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許是酒引得她發了醉,眼前萬物都模糊起來,她依稀看清了司命的模樣,便揚起嘴角來,笑着拉他坐下來,“是司命仙君啊……快快坐下來,今天是我師父的大喜,咱們都要快快活活的。”
“我甚快活。”司命望着她迷蒙的雙眼,哀嘆一聲,回身吩咐仙娥端上來一碗醒酒湯,遞給溪涯:“那酒你就莫喝了,喝這個吧。”
待溪涯乖乖接過湯碗,司命便輕聲道:“待會些時候,遙舟和勾陳帝君要來與你敬酒,你切記要謹言,那些太虛的老家夥們都望着呢。”
“嗯。”溪涯點了頭,卻不知是聽懂了沒有,只兩手端着那碗醒酒湯,卻一口也沒有喝,半晌緩緩放下,腦中混混沌沌的,擡頭去看,遙舟與勾陳已行到東華桌旁,再有一個便到她了。
司命唯恐她說錯話,便忐忑地守在她的身旁,望着遙舟二人漫步過來,便輕搗了溪涯一下,她便回了神,忙站了起,望着那緩步而來的深紫衣衫的人,熟悉的容顏被掩蓋在一層珠簾之下,可溪涯知曉她是笑着的,勾陳仙君陪在她的身側,二人相依相偎,便是人們口中的神仙眷侶,天作之合。
溪涯端起一側的酒杯,耳中聽不清勾陳說了些什麽,只怔怔望着遙舟,直到遙舟開了口,輕笑問她:“涯兒這是喝了多少杯?小臉兒都紅了。”
她眼睛一動不動,喃喃開口:“不過一杯而已。”
“醉了嗎?”遙舟探手出去,挨在她的面上,她的手冰涼,卻也喚不醒溪涯的神,遙舟與她的眼眸相視,微微愣上一愣,下意識輕聲問她:“溪涯,你有何話想說嗎?”
話音一落,溪涯的眼圈霎時紅了,她點了頭,卻道:“有些話,徒兒不能說……”
“徒兒想說的話,昨日已經說完了,只是……師父不能聽見罷了。”
“師父今日真的……很美……”
她的眼中只裝有這一個人,似乎旁人旁物都不可入眼一般,其中晶光微動,卻又淚意朦胧,仿佛蘊含多少不可言說的情意,這份注視幾乎霎時讓當場的其餘三人愣住了,遙舟與她相視,卻有幾分的迷茫于她眼中的情意,待想明白過來,下一瞬面色便白了。
司命起了身,伸手拉住溪涯,陪着笑對面色深沉的勾陳道:“她醉了,醉了,本酒量不好,偏生要喝,我帶她下去歇息會兒,二位請便。”
言罷,他便一把拉住溪涯的袖子,拽着她往殿外而去。
鑽進熙攘的人群之中,溪涯回眸去望,只見師父依舊停在那處,她的眼眸也望向這處,望着溪涯,那神色複雜極了。
司命拉着她愈行愈遠,行路的仙娥們擋在了溪涯的面前,擋住那紫衣的人,也擋住了她複雜的眼神,溪涯逐漸看不清了,莫名的心傷湧就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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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熙熙攘攘的人隔在中間,仿佛要将師父藏起來一般,讓她忽就想起了幼時游行燈會,她隔着燈花紅綠,隔着人群漫漫,望着遠處的遙舟,以及她身側的少年公子。
只是這一次,師父身側真的有了意中人相伴,已無法如以前那般抛開一切來尋自己。
雲深霧重,流雨被狂風吹散,溪涯睜眼便是這番場景,她沉默片刻,緩緩側身看去,只見司命在身旁坐着,面帶苦色,見她醒了,卻只是嘆了聲氣,一言也不發。
“司命仙君,這是?”溪涯開了口,嗓子卻沙啞了,疼的厲害。
司命擡手向着雲下一指,“再往下去,便是凡世了。”
“我們來這處……為何?”溪涯怔愣問他。
“自然送你走了。”司命用手揪一把頭發,長呼短嘆,“你這孩子,本來今日遙舟仙君和勾陳仙君成親以後,就可保你一世平安,可你……你……唉,罷了罷了,情這個字,最是難說了,你說我掌管命數吧,連我也算不清這情債啊。”
“司命仙君說什麽?”溪涯的身子僵了一下,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死死地望着他,“我适才做了什麽?”
“你倒也沒做什麽,不過,我既然能看出來,想必你師父和勾陳仙君都能看出來,那些個老家夥也能看出來,你說你愛上誰不好,你師父……”
“師父知曉了?”溪涯的手頹然垂下,渾身發冷,“她知曉了……”
“……你,你也不必多放在心上,反正你師父已經與勾陳仙君成婚了,而你……”司命的目光望向蒼茫雲海,嘆了氣,“快些離開天界吧,趁着那些個老家夥們沒發現你,離開天界,切記不可暴露行蹤。”
“那些個老家夥現兒定是認為你與遙舟之間有情,咱們這次想靠成婚一事打消他們的戒備怕是不行了,最好的法子是你躲在人界,待的風頭平息了,我們再去尋你。”
“……這也是師父的主意嗎?”溪涯望着他,眸中如黑墨一般。
“若你師父在這裏,應是會帶你一起走的,但是……她現兒恐怕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吧。”司命苦笑,“此番你若不走,遙舟也難逃被懷疑,畢竟他們要的是通過遙舟來困住你,不容半分缺漏,不容你對任何人有情意,懂否?”
“對外邊我會說,你去醒酒之後便不見了的,我怎麽也找不到人,這樣的話遙舟也可以暫得安全。”
“知曉了……知曉了。”溪涯茫然望着灰蒙蒙的雲霧,她用手負在身後,輕輕一拉,取下斬雲劍,遞給司命,“勞煩司命仙君,還與師父,便說……師恩難報,若今生有緣再相見,我再來報恩。”
話音一落,她毫不猶豫地退了一步,縱身從司命的禦劍之上跳下,轉眼被雲霧遮住,司命“唉”了一聲,再想去看,已看不見溪涯的身影,他只得握劍嘆息一聲,便回身匆匆趕回太虛去。
他估量着時辰回了紫雲府,卻不想入了正門,其中卻是亂成了一片,府內本安置好的樹木石窟被砸的亂七八糟,仿佛狂風刮過一般,正殿一處的屋檐塌了一半,斜斜地挂在一側,搖搖欲墜,仙娥與天兵穿插其中手忙腳亂地收拾。
司命訝異一聲,忙端着斬雲劍大步入殿,只見其中的仙人各個都灰頭土臉,有幾人還挂了彩,頓時大驚。
他四下打量,望見遙舟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裏默然站着,便偷偷湊過去,悄聲問:“剛發生什麽了?怎麽勾陳仙君的紫雲府被毀成這個樣子?”
“無甚麽,不過有人搶親,我又不想與他打,便由着他和勾陳約戰去了。”遙舟淡漠地望着灰土滿地,道。
“什麽!”司命的眼睛猛然大睜,“有人當着玉帝的面搶婚,忒勇猛了些吧,不知是仙君的哪位仰慕者?”
“非我也,那人搶的是勾陳。”遙舟斜斜地垂着手,側頭望着他,這一眼便看着了他手中的斬雲,眉頭便皺了起來,“溪涯呢?”
司命不敢耽擱,偷偷把事情與她說了,她沉默着點了頭,半晌道:“多謝你了,若溪涯未走,我還真不知道那群太虛的老祖宗們要怎麽應付。”
“你這……生,生氣了?”司命忐忑着,問她。
她的眼眸一垂,低聲問:“司命,崆峒鏡在你這兒,對否?”
“是,在我這兒。”司命從衣袋裏翻出一柄銅黃色的小鏡子,不明所以地遞給她,“仙君要用?”
“嗯。”遙舟點頭,接過鏡子來,卻又猶豫起來,眼神中再三思量,最終一咬唇,心神微動,崆峒鏡上顯露出一副圖像來。
她這百般糾結的模樣司命已好多年未曾見過,心中感嘆疑惑之餘,也偷偷湊過去望了一眼。
鏡中不過一座小院,一張小桌,三人飲酒,卻是昨日他去尋遙舟時的場景,司命覺着無趣,卻不想再看下去,卻驚的他大張了眼睛。
他聽見溪涯對遙舟說的那番話,望見她吻在遙舟的面上,心中頓時起了驚濤駭浪,轉頭去看遙舟,卻發覺她面色沉靜極了,便愈發慌了,輕咳一聲,道:“這,這事也不難想,到底溪涯年紀輕,春心萌動,容易愛上與自個親近的人,縱而你是她師父,縱而你們都為女子,但也不能說都是她的錯,遙舟,你可萬萬要冷靜些。”
遙舟側頭望着他,嘴角勾起一絲笑,看的司命渾身一顫,她開了口,冷聲道:“你……偷看的可開心?”
“我,我不是有意……”司命欲哭無淚,正要解釋,卻不想遙舟随手把崆峒鏡扔給他,緩步出去,這就要走出大殿。
“仙君哪裏去?”青煙忽起,一身高體壯,着金甲戰靴、牛眼牛鼻的仙人猛地攔在她面前,喝道:“仙君且等等,陛下馬上回來。”
“不必等了。”遙舟冷然瞥他一眼,“你告訴你家玉皇大帝,今日之事我遙舟沒有對不起勾陳帝君,若他算不清自己的風流事,這婚事就作廢吧。”
言罷,她大步踏出去,那仙人被她用仙力推到一側,只能幹瞪眼着急,再不敢攔,雲天的其他仙人眼見雲中君走了,便也趕忙大步跟上,一衆人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