和白師兄一樣,都是冷冰冰的性子,若非太祖師爺吩咐,我平日介才不會帶着你呢。”

溪涯擡頭望她,見她面色多有不滿,這才略歉意與她笑了笑,甩去心中雜念,小跑着跟了過去,她本聽見九九先前所說,無意就想起了遙舟幾月前的那句“我徒兒定勝她”,不知此刻自家師父聽到九九吹噓這位白師兄,可還會再替自個誇個海口?

只是……師父此刻怕是忙得連想起自個的時間都沒有吧。

她不知九九要帶自己去何處,只覺越往山上走,所行之路便愈偏僻,四周也愈發寂靜起來,她心覺不對,便停了步子,開口問前邊帶路的九九:“你且等等,咱們今日究竟要往何處去?”

“替我師父上山采藥。”九九回頭對她一笑,繼續往樹林深處而去,“這再往上走些個時辰,就能見着個藥圃,是咱北丘自己種藥采藥的地界,藥圃後邊還有一個小木樓,喚做百花閣,由一對老夫婦看着,北丘的修士都喚他們北丘老翁和北丘老婦,咱們不能驚擾了他們,不然定會被責罰的。”

她一開口就喋喋不休,溪涯耐心聽了完,知是上山采藥,心中疑慮就下去不少,随她一處往山上行去。

又走上幾刻,樹林深處果真看見一處開闊地界,其裏密密雜雜長了不少灌草,大多都是溪涯認不得的草藥,偶有幾棵,她在學裏聽先生講過,便依稀辨認得出。

九九在藥圃外站定,取出一把銅匙在空中虛畫一下,便有一陣水波一般的屏障緩緩打開,露出一人大小的入口,兩人便順着那處進了去。

九九忙着去采藥,溪涯不知那草藥是何樣子,便也不去給她幫倒忙,只在藥圃裏四下望了幾圈,這藥圃頗大,遠處直漫向天邊而去,她放眼望去都未能望見邊界。

九九東邊一把西邊一把采了不少草藥在背簍裏,溪涯見她越走越遠,離那處出口愈發偏了,就揚聲呼喊了一句:“九九,莫要跑太遠了。”

話音還沒落,卻見着九九猛然起身回頭,對她拼命擺了擺手,随後草藥也顧不得采,三步兩步跑過來,拉着她戰戰兢兢地道:“別出聲,我剛不是與你說過不能驚擾北丘二老嗎?”

溪涯不解,“這處是仙門的藥圃,我們不過說上幾句話,又未入他們家院子去,不至于驚擾他們吧。”

“哎呀,你不知。”九九捂了她的嘴,悄聲道:“這處藥圃是由北丘二老掌管的,他們平日不許別人進來,除非有掌門的令牌在手,可近幾年掌門都不在門中,門中長老需仙藥卻無令牌,就只得偷偷摸摸地來,再偷偷摸摸地趕緊離開,要像你這麽咋呼,早就被他們趕出去了!”

“咱們這莫不是……偷別人的藥草?”溪涯取下她的手,眼中多有幾分愕然。

“怎能算是偷?這本就是仙門的藥圃。”九九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脊背,道:“他們霸占藥圃不讓別人進來,本就是他們的過錯。”

“強詞奪理。”溪涯搖頭無奈,拉下她的手,實在歸心急切,道:“可采完了否?若是采完了,咱們就趕緊回去吧。”趕緊回去把師父從那不速之客的手裏救下來。

九九回頭望了眼背簍,輕點了頭,只道還有一種就齊全了,便回身又去藥圃裏找藥草。

溪涯待在入口那處,心煩地等了許久,待耐心将近之時,忽從她身後起了些異動,她回頭去看,只見從那一人高的缺口處緩緩鑽進來一位老者,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婦,她心底瞬時顫了一顫,頓知不好。

那老婦見着了她,卻并未有何惱火之色,只淡淡望了她一眼,又向着九九那處看了眼,平靜開了口:“你是誰家的孩子?”

溪涯直覺頭皮發麻,不敢惹怒了她,便趕忙對她恭敬地拜了拜,才道:“回老先生,我并非門中子弟,是與家師一處來北丘做客的。”

“哦?”那老婦似起了分興趣,面色和藹地望她一下,道:“你家師父是何人?”

溪涯口中結巴一下,卻不敢與她實話說了,只在嘴裏嘀嘀咕咕,半晌無奈躬身,道了句:“老先生,我知錯了。”

“你錯在何處?”老婦負手而立,問道。

“錯在做了不該做之事,偷采了老先生的藥草,”溪涯咬了咬嘴唇,心中暗自嘆氣,只覺這是場無妄之災,自己今日真該守在師父身邊,而不是随着九九出來亂跑,“溪涯既做錯了事,便願承擔責罰,請老先生吩咐。”

那老婦卻不回話,只轉悠着看了她一圈,待看的溪涯心中愈發慌亂,才慢慢悠悠地道:“你這孩子倒是謙恭,只……你說對了,做錯了就要挨罰。”

她面上露出和藹一笑,忽右手弓起,一把捏在溪涯肩上,狠狠一按,溪涯瞬時脫力,腿腳一軟跌倒在地上,萬般錯愕地擡頭望着她。

老婦冷然一笑,沖着藥圃深處柔聲道:“人我帶走了,你去告訴這丫頭的師父,若還想要她徒兒,就自己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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