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待得叫過了幾批人進去,那山匪再出來,就喊到了吳同的名字。
溪涯應了一聲,便将裝着銀兩的包袱背了起,與李思遠一處往大門那兒湊過去。
凡聽到自家親人名姓的人都湊在那裏,喊話的山匪沖他們擺擺手,那幾家人便忙不疊地躬着身子往山寨裏邊去了,倒沒有躊躇不前的,多是擔憂家人的安全,而将對山匪的懼怕放在了後頭。
溪涯與李思遠對視一眼,這便神色從容地大步進去,過了山寨大門,行到裏頭,正對着的是個頗大的場子,放眼看過去只見場子邊搭着幾個茅草棚子,一間裏邊拴着不少馬車,另幾處便就鎖着些人,看模樣多是灰頭土臉的,應是那些被抓的商販們,溪涯望了幾眼,并沒有看到吳同。
有一山匪過來,将他們喚道一處,沉着黑臉,拍一拍手上的賬冊,道:“規矩你們應都知道,我們雖劫人,但卻不取性命,只收銀財,可若無人來贖者,便直接充入山寨中,和我們一道落草,也算是結個兄弟情分。”
言罷,他揮揮手,從旁側過來兩個山匪,手中拿着枰稱還有一個籮筐,“哐”的一聲放在地上。
來贖人的百姓們瑟瑟發抖,滿面茫然地望着他,不知何解。
山匪一瞪眼,喝道:“等什麽呢?還不排隊交錢,不想贖人了?”
百姓們這才恍然大悟,齊齊手忙腳亂地排起隊來,手裏拿着銀兩和銀票,等着山匪算齊了數目,便抖着手交上去,銀人兩訖。
排到了溪涯,那山匪一點名冊,道:“一共兩個人頭,一輛馬車,人頭算是一人兩百兩,馬車是一百兩,算起來五百兩。”言罷,他一拍本子,道:“交錢去吧。”
溪涯默然點頭,擡腳往那處走去,眼睛卻暗自望一圈山寨,駐守着在場子上的人不多,堪堪幾十個,手上拿着的卻都是正規的紅櫻長槍,一身的盔甲也頗齊備,看來倒不像窮寇,難怪那知府不敢派人來剿匪,恐怕集齊了一個城的駐軍和守衛,也不一定能攻破人家的大門。
将銀票數清了遞給那山匪,山匪就領着她們一起往草棚那兒過去,将人車領出來交給她們,仍是從正門出去。
吳同垂頭喪氣地跟在她們身後,經歷了這麽一遭,少年俨然有幾分頹然,只一聲不吭地悶頭行路。
溪涯回手輕拍一下他的肩頭,問道:“無事吧?可受傷了?”
“沒有。”吳同輕聲回了句,眼圈紅了起來,卻沒落下淚來,只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
“那便好,若是你受了傷,恐怕不止你爹要擔心,你家封先生也要愧疚死了。”李思遠回頭沖他一笑,話中卻是在調侃溪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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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涯望她一眼,面上有幾分無奈,吳同悄然跟在她身後,偷偷望她幾眼,也不敢開口,幾人便就默然出了大門。
馬車停在不遠處的楊柳樹下,幾人還未走到,便好幾次被守在外邊的百姓攔了下來,七嘴八舌地問着情況,李思遠一一回答了,這才得以脫身。
一共兩架馬車,溪涯先安頓吳同和車夫坐在藥草車上,自己和李思遠稍作收拾,便準備上車回城去。
她扶着李思遠的胳膊,将她攙上車轅,而後去前頭将缰繩套好,手一撐車架,就翻身上馬,拉起缰繩準備開路。
馬車還沒起步,李思遠卻忽擡起手拍了她一下,“好像出了變故。”她拉過溪涯來,輕聲耳語。
從山寨大門那處忽起一陣喧嚣,守在門口的百姓們忽就轟然散了開來,一陣铿锵的兵器聲起,只見大隊的山匪從門中井然有序地行出來,正向着她們這處而來。
“整裝齊備地出來了這麽多人,莫不是城中派人來剿匪,他們準備去迎戰?”李思遠輕聲道。
溪涯望着那隊人馬,左睛突突直跳,直覺這橫生的突變怕是與自己有所關聯。
果不其然,那隊人馬闊步前進,行到溪涯幾人面前便停了住,領頭的是那适才拿着賬冊的山匪,他的目光在溪涯和李思遠之間轉了一圈,冷聲問道:“你們哪個姓封?”
溪涯從馬鞍上利落地翻下來,漠然對着他一點頭,道:“我是,不知幾位有何事?”
“你懂醫術?”那男子的面上有幾分遲疑,來來回回地打量着她。
“懂一些。”
“看模樣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那些個人把你吹的那麽神,也不知道有幾分可信的。”那山匪自己嘀咕一句,而後卻擺正了面色,退了一步,卻是恭恭敬敬地對着溪涯行了一禮,“封先生,我們寨子有一事要請先生幫忙,可否随我們走一步?”
“有事?”溪涯心中思量一下,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正預備開口拒絕,卻不想李思遠看出她的意思,先一步擡手拉住了她,對她眨巴一下眼睛,而後對着那山匪溫和一笑,“這位大哥且稍等等,我們才贖了人出來,還有些東西要安頓,您暫等我與夫君商量一下,再給答複可好?”
“真是麻煩?”山匪嘀咕一句,而後點了頭,加了一句,“快些的,時間不等人。”
“多謝大哥。”李思遠也下了地,拉着溪涯行到馬車後頭,見無人能望見她們了,便低聲道:“封姑娘适才是要拒絕?”
“是。”溪涯點了頭。
“果真如此。”李思遠低嘆一聲,笑道“那也未免太直接了些,你看着他們說的好聽,去留都是随咱們的意,但實則不然,那匪徒後邊跟着的人馬,應是等咱們不同意時,便強行帶入山寨困起來,所以不若你我同意與否,恐怕都不得脫身。”
“是以你不若同意了,他們看中你的醫術,應該是山寨中有人生了病,恐怕身份還不低,應是個小頭目,若你自願幫忙治好了他,那就算他們欠了你人情,反之若治不好,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但如果你是被逼迫去給人治病,治好了還好說,治不好他們恐怕就會覺着是你使了什麽小手段,意欲報複。”
李思遠意味深長地望着她,溪涯心下一瞬了然,她确然沒有多想,現兒思索一下,也知今日恐怕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便點了頭。
二人應了山匪,而後便安頓吳同和車夫将草藥車先送回去,天仁堂先托孔老先生照看。
吳同甚是擔憂,執拗着也要陪着留下來,被李思遠勸住了,便只能眼巴巴地随馬車一起回城去。
溪涯本想讓李思遠也回去,但不想那山匪聽見她們自稱夫妻,便先一步命身後的喽啰們将二人都“請”入了山寨裏。
山匪派人将她們的馬車栓了起來,而後自己上前帶路,領着她們往山寨深處走去,過了那片場子後,又順着小路行了不久,便到了山匪居所。
都是灰土黃泥做的房子,往裏邊走些,就到了一棟木柱搭建的白牆小院,進去之後便是亭臺樓閣,橋臺流水,倒是一派寧靜景象。
山匪領着她們去了最裏邊的屋子處,輕敲了一下門,還未開口通報,便聽見一道沉悶地聲音而起,“進來吧。”
入屋之後并不見人,只聽得裏間有兩道聲音在低聲商讨什麽。
一道較為輕柔的道:“雖我懂醫,但算起來也不過堪堪知道些草藥性質,若論起針灸之法等,我就不懂了。”
另一道聲響頗直率,道:“反正你就先治,這兒也沒有別的大夫,除你之外,還能指的上誰?”
“阿離……”那輕柔的聲響似有幾分無可奈何。
“離公子說的對,您先醫治長均,我們已派人去找大夫了。”回話的是剛才讓他們進來的人。
前兩道聲響好似是兩個年輕的公子,溪涯莫名覺着這聲音頗熟悉,卻想不出自己是在何處聽過,待山匪通報之後,幾人入了裏間,她便好奇地探頭去望了一眼。
一間明顯是男子的卧房,收拾的頗為簡單,只靠牆一張木床,窗邊一張案桌,一把木椅,角落裏一張書架,再無別的。
其中站着三人,坐在床側的是個短發健壯的男子,面容頗有幾分肅殺,皺眉冷眼瞧着她們。
床旁站了兩人,都是冠發長衿的翩翩公子,身上着一青一玄的衣衫,向這處撇眼一看,望見溪涯,三人幾是同時愣了住。
三人默然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都移了視線,故作不識,那山匪幾步上去,對男子一拜,“當家,我們收贖金的時候得知這位封先生會醫術,便将她請過來了。”
“懂醫?”那男子聞言猛地站起,溪涯這才望見床上還躺着一人,男子大步過來,居高臨下地望着溪涯,眸中含着幾分懷疑。
溪涯點了頭,“懂。”
“那便好。”男子松了一大口氣,“我們這兒有人突發疾患,勞煩先生替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