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勾陳一走,院中便霎時寂靜,遙舟輕嘆出口氣,将心頭繁雜藏住,轉頭望着溪涯,道:“不想勾陳仙君也是個好生直率的人,我本還苦想該如何勸他回去。”
溪涯點了頭,本想配上一笑,彎了嘴角,卻怎也笑不出,她的心情繁雜,卻不知是心傷多些,還是擔憂多些。
思慮再三,她擡了頭,認真地望着遙舟,輕聲開口:“師父若是嫁與勾陳仙君,可會過得自在安康?”
“嗯?”遙舟似是有幾分訝異,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絨發,笑道:“傻丫頭,你說些什麽?”
溪涯直愣愣望着她,一瞬眼圈滾燙,驀地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順着她的面頰滑入衣襟中,吓到了遙舟。
“溪涯。”遙舟擡頭捧住她的臉,替她擦拭眼淚,“哭什麽?師父揉疼你了?”
“無有……”溪涯緩緩垂下身子,伸手環住遙舟纖細的腰身,埋頭進去。淚意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悲喜與不甘早已刻骨銘心,只是不敢流露半分,她的師父……要嫁與別人了。
溪涯擡頭,淚意朦胧地望着遙舟,面上苦笑,口中喃喃自語,“師父定下婚事,我本該欣喜,可徒兒真的……真的舍不得師父,勾陳仙君甚好,想是定能好好照顧師父,若師父能好好的,溪涯便也安了心。”
她真的好生羨慕勾陳仙君,能堂堂正正地說一句思慕,可自己,卻只能将愛戀之情藏與心中,師父永遠不會得知,千年之後,師父可會愛上勾陳仙君?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溪涯……”遙舟将她扶起,望着她的眼睛,堅定道:“我在何處,你便在何處,師父怎會丢下你?”
“是啊。”溪涯強忍住淚意,對她揚起笑容,“師父待溪涯這般好。”
師父待她如親人,她還欲奢求什麽呢?
千年的時日那般長,已長到可以讓她斬斷情意,忘卻對師父的愛戀。
清雨山居的日子清閑,仿佛又回到師徒二人在空州山的那些時日一般。
溪涯清晨在仙島最高處的山峰之上吐納仙氣,只覺出竅的瓶頸似乎隐隐有所破裂,不過再有幾日她應該就能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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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天界寶地,這份醇厚仙氣,絕不是凡界可以比拟。
她從幽靜小路下山,行到院中,便聽見其中嘈雜聲起,是那三位尊者的争吵聲,其中偶爾夾雜遙舟的一兩句輕聲細語。
溪涯推門而入,卻是三位尊者正圍着兩盤點心争執的面紅耳赤,遙舟閑卧在不遠處的躺椅中,含笑望着他們三人。
見她回來,葫蘆尊者忙開口叫她:“小溪涯,快些過來,我今日定要讓這喪氣鳥輸得心服口服。”
白鶴尊者望着他,冷笑道:“就憑你那被土糊了的舌頭,還欲做珍馐佳肴,莫讓我笑掉大牙了。”
二者誰也不讓誰,蓮花尊者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只待溪涯來定奪。
溪涯先與遙舟相視,見她只是淡笑,不欲與自己解圍,便無可奈何地行到桌旁,其上擺着兩個碟子,一個上邊是鵝黃色的蓮子膏,一個上邊擺着幾個白色的圓滾滾的豆沙包,被人捏成了鳥雀的模樣,不過忒圓了些。
“快些嘗嘗,這兩個究竟是哪個好吃些?”葫蘆尊者性子急,捏了一塊就要送入溪涯口中,被溪涯趕忙用手接了過來,她不知這二位尊者怎地忽起這份心思,非要在廚藝之上比上一比,只得一一嘗了一口。
“哪個好?”葫蘆尊者忐忑地問她,白鶴尊者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溪涯咽下口中小點,不知該做何評價,老實說……都太膩了些。
她未開口,蓮花尊者卻是笑出了聲,驚的葫蘆尊者回頭望他,不滿地道:“老紅花你笑什麽?”
“莫叫我老紅花!”蓮花尊者的面色變了變,沒好氣地道:“看溪涯小道友的模樣就知道兩個都不怎麽樣,你還好意思問!”
“怎麽可能,”葫蘆尊者不死心,端着盤子遞到溪涯面前,笑眯眯地道:“小溪涯,你再嘗嘗,這可是用老紅花的本命蓮子做的,滋補的很啊。”
蓮花尊者聞言,差些又是一口仙氣渡不上來,“你這泥舌頭又偷了我的金蓮子!你給我站住,我今天要把你的泥舌頭拔下來!”
三人戰作一團,打的昏天黑地,溪涯悄聲從其中鑽出來,正待要躲到遙舟身後,卻不想腹中忽起一股脹氣感,一股金光從她的腹中之中湧了出來,直竄進丹田。
她動彈不得,知曉這是突破在即,遙舟也看出她靈力古怪,忙起身上前将她護在懷中。
三位尊者感覺有異,齊齊停了手,蓮花尊者一拍頭,道:“糟了,我這金蓮子可是仙物,溪涯小道友服下了,可是要被仙氣脹破肚子的!泥舌頭,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遙舟擡手封了溪涯周身穴位,望了三人一眼,面上帶笑,不過這笑卻冷的很,“蓮花尊者,白鶴尊者,勞煩二位替我……代為收拾。”
聞言,二位尊者的眼睛亮了幾分,毫不猶豫地回身對葫蘆尊者動起手腳,打的他鬼哭狼嚎,“仙君你不能這樣!哎呦,我的葫蘆藤!”
遙舟抱溪涯去了往日她打坐悟道的小閣,落地之後也來不及顧其他,只用仙力推開門,入內之後,将溪涯放入裏間的一個白玉池子裏邊,讓她盤腿結印坐好,這便去解開她的穴位,卻不想穴位一松,道道金紋卻從她的四肢中浮現出來,丹田金光大勝。
溪涯昏厥過去,隐約之中皺了眉頭,嘴唇緊閉,額頭上冷汗直冒,似是痛苦。
金蓮子果真厲害,溪涯不過吃了一口,卻險些被其中的仙力脹破肚子。
遙舟擡手,輕輕捏住溪涯的下巴,手指用了力,便将那微紅的唇捏了開,她略張了口,低頭下去,與自家徒兒的朱唇相對,卻不挨上,輕輕一吸,一股一股純淨的仙力從溪涯的口重緩緩飄了出來,于二人之間化為一顆金光小珠,待的那仙力被吸了大半,遙舟這才松手,一把捏住那金光小珠,退身出白玉小池外,由着自家小徒兒自行沖破出竅。
這一閉關就是足足半年,太虛的花會定在一年後,遙舟已經開始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三尊幫她打理其餘事務,一日雲高氣爽,那小閣外的仙氣忽有幾分波動,待得閣門開了,溪涯緩步出來,身上的氣息已凝練幾分。
花會将至,光耗費在路上的時間就會有數月,師徒二人便緊趕慢趕地打理好禮單和拜禮,先托仙獸送去太虛的淩霄寶殿,而後才各自乘雲禦劍,慢慢悠悠地出發了。
出發之前三尊拉住了溪涯,苦口婆心地給她安頓一番,言語之間懇懇切切。
“小溪涯,你定要記住一點,萬萬不可不能讓雲中君飲酒,她酒量不怎好,若是喝醉了,怕是咱們雲天的面就丢盡了。”
遙舟不知這三尊在她的小徒兒面前将她的底賣了出去,她向來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領着溪涯一路玩一路走,待得入了太虛,這花會還有半月便要開了。
有仙娥領她們二人去安頓住所,途中還遇到了個熟人。
司命持了把扇子,眉開眼笑地在仙橋那處等着,被雲霧缭繞,有幾分飄飄然的灑脫氣,溪涯第一眼倒是沒認出來。
見着師徒二人,他便緊趕慢趕過來,施了一禮,“二位可算是到了,我一人在此着實要閑悶死了。”
遙舟一笑,牽着溪涯随那仙娥行路,步子不停,“你不去尋你那南鬥的其他五仙,倒尋起了我們二人,着實奇怪了些。”
“不奇怪,不奇怪。”司命賠了笑,道:“我們正商議着要在花會之前先小聚一番,尋了你,還要去尋殿下和長生神君,勾陳帝君,還有東華帝君。”
“別了,你們聚,我領着溪涯,便不與你們一處胡鬧了。”遙舟冷然拒絕,司命哪肯放棄,便半是撒嬌半是懇求地請她。
她們住在一方小院,旁側不過多遠便是淩霄寶殿,便也距軒轅容嫣的住所不遠。
下了早朝,溪涯便聽得有人敲了自家院子,待開門,只見外邊站着一位藏藍正服,冠着發絲的翩翩公子,卻是軒轅容嫣,她與溪涯一笑,眨巴下眼睛,道:“溪涯可還記得我?”
“自然記得,容師叔快請進。”溪涯含笑讓她進來,待她坐下,頭一件事便是從自個的脖子上拉下一只小獸下來。
溪涯為她倒茶,側頭望見她手中端着一只白絨絨的小東西,閉着眼睛似在呼呼大睡,一身絨毛甚是滑順,小小的頭一探一探,似是在尋什麽,四只小爪也動着,拉住軒轅容嫣的衣襟就不肯放了,直往她的脖子裏蹭,似是還想回那處待着。
是只白色的九尾小狐,軒轅容嫣似是無奈,便由着它爬回自己的脖子上,舒舒服服地蹭了一番,頭一低,又睡下了。
遙舟出來時正望見此番場景,她盯着那白色小狐,似是訝異,與軒轅容嫣對視一眼,忍笑開了口,“神君這是?”
軒轅容嫣面上甚無奈,嘆道:“她偷喝了仙娥釀的浮生夢,醉的現了原形,纏着我不肯放手,我上早朝都需得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