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該喝藥了。”溪涯淡望她一眼,才緩步走進去,将手中端着的木盤放在桌上。

木盤上擺着一碗漆黑的藥汁,和着一碗白粥,幾盤小菜。

李思遠放下手中書卷,望着她時,面上似帶着幾分不好意思,“我睡醒了,又無別的事可幹,見你屋中有書,便拿來看了。”

“無妨,不過幾本書罷了。”溪涯見她端起藥碗,自覺也無其他事了,便道一句:“你先用飯,我不打擾了。”而後便轉身欲走。

“等等。”李思遠見她要走,卻急忙放下了碗,人還未起身,手就已經伸了過來,欲拉住她,“暫陪我一會兒,可好?就陪我吃完飯。”

溪涯回頭看她一眼,皺了眉頭,正要開口拒絕,可望着那雙與遙舟相似的雙眼,終是不忍其間的可憐巴巴,糾結半晌,只得無奈坐了下。

李思遠偷偷望了她幾眼,這才重又把藥碗端起來,看着那黑色的藥汁,咬了牙便一口灌進去,藥汁酸苦,她又連喝了幾口白粥壓住那股讓人泛惡心的苦澀,擡眸見對面的人垂頭不語,便開口發問,“封姑娘是開醫館的嗎?”

“嗯。”溪涯點頭,卻仍是不願看她。

“封姑娘……為何不願正眼看我?是我惹你生氣了?”李思遠湊近她,眨巴着眼睛,笑意盈盈地問。

“并無……”溪涯微微擡了頭,望見她時仍是心慌不已,她藏起心頭複雜的情緒,平靜道:“快些吃吧,粥要涼了。”

李思遠這才喝起了手頭的白粥,一邊還興致勃勃與她聊着話,絲毫不見白日裏那惶恐不安、謹言慎行的模樣。

溪涯自覺頗耐心地與她說了不少,見她吃完,便收拾了桌子急忙離開,唯恐她又叫住自己。

李思遠應是也困倦了,她現在身子虛弱,熬不過多久就會瞌睡,溪涯整理出另一處卧房,鋪好了床鋪,出門路過她的屋子,卻發覺她已睡下了。

鬼使神差的,溪涯穿門而入,擡頭一望,只見其中窗子關了起,月光微微透過紗窗,落在了地上,依稀朦胧。

溪涯緩步行到裏間,只聽得其中平穩的呼吸聲,她一步一步行過去,屋裏那人絲毫不察,仍是睡得安穩。

若是師父,該察覺到她進來了才是……溪涯停在床邊,輕薄的床帳挂在上邊,擋住了她的視線,只有一截皓腕穿過了床帳,搭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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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涯探手上去,輕點在那手腕之上,微光閃過,她收回了手,面無表情,緩步走了出去。

無有絲毫法力,的的确确是個凡人,絕不會是師父……

她心頭微微泛起失落,回到自己的屋子,暗自想了許久,卻是愈發心中不是滋味,索性盤腿入定,繼續修煉。

第二日清晨,她從定中出來,梳洗一番便下樓去,預備開門行醫,忽想起昨日好似是去一位老大夫家中拜門的,有事情便耽誤了,過上兩天,她恐還是要再去一趟。

樓下一片歡聲笑語,将她喚回了神,她皺眉緩步下樓,這才發覺那替她抓藥的小仆已經來了,樓下大堂中間擺着個木桌子,桌子上盤盤碟碟堆滿了,李思遠與那小仆各坐在一旁,聊天吃飯,好不自在。

小仆望見了她,忙起身相迎,憨憨笑着道:“先生起來了?”

溪涯應他一聲,點頭答應,望一眼李思遠,還未開口,便聽她笑着道:“兄長,快來用飯吧。”

她殷勤為溪涯盛了碗白粥,拉着她的衣袖安頓她坐下。

溪涯訝異于那句兄長,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無言坐下,端過白粥默然喝着。

小仆懼于她面色平淡,也不敢吵鬧,草草地用了飯後,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見溪涯二人還未吃完,便馬不停蹄地去将藥櫃收拾整齊,預備開門。

李思遠見小仆在忙活,無暇看她們這處,便偷偷湊近溪涯,撐着頭對她輕聲道:“他好似看不出我本來的模樣,我便告訴他我是封先生的小妹,姑娘的法術好生奇幻。”

溪涯微微側身,躲過她,結巴了一下,強裝鎮定道:“簡單的障眼法罷了,算不上什麽高深的法術,你……你莫靠我這麽近。”

“好。”李思遠挪了幾步,坐在溪涯對面,笑着道:“恩人說話。我必聽從。”

溪涯輕輕推開手邊吃空的碗,擡頭與她相望,認真問道:“不知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我?”李思遠微垂眼眸,颦眉而嘆,“就如你所說的,我無處可去,也無人敢收留我,就算有姑娘的障眼法,我一個弱女子也難尋到落腳的地方。”

她望着溪涯,可憐巴巴,可那眼眸之中卻是熠熠生光,不見半分惆悵,看的溪涯心中頓覺不好,而後便聽她道:“封姑娘,你養我吧,我看你開這醫館,人手也不足,不若留我下來幫忙,我爹爹教了我看病療傷,斷不會拖你後腿的。”

默然無語半晌,溪涯起身,淡然道:“在醫館之中,你需得喚我封先生。”

“你同意了?”李思遠松了一大口氣,望着她面帶調侃,“封先生看起來不易近人,卻有一副好心腸呢。”

溪涯卻未回話,只留下一句,“既然你懂醫,今日看診就由你來。”

言罷,又不怎兇狠地吓她一句,“若是出了差錯,我不會替你收拾。”

“先生好不講道理。”李思遠幾步纏上來,抱怨道,“我才多大的年紀,不比先生才學淵博,若遇到難解的雜症,不得辦法,先生也不幫我?”

溪涯停步,毫不留情,“我屋中有醫術經傳,你若看不了,就去藥櫃捉藥,我自去請別的先生過來。”

“好好,知曉了。”李思遠只得應下,回頭望見小仆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望着這邊偷笑,便上去幫他,偷偷開口問道:“你跟着你家先生多久了?”

小仆開口,聲音也頗輕,“約摸一月。”

“你家先生這一月都是這般沉斂的模樣?”

“是了,”似怕她發愁,小仆又忙補充道:“不過我家先生心腸好,姐姐又是不遠萬裏來投奔他的,他怎也不可能趕你走。”

“不遠萬裏……的确是尋了好遠。”李思遠莫名感嘆,見小仆疑惑,便輕咳一聲,嘀咕道:“年紀不大,倒是故作老成,你家先生也不嫌累得慌。”

“怎是故作,先生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小仆似是不服,怒而維護着溪涯,“先生心好,開天仁堂,治病救人,卻只收些微錢財,而且允窮人賒賬,他看病又好又快,比那些個拖人疾病的老大夫厲害多了。”

李思遠失笑,卻也不生氣。只調侃他道:“她才行了多久的醫,就把那些老先生都比下去了?若她內裏是個江湖術士,不過用些小法術騙人罷了,你可還會這般信她?”

“我家先生才不是江湖騙子!”小仆驀然瞪大眼睛,氣鼓鼓地看着她,“姐姐就瞧着吧。”

他氣的狠了,不願再與李思遠說話,只自顧自的收拾,小嘴撅的可高,李思遠望着,輕輕拿手戳他一下,搭話道:“莫氣了,與你鬧着玩呢。”

他仍是不理,李思遠就讪讪地收手,嘆道:“男孩子家,怎地氣度這般小,都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你家先生不願與我多說,我都不曉得你的名字。”

小仆望她一眼,仍是生着氣,卻回了一句,“我叫吳同。”

“吳同小友。”李思遠笑了笑,對他恭敬地拜了一下,“适才是我錯了,你莫生氣,可好?”

小孩子到底善變,聽到這話,便也就消了氣,二人又熱絡地聊起來。

待的醫館開門,溪涯果然如她所說那般,做旁上觀,只李思遠給來往病人診治。

李思遠頗有自己的主意,只稱自己和前幾日看病的封醫師是出自同一師門,而後切脈問診,都甚是得手。

她本想着今日溪涯讓她獨自看診是為考核,現兒知曉她能獨自行醫之後,午後也該與她一起出診才是,卻不想到了下午,溪涯卻是悄然出門去了,待的傍晚時分才回來。

她打發了吳同回家去,自己在櫃旁把賬目清點了一遍又一遍,之後坐在門沿邊上等了又等,才望見那人漫步回來,走的不緊不慢。

望見她坐在門外,溪涯有些詫異,問:“你在這兒幹什麽?”

“沒什麽。”李思遠慢吞吞地站起來,揉了揉發麻的腿,“封先生可真能轉,到了這時候才回來,就不怕我砸了您的招牌。”

溪涯默然,随她入了門內,才緩緩開口解釋:“我與別人約好見面,耽擱了一日,今怎也不能推脫了。”

“見面?”李思遠猛然回頭望她,面色頗訝異,“莫不是吳同說的那個老大夫?你都招攬我了,又何需別的大夫?”

招攬?溪涯在心中嘆了口氣,卻仍是耐心給她解釋道:“醫館人手不足,多一個便就少一些事,且,醫者本就是以老為精,有老大夫看門,也多了個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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