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清晨時分,城門才開了一縫,便自城外風風火火沖進一匹灰馬,背上載着個侍衛,如一陣狂風而過,直沖向城中坊市深處,去的是全城最大的皇商府邸,也帶來了一個轟動全城的消息。

距城千餘裏之外,太須山中,山賊下山,把皇商給劫了。

溪涯開門看了半日的病人,才從旁人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山匪不僅劫了皇商,還劫了餘下的一些小商行的镖車。

眼看已經正午,自家馬車還未歸來,溪涯由不得要考慮一下,怕不是也被山匪給劫了去。

山匪下令,一個人頭兩百兩,若要贖人,便帶着銀錢過來。

溪涯身上存的銀兩不多,在醫館裏搜羅一番,也只找到一百多兩,由不得又去當鋪當了個青玉酒杯,湊夠了錢,便預備出城贖人去。

“我同你一塊去。”李思遠一邊幫着溪涯收拾包袱,一邊試探道。

現兒城中人心惶惶,無人願意帶路,故溪涯只能自己騎馬去太須山,她本想着要留李思遠在醫館裏看門,可怎料她執意要陪自己,被拒絕了幾次,卻到現兒都沒死心。

“我去見山匪。”溪涯無奈地瞥她一眼,“山匪可不是普通盜賊,若是一個說不好,就要動刀動槍的,由不得要傷到你。”

“那我就更要去了。”李思遠偷偷将自己的一件衣服塞進包袱裏,義正言辭道:“你不善言辭,若由你去交涉,怕是保準會動刀動槍的,哪有我這能說善辯的人安全吶。”

“他們有時候不講理,說不定話也不聽就搶人了。”溪涯摸索一下李思遠的衣裳,也沒拿出來,和着自己的一起打了結。

“那你可是最危險的。”李思遠伸手轉過她的臉,頗憂心,“封先生長得這麽如花似玉、閉月羞花的,說不定讓那山大王一眼看上,就要拉回寨子裏當壓寨夫人去了。”

溪涯一把取下她的手,面不改色地嘀咕道:“我現兒是男裝。”

“也保不準不會有那好男風的山匪……”

二人争論了許久,溪涯終是說不過李思遠,無奈之下只得又去租了輛馬車,帶着她一起上路。

李思遠見過她用法術,所以不需忌諱,只是還要避着旁人的耳目,溪涯便不得不趕着馬車随城中湊足贖金的人群一起行路,待得到了太須山,已經是黃昏時分,天色昏暗。

Advertisement

那山匪的寨子頗有氣派,外邊是泥瓦建的沖天牆,其上兩側有崗亭,插着黑龍旗,還有山匪在上邊巡邏,冷眼望着底下哭天搶地、仰天痛罵的百姓。

溪涯把馬車停下,安頓李思遠在裏邊乖乖坐好,不要随便出來,雖然她用一葉障目隐藏了李思遠本來的模樣,但到底在旁人眼中她還是個年輕姑娘,在山匪面前露面,終歸是不太安全。

她擠到最前頭,靠着山匪寨子的那群人處,都是些陪着盔甲鋼刀的侍衛,井然有序地排着隊列,圍成了個圈,其間護着一輛紫絨楠木馬車,生着篝火,隐隐有飯香味飄出來,這般排場,想必應是那皇商家人。

溪涯不欲招惹,便湊近旁側一布衣婦人,輕聲問道:“這位大姐,現兒這是什麽狀況?咱們都帶着銀兩來了,怎地還不開門?”

那婦人長嘆了生氣,眼圈發紅,應是哭過一場,只道:“前兒派人出來,說是明日日出之時會派人出來收錢,何時放人還沒說清。”

“這樣。”溪涯擡眼望了一圈,周圍大多是普通百姓,多半無有馬車,只能徒步行路過來,能湊夠這贖金的,又有幾個?

出了這麽大的事,城中知府應該要派兵出來交涉,或以武力抗匪,可她們一路過來,只見到憂心家人而趕赴太須山的平民百姓,哪裏看見了官兵的身影?

這些不是她能操心的,溪涯輕嘆一聲,便抽身出人群,向着自家馬車而去。

李思遠乖乖躲在馬車裏,見她回來,便将幹糧取出來遞給她,道:“雖說涼了,味道也不怎地好,你好歹也吃上些吧,莫要餓着肚子。”

溪涯翻身上了馬車,接過白餅子,默不作聲地坐下,一口一口咬着。

“他們怎麽說?”李思遠好奇問她。

溪涯将那婦人的話與她說了,她便無奈搖頭,嘆道:“為難人做什麽呢?這兒來的大多是小商小鋪的百姓,能湊夠錢財實屬不易,千辛萬苦來到這兒,還要白白擔驚受怕上一個晚上。”

“許是怕現兒開門,會遇上官兵偷襲?”溪涯吃完餅子,接過水壺喝了一口。

“恐怕官兵現兒還在城中呼呼大睡呢。”李思遠垂眸,似是對官府頗不屑。

溪涯想到她之前入獄的事,便也沒接這話,只道:“明日我去交贖金,你別跟着我……”

“我随你一處去。”李思遠聞言卻猛然擡了頭,面上神色一瞬認真下來,眸中神采奕奕,似是堅決極了。

這般模樣,這般語氣,反而愈加像遙舟了些,溪涯由不得要軟了語氣,“不安全……”

“那你一個人去了也不安全啊。”李思遠撅了嘴,仿佛又回到往日的随和悠哉模樣。

“我懂些小把戲防身……”

“就是那些個遮人耳目,還有……那日救我時用的瞬時出現于千裏之外的法術?那些個東西若能在外人面前使出來,你今日又怎地會千辛萬苦地自己趕馬車過來?”李思遠擡手揉了揉自個酸痛的肩膀,在馬車上坐了一天,她覺着自己地身子快要散架了,“讓我随你去,說不準我能幫上忙,畢竟人情世故我比你懂。”

“……那好。”雖擔憂她的安全,但溪涯自知她說的是實話,只得點了頭,“那,明日你就說,你是我……”溪涯垂眸細想,究竟什麽個身份才能方便些。

“夫人?”李思遠卻忽開了口,話音一落,兩人相視一眼,幾同時面上一紅,李思遠輕咳一聲,解釋道:“我看那些話本随記裏邊都是這麽寫的,便随口說了,你別介意。”

“說夫人的确方便些,無,無妨的。”溪涯掩下面上的幾分尴尬,但到底還有幾分無所适從,便嘀咕一句:“你先休息,我去守夜。”便慌裏慌張往外走,出馬車時漏看了一眼,頭頂“砰”的一聲撞到了車沿,她愣是一聲沒吭,縱身跳了下去。

李思遠望着她,只覺自己都替她疼了。

夫人……以夫人夫君相稱,其實也怪有意思的。

她垂眸一笑,探手在一旁的包袱裏摩挲一下,取出一個小東西,而後半起了身,也下了馬車去。

下車之後正好望見溪涯在一旁的車轅上坐着,自己給自己揉着頭上鼓包,夜色深了,望不見她的神情,但李思遠覺着她現兒應該還在害着羞。

“你跑的太急了些,我都沒能給你拿個藥膏。”李思遠拿着個小木盒,遞給她,“你自己擦,還是我替你擦?”

“……我自己來。”溪涯面上一燙,接過那木盒,打開來,用手指粘出些白色的膏藥,輕輕擦在額頭的鼓包上。

“今晚天上的星星真多,都看的一清二楚,明日應是個好天氣吧。”李思遠也随她一起坐下,擡頭望着天,輕聲嘟囔。

溪涯也擡頭,只見頭頂一派深藍如黑般的夜空,微星閃亮,各自守在一個小天地裏,散着微蒙的光芒,天空遼闊無枉,不知蔓延何處而去,而雲天上境……師父,又該在何處呢?

四下涼風習習,周邊樹梢之上的茂盛葉子吹的沙沙作響,讓人頓感寂靜悠遠,倒是舒适極了,

“這山寨倒建了個好地方。”溪涯将木盒蓋好,遞還給了她。

李思遠接過木盒,望着溪涯的目光灼灼,“若是有朝一日你不想開醫館了,不若咱們就買上一輛馬車,游玩山水去好了。”

“走到村子了就尋一戶人家借住一晚,若是尋不到,便如今天一樣,夜宿郊外,以天地為家,雖是漂泊,但也得一份難得的安靜,你覺得可好。”

好,溪涯心中回道,卻垂了眼眸,不再去看她,只可惜……終究事不如人願,就算自己要走,也不可能帶上一個凡人。

她未回答,李思遠也就不再追問,二人想坐而伴,彼此無言。

山匪雖說蠻狠,但到底還是守信的,第二日清晨,日頭剛剛露出來,山寨大門就開了,一個穿着布衣短褐的矮壯男子大步大步走出來,聲音沉悶,揚聲呼喝了些話。

溪涯聽了一下,他叫的是一些人的名字,但沒有吳同,而後便有一些人急忙向他那處湊去,由他領着往山寨裏邊去了。

“還要到匪窩裏交易,倒是夠謹慎的。”李思遠探身出馬車,打了個哈欠,她眼睛下方有一抹淡淡的烏青,好似昨夜未睡好一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