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氣氛頗為安靜,遙舟輕咳一聲,好沒容易想起自己好似曾的确有過這麽一個婚約,便略歉意地對勾陳道:“離開的時間頗長了些,我也有些事情記不住了,原來是勾陳仙君,許久未見。”
“許久……未見。”勾陳彎了嘴角,卻是苦笑,而後對着遙舟身後的三位尊者一拜:“蓮花尊者,葫蘆尊者,白鶴尊者。”
“不敢當,不敢當。”三人受寵若驚,連忙拜了回去。
遙舟和善一笑,試探問道:“不知仙君這次來是……”
勾陳面上重帶起笑意,“聽聞雲中君回到雲天上境,特來看望。”
“哦,”遙舟心思一轉,也知此話不過借口,她摸不着此人頭腦,這幾日事情太多,她也着實心煩,便拖延道:“仙君太客氣了,不遠萬裏過來,想是也頗辛苦,只是今日着實自家有事,若仙君不嫌棄,便在清雨山居住下吧,有事來日再說,可好?”
“甚好,勞煩雲中君。”勾陳不想自己還能夜宿住在清雨山居,甚是大喜,便随白鶴尊者領着去另一處院子。
安頓好勾陳之後,遙舟略揉了揉眉心,轉身與另兩位尊者道:“我也頗累了,你們若有何話,明日再來找我,我現兒要好生休息一番。”
“可……”蓮花尊者猶豫開口,似是還有話想說,卻被遙舟打斷,“勞煩二位,也容我緩上片刻,可好?”
話音一落,二位尊者便感覺一陣風沙迷眼,待的平息了這陣狂風,他們已身處仙島之外。
遙舟這才松了口氣,拉過自家的小徒弟,甚疲憊地道:“我便是怕這些繁雜事,才這般久不願回雲天上境的,唉……還是空州山的日子自在些,若咱們還能回去便好了。”
語罷,她卻發覺自家小徒兒神思恍惚,似是未聽見她的話,便輕手搖了搖溪涯,柔聲問:“怎地,溪涯,想到什麽了?”
“未有。”溪涯回神,連忙回她,輕輕揉了幾下眼睛,道:“眼中忽有幾分酸澀,也不知是不是染上了風沙。”
“來,讓師父看看。”遙舟忙拉過她,手指搭上她的眼簾,這就要細細看過,卻不想溪涯輕垂了頭,躲過她的手,笑道:“已經不難受了,師父不是累了嗎?不若早些去休息,溪涯就不打擾你了。”
“溪涯……”遙舟心中微微一顫,覺着自家小徒兒仿佛又回到前些日子的生疏客氣,頓有幾分無措,是她做錯了何事嗎?她的小徒兒這究竟是為何?
“徒兒近日有突破之感,便先去修煉。”溪涯看出她的不知所以,便上前一步,半蹲下去,微微擡頭望着她,笑着道:“師父明日還有繁雜事要處理,便早些休息吧,徒兒也不願拖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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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小徒兒仿佛仍是天真爛漫的,可她眸中的些許愁緒,終究逃不過遙舟的眼睛,遙舟用手輕覆上她的面頰,蓋上她的眼眸,輕嘆了聲氣,玩笑道:“若是溪涯能不長大便好了。”這樣便不會知道煩愁。
“師父……”溪涯的心頭微微一顫,手指輕滑上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緩緩取下,“溪涯終歸是要長大的。”
遙舟目送自家的小徒兒去房中去修煉,心裏怎也不是個滋味,她左想右想,也不知溪涯究竟是為何而生悶氣,莫不是因自個讓外人住在了清雨山居之中?
她苦笑搖頭,覺着自己的小徒兒不該是這麽個小氣的性子,終是不得其解,便呆愣楞地望着溪涯的卧房看了半晌,才緩緩起身,入屋歇息。
第二日起個大早,三位尊者早早守候在院外,待她開門迎進,便是你一言我一語給她說了不少訓誡話,那求見的帖子也堆了一堆,她皺眉一一看了,終是些聽到風聲想來試探的,便都回絕了,只有一本,是太虛上境的請帖,邀她去賞花會,言語之中似暗示她将溪涯也帶上,她細細想了想,于青鳥身上綁了書信,同意了。
事務大大小小,她處理了十幾日才堪堪完了,其間還多有來清雨山居闖門強入的不速之客,被勾陳一一打出去,見這位帝君替雲中君守門,來往的閑人便少了又少,最終無人敢犯。
溪涯對勾陳仍是心有耿耿,可她不願給遙舟再添煩心事,便處處躲着勾陳,卻不想勾陳似是欲與她交好,總來尋她,見她刻苦,便時不時指點一二,還教她劍法拳法,可以算是傾囊相授。
她着實厭惡不起來這個人,縱他與師父有婚約,縱他來雲天上境的目的……便是欲與遙舟成婚。
遙舟得了空閑,已是半月之後,三尊将她最後一沓回言付與青鳥,四人幾是同時松了口氣。
“可算是送完了,我這把老骨頭都要斷了。”葫蘆尊者伸了腰,搖頭晃腦地道,“過後幾日便允我回去歇息下,再來與雲中君述職吧。”
“歇息?你可真是老了,葫蘆,你忘記咱們清雨山居還住着一尊大仙嗎?”白鶴尊者一捋胡子,哼一聲氣道。
“勾陳仙君?”葫蘆尊者一拍腦袋,嘆道:“我竟将他忘記了,不過,之後的也該是雲中君的家室了,我們三個還在這兒湊什麽熱鬧啊。”
“話并非如此。”蓮花尊者搖了頭,道:“清雨尊者羽化也甚久,到底咱們都是舊友,也該替他的徒兒操辦一番吶。”
聽這三位的意思,好像那勾陳來的目的是為婚約,遙舟微微皺了眉頭,有些許煩愁,婚約是師父定下,她斷不會毀約,只是現兒她着實無精力考慮這事。
“尊者們大可放心,我非不講理的人,來雲天上境,一是為了看望雲中君一眼,二……的确是為了這婚約。”勾陳忽從院外進來,沉聲道,溪涯于他身後跟着。
他緩步行到遙舟面前,卻不坐,只靜靜望着她,嘆了聲氣,苦笑道:“那婚約是清雨尊者替雲中君定下的,我這次來并非逼雲中君成親,雲中君若不願,就當這婚約作廢也可。”
遙舟與他淡然相望,搖頭道:“婚約自不作廢,除非是你不願,我遙舟自知有誓不可輕易反悔,況且是我師父定下的,有關我師父的名聲。”
“那你的意願呢?”勾陳望着她,心中忐忑。
“我自對你沒什麽情意。”遙舟擺擺手,示意那三位尊者,他們便趕忙告辭離去。
溪涯輕聲輕步,行到遙舟身旁,靜靜地望着她的側顏。
“仙君坐吧。”遙舟将桌上雜物收起,請他道。
勾陳聽話坐下,面上有幾分頹然,望她一眼,道:“我知仙君應是聽師命才應了這婚約,今日是我唐突了。”
“勾陳,若不是你來,我怕是早就忘記這婚約了,”遙舟淡笑,給他倒一杯茶,又拉溪涯坐下,為她也倒上一杯,她用手輕輕将溪涯耳側的絨發別起,轉頭對勾陳道:“我與你無愛戀之情,與這仙界任何一人也是一般,故而與誰人有婚約也都是一樣的,只是此為師父遺願,他恐我以後無人相伴,太過孤寂,便為我定下婚事,此番拳拳情意,我自不敢相違。”
“若只為師父遺願,豈不太委屈雲中君?”勾陳搖了頭,“我思慕仙君,自不願你受這般委屈。”
“倒也不算委屈,畢竟勾陳仙君的修為在我之上,于天界也是響當當的名聲,怎地來想都是我占了便宜。”遙舟淡笑,道:“情分二字大可日後再來說,只不過……這婚事可否允我拖上些時日?遙舟還有些舊事舊怨要去算清,勾陳仙君可否給我些許時日結算清楚?”
“當然,”勾陳鄭重點了頭,“凡事以雲中君的意願為重,我自随你。”
“好,”遙舟一笑,微微側頭望着溪涯,手指轉了轉她的發絲,沉思半晌道:“便給我千年時日,千年之後,便是我兌現婚約之時。”她的溪涯不能成仙,千年的時日,足夠她慢慢長大,經歷凡人的一世,待得她死去,自己便親手斷了她的因果輪回,将那天書殘卷……送回太虛去。
她的手輕輕撫上溪涯的臉,手指緩緩蹭了一蹭,溪涯擡頭望見她淡漠的臉,一雙黑眸如深潭一般,她被那其中幽暗群吸引,只癡迷地望着,失神喚了一句,“師父。”
“好,我應下了。”勾陳猛一開口,将二人驚醒,“我應下仙君此言,只是……若平日我想見仙君,仙君可否允我……進此處一見。”勾陳說着,面色一紅,似是不太好意思開口說這膩歪的話。
“仙君自可随意。”遙舟淡笑,卻無半分羞澀或欣喜。
“好,那我這就趕回太虛去,”勾陳一拍手,似是開懷不已,“我的府邸空蕩了好久,許是沾惹了不少塵灰,我這便去收拾打掃,倒時請二位去坐上一坐。”
語罷,他便踏雲而起,連句告別也未來得及說,直入九霄去,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