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司命甚是心慌,太虛各司已開了好幾日朝會,他聽了幾次,覺着無甚麽可取之處,便偷偷摸摸地出了淩霄寶殿,避開天兵天将,禦了法寶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雲天。
入了清雨小院,卻不想院中盡是他的熟人,那桌旁坐着軒轅容嫣和長生,欄邊倚着許久未有露面的勾陳。
各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司命賠了笑,先走到軒轅容嫣面前,合手拜道:“神君、殿下安好,不知來此多久了?”
軒轅容嫣起身與他也施了一禮,淡然道:“也未有多久,不過比司命仙君早上一刻罷了。”
司命笑着點頭,轉身又拜向勾陳,“帝君也在這裏啊,适才我在朝會上還聽陛下談論起帝君您,卻不知帝君怎地不回府去啊?”
勾陳的面色灰白,風塵仆仆,聞言面上卻皆是頹然之色,不住地嘆氣道:“我急着來與雲中君道歉,卻不想來的不是時候,雲中君已離去了。”
“哦?雲中君去了何處?”
“這我不知,該問問……”勾陳直愣愣地望向軒轅容嫣,“殿下可否願意告知我們雲中君的去處了。”
軒轅容嫣聞言卻是和煦一笑,搖頭道:“這你可別問我,我哪裏知道雲中君的行蹤。”
“若殿下不知,那世上怕就無人知道了。”勾陳苦笑,嘆道,“罷罷,總歸這次是我對不住遙舟,殿下若能與遙舟相見,請替我轉告,我已無顏見她,但若她有用得着我勾陳的時候,盡管開口,我定來幫她!”
“知曉了。”軒轅容嫣與他相視,面色卻絲毫不改。
勾陳只得無奈離去,司命送過他後,急忙三步兩步來到軒轅容嫣身邊,急切地問道:“殿下,遙舟莫不是去尋溪涯去了?”
“這我哪裏知道。”軒轅容嫣無奈開口,“你也知道她最愛對咱們賣關子,怎可能告訴我她的去處。”
“殿下這幾日也沒見過她?”
“我沒見過,但長生見過。”軒轅容嫣指指安靜坐在一旁的長生,“但長生說遙舟只是問她要了一絲仙力,多餘的什麽也沒透露。”
“要了一絲仙力……”司命細細琢磨,忽地拍了一下桌子,“哎呀,殿下忘記了嗎?您送溪涯的那枚玉墜子,遙舟定是用那抹仙力為引,連通玉墜去尋溪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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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握拳,咬牙道:“現在哪是尋人的時候,她一走,讓太虛的那些個老家夥知曉了,定是以為她們兩個私奔去了,恐怕不過幾天就會派天兵天将下凡去捉她的,倒時溪涯反倒要被她給拖累了。”
軒轅容嫣聞言一愣,卻是重複道:“私,私奔?”
“差不些就是這麽個意思,”司命當她不知曉,便打着哈哈,“殿下可否能尋到溪涯的蹤跡?咱們現在追上去,也能攔下遙舟,免得到時她被天兵天将捉住了都無人幫襯。”
“能是能,但誰人去追?”軒轅容嫣搖了頭,“你我走不開,長生向來與我相伴,她若走開了,準會讓人猜出來,至于雲天的人……我可不知遙舟有哪些親信。”
“那可如何是好?”司命一拍手,急了,“她走的倒是潇灑,留下這麽個爛攤子讓我們收拾,要不是看在我和她自幼相識,我真不想攤這麻煩事。”
“莫抱怨了,先回太虛去,靜觀其變吧。”話音一落,軒轅容嫣便喚一聲長生欲走,不見回應,回頭去看卻見她面色雖如常,眸中有幾分黯然,心下了然,便輕聲安撫道:“我并未怪你,此番是我吩咐你照顧她們師徒的,況她要走,我們也不好阻攔,莫要自責可好?”
長生望着她,輕點了下頭,二人這便攜手禦劍而去。
司命咬了牙,卻也無甚麽更好的法子,便也随她們一處走了。
傳聞有雲,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卻不知是否為真,她在凡世的這三月,對師父來說,也只是片刻之間嗎?
雲霧微起,溪涯吹了吹小刀上的木屑,将手上那剛刻好的木劍在面前比劃了一下,便将小刀收起,把木劍在腰上別好。
正巧那灌叢中擇藥的小丫頭剛好直了身子,望着她甜甜地喊着:“封姐姐,都采的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溪涯點了頭,安靜跟上去。
她手藝不好,做的木劍比不上師父所做的一二,但這柄劍……便也喚做寄遙吧。
小丫頭走在前頭,背着個小籮筐,溪涯本想幫她一把,卻被她婉拒了。
她是在山中取水的時候遇到了這家人,這家的老漢見她一人在山中,誤以為她是迷了路的富家千金,便好心收留了她,老漢姓林,家裏有一個姑娘,名莺,還有一個才堪堪六歲多的小男孩,名朝。
她本是借住,只是有一日林家的一座茅草屋子漏了頂,她替林家修補,無意暴露了非常人的身法,驚的林家老漢連連拜她,以為她是山中精怪,她好沒容易解釋清了,卻不想沒過幾日又得了林老漢的三叩九拜,想請她指點一下自家的小子,學了身手,以後也好不受人欺負。
她本不願,可林家人的目光着實讓她沒由來想到以前的自己,這便軟了心腸,一待就是三個月。
林莺兀自說着自己的,回頭看時,卻發現這位高深莫測的封姐姐并沒有聽她說的話,而是低頭皺眉,好似沉思什麽一般,便好奇地問她:“姐姐再想什麽呢?可是餓了。”
“未有。”溪涯擡頭望她,聲音平靜。
“可姐姐好像頗苦惱,”林莺停了幾步,與她并排,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偷望她幾眼,才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是不是在發愁我爹非要留你在我們家的事?姐姐也有自己的打算,可卻為了報恩,不得不留下來教小弟拳法……”
“我未發愁,”溪涯望她一眼,面色稍柔和了些,“我本也無處可去,若非你們收留,也不過是在山林中茍活罷了。”
“姐姐沒有親人?”林莺眨巴着眼睛,被太陽曬得有幾分黝黑的面上帶着些好奇。
“……有,可我不能去見她。”溪涯的目光黯淡下來,“我去見她,會叫她為難。”
“為難?難道……姐姐犯了錯?”林莺猜着,猛地停了步子認真地對她道:“姐姐不用擔心這個,親人之間不會有隔夜仇,我爹是這麽說的,你看林朝平日裏調皮的不行,可我和爹爹訓過他之後就都不會再提了,所以姐姐的親人定也不會記仇的。”
“是嗎……”溪涯擡頭望着天際,面色多有茫然,“許是吧。”
林家只有三人,林莺的母親似是前幾年去世了,故而家中的飯食都是小丫頭準備。
她在竈臺忙碌,溪涯就坐在院中,一邊喝着茶水一邊監督着林朝打馬步,小男孩身體結實,又得了這麽多天的打磨,能堪堪撐住一柱香的時間。
溪涯看着他頭頂冒着汗珠,小臉憋的通紅,卻也不喊停,林朝便就死死撐着,自己不敢松懈。
又過了一陣,溪涯估摸着也該讓他歇歇了,正要開口,卻聽門外傳來些聲響,她擡眼去看的功夫,林朝便沒能撐住,抖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氣,對溪涯望了一眼,艱難道:“姐,姐姐,我……我……”
“別說話,先把氣緩過來。”溪涯用木劍點了幾下他腿上的幾個穴位,他頓時覺着腿不酸了,見有人進來,便趕忙爬了起來。
進來的是林老漢,他今年不過近三十五歲的年紀,頭發卻全白了,苦着一張臉,進了門卻一個字未說,身後還跟着一位穿着灰紅衣裳、瘦巴的婦人。
婦人進了院子,一眼便望見了溪涯,臉上霎時堆了笑,熟絡地大步進來,将林老漢都推到一旁,谄媚地道:“有喜了,有喜了。”
溪涯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她卻也不介意,只笑眯眯地回身道:“林忠,你這侄女長得可真俊吶。”
她望着人的目光帶着分赤裸裸地打量,看的溪涯心頭不舒服,便擡眼望向林老漢,問:“叔父,這是?”
林老漢還沒開口,卻是那個婦人搶了先,“哎呀,莫客氣,你叫我一句周媽就好,我今天過來,是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訴你。”
“喜事?”
“是啊,”那婦人笑道,“周媽就直說了,你別害羞啊,我今日,是來說親的,你知道鎮上的那個杜府嗎?那家人可是家底殷實,大戶啊,人家家的小公子今年十七了,看不上鎮上的姑娘,偏偏看上了你家的,你說說,你們老林家積了幾輩子的福才積來了這麽個大喜事啊。”
“看上……林莺?”溪涯望一眼聽到動靜從廚房裏出來的小丫頭,道。
“不是,你還沒聽懂周媽的話啊。”那婦人掩嘴一笑,似是覺着她在害羞。
“哦,明白了。”溪涯心下了然,既然不是林莺,那這個積了幾輩子福才被人家看上的姑娘,就是自己了吧。
“怎地,咱們這就商量何時下婚書?你看看大戶人家,禮數多全啊。”
“……”溪涯緩緩坐回凳上,擡眼望她一下,才淡然開了口,“這麽看來我上輩子還真積了福,不過……我叔父想必是沒好意思和你說,我來投靠他之前成過親,還生過孩子,只不過逃難的時候孩子夫君都死了,我對這婚事倒沒意見,不若周媽幫我問問杜家,這樣的……他們還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