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溪涯望着那獸,那獸也望着溪涯,雖隔着茂雜的樹叢,但溪涯卻仍覺着心中發寒。
這處可是天界,能讓猼訑都懼怕戒備的古獸,将是何般修為,可此刻師父不在,她一人能否擋得住?
猼訑護在她的面前,望着對面龇牙咧嘴,口中“呼嚕”聲更重,卻依舊未能吓跑對側的獸類,它反而踏步出來,腳下踩得樹枝“咔嚓”直響。
溪涯緊緊拉住了猼訑的毛,警惕地望着那處,若它是路過還好,真有敵意的話,她便也只能拉着猼訑逃走了。
用白如皚雪的手輕推開面前擋路的樹枝,那人緩緩而出,一頭雪白長發搭在肩上,直垂到腳踝,膚色白如無色,身着淨白長袍,與溪涯相望,她的眼睛竟也是純白的,無瞳孔眼白之分,其間隐隐可見些許破碎的晶瑩碎光。
她走的緩,面色也無甚麽波動,斜瞥溪涯一眼,淡然一句,卻像在自言自語,“看樣子,并不是雲中君……”
雲中君……這人是來找師父的,溪涯在心中“咯噔”一下,從猼訑背後緩步出來,望着那人,認真道:“我的确不是什麽雲中君,且這處地界是猼訑的,你怎可這般晃晃然地闖進來。”
那人無聲擡頭,望她幾眼,卻未回話,倏而身影閃爍一下,沒了蹤影,溪涯心中一驚,直感覺背後似有氣動,想也未想就帶着靈力揮手向後砍去。
幾根冰涼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按,她瞬時感覺一陣寒氣入體,進入筋脈,她全身的靈力便通通瘀滞下來,不可調動。
那人随即用手指一拉,将溪涯的雙手握住,摟住她的腰一撐,就扛在了肩上。
溪涯渾身無力,見她這般,咬牙道:“不知姑娘這是要做什麽,我并無得罪你吧。”
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掌轟走了嘶吼着沖上來猼訑,略擡了頭悠悠道:“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和我走一趟,若她在乎你,便會來尋的。”
“我為何要随你走!”溪涯冷聲喝道。
“不是你随我,是我擄你走。”女子面無表情,腳下輕踏便升起一陣雲煙,她架雲而去,直指西方。
猼訑被她打倒,半晌都沒能站起來,見溪涯被她擄走,口中凄厲呼喚着,其聲尖銳,直穿破了雲霄。
那人乘雲,便将溪涯放下,困在自己身邊,冷風呼嘯,溪涯望着身邊那人的白發白膚,咬牙問她:“你要帶我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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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斜瞥她一眼,淡然道:“西海之外,白民國。”
那是何處?溪涯心頭一緊,甚是迷惘,她只知自己和師父在南山之地,這人要帶自己去的西海之外,豈不是天南地北,師父要如何來尋自個?
她沉着了臉色,冷然道:“我有一話想問姑娘,你就這樣帶我走了,就算你要尋的雲中君願來救我,又怎知該往何處去尋?”
那人沉默幾分,半晌回頭望她,純白的眼眸中看不出什麽,只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捏了捏,而後放下,揚眸望着前方,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原來是個凡人,難怪……”
溪涯戒備她碰自個,此刻躲閃不得,就皺了眉又問:“姑娘不怕雲中君尋不來嗎?”
那人輕揉了揉胳膊,聲音淡如輕雲,“雲中君神通廣大,這太古上境于她而言不過彈丸之地,尋人這點小事,若還需要我來提醒,那還真是辱沒了她的名聲。”
溪涯心中陣陣發寒,她聽聞遙舟所講,對太古上境的認識不過此處有諸多異獸罷了,遙舟也曾說自個是打不過這裏的某些古獸,現兒這人捉自己去引出師父,不知是何居心,故而師父強大,也架不住人家使詭計。
她越過雲層去,看向外側,只見一片雲深霧重之景,溪涯心中暗自估量,自己若是從這處跳下去,取出斬雲來禦劍而行,可能逃的出去。
一只冰涼的手輕按上她的脖頸,點了一下,瞬時寒氣洶湧而入,驚的溪涯一顫,卻瞬時軟了身子,倒在雲上,那人頭也不回,聲音冷了幾分,“我封了你的靈力,莫要想着逃跑,你跑不過我的。”
溪涯回頭憤憤地望她一眼,心頭懊惱萬分,她适才就不該想那般多,不如直接跳下去,現兒也該在數裏之外了。
那人見她不再動彈,就松了幾分力氣,半眯了眼睛,合袖兜手,似要小眠,溪涯心思轉的飛快,卻怎也想不出逃脫之法,愈加煩悶。
說到底還是她太弱了些,太弱便不得不受人牽制。
西海之外,距南山頗遠,溪涯被那人挾制到白民國處,已是黑夜。
溪涯被她扛下了地,望着頭頂黑漆一片的天空,心中暗道師父此刻怕是要着急死了,只是不知她可想到自己是被誰擄走了,來尋自個時可做了完善準備,莫不是真的一寸地界一寸地界找人吧?
落地為沙灘,不遠處有一片無垠大海,沙灘裏處,甚遠的地界,依稀見着了些許明滅燈火,和着幾分人聲喧鬧。
那人扛起她,邁步而出,行得悠悠哉哉,有了甚久。才走近那燈火之處,見着了一棟白牆之城。
牆角開了城門,僅兩人之高,一人多寬,溪涯被她扛進去,耳邊霎時充滿了鼎沸之聲,她四下一看,只覺驚奇,這城中家家戶戶都為白屋,雖已入夜,可因各樓上都燃着許多小而透亮的水晶燈,故而城中亮如白晝,街上行着走着的,皆如她身下那人一般白衣白發白膚。
待那人行過幾步,街上便多有好奇擡頭望着這處的,都是在看溪涯,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甚是驚奇。
也無非他們驚奇,溪涯的黑發黑瞳青衣在他們之間着實怪了些。
她轉頭看了幾眼幾乎要将她們圍住了的熙攘人群,終是臉上紅了幾分,轉頭小聲問道:“姑娘,可否和你商量件事,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能走,被你這般扛着……”怪難為情的。
那人聞言回頭望她,皺了眉頭,似是不願,簡單地說了句,“怕你跑。”
“你封了我的靈力,我要如何跑?”溪涯嘆了氣,又氣又無奈,道:“我不跑,你放我下來吧,被你扛着我也不甚舒服。”
那人頓步,似在考慮,半晌松了手,輕柔放下溪涯,又在她額頭輕點一下,溪涯便恢複了幾分力氣,好歹能站起來了。
她打理一下自己淩亂的頭發,認真地道了句多謝。
那人點了頭,自顧自地前頭帶路,瞬時又扔下兩字,“白啓。”
“白啓?”溪涯琢磨一下,恍然道:“是你的名字?”見那人點了頭,便回話道:“我名封溪涯。”
那人并不開口,只回頭望她一眼示意自己知曉了,溪涯追步上去,心中思索一下,又試探地問道:“白啓姑娘,我可否問你一事,你費了這般力氣去找雲中君,是為了何事?”
白啓慢吞地回頭望她一眼,道:“也不怎地費力。”而後便閉了口,再不肯多說。
溪涯廢了不少口舌與她套話,卻怎不得答案,只得作罷,與她一路走一路看着這座白城,愈發覺得心頭別扭起來。
這地方忒奇怪了些,人也是一身白,房子也是一身白,見不着什麽綠樹青草,只有滿地白沙,實在看的人心頭發慌。
白啓帶她入了城中最高的那座樓閣,她入其中,還未看見什麽,便覺強光刺眼,待緩過神來細看,卻見屋中空蕩,只最靠東邊一側有一團光亮,亮堂中依稀可見一只獸類,卻怎也看不清模樣。
白啓行到那獸面前,半俯了身子,淡然道:“雲中君沒能找到,不過我尋到一人,身上有她的氣味,許是有所關聯,說是叫封溪涯。”
“哦?”那光獸揚了聲,卻是清脆如鈴,仿佛幼童之音,帶着分好奇,“雲中君向來不喜與人親近,能沾染上她的氣味,想是頗親近了。”
言罷,那獸收了渾身金光,緩步而出,形如狐,白毛長尾,背含尖角,半眯着眼,甚柔和地望着溪涯,口吐人言:“我為乘黃,是白民國瑞獸,不知小姑娘可識得雲中君?”
溪涯與它相望,心中多有戒備,不答反問:“識不識的無關緊要,卻不知……乘黃仙君與雲中君有何恩怨,竟派人強擄了我也要把她引過來。”
乘黃咧開了嘴,尖牙外現,似是露了笑,轉頭看向白啓,卻是柔聲責備:“啓兒,你又動粗了,我不是說讓你好生把人請過來嗎?”它在請上加了重,似有頗多無奈。
白啓只回頭望了一眼溪涯,聲音之中無甚麽波動,“她并非雲中君。”
乘黃嘆了聲氣,行至溪涯身邊垂頭道歉:“我徒兒古板了些,不知變通,得罪了小姑娘,還請莫要介意。”
“這無妨。”溪涯忙擺手,認真道:“不過些小事罷了,談不上什麽介意不介意。”
這一人一獸雖擄了她過來,可現看着态度頗親和,不似師父的仇敵,溪涯就放了幾分戒備,誠懇道:“二位要尋雲中君,不如親自去為好,就算有我在此,雲中君也不定會來尋。”
“哦?”乘黃一笑,眸中揚起幾絲柔和,輕搖了頭,“非也非也,小姑娘自輕了,你看,人這不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