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肩膀疼,心口疼,腹上也疼,李思遠躺在地上,身子泛起冷意,她心裏頭一次湧上了幾分後悔,這麽些年都沒怎麽受過傷,現兒挨了這麽多下,她還真有幾分吃不消了。
況且胸口那一下好似穿透了她的心髒,她能感覺自身的血汩汩流了不少,手下都是粘濕一片。
她聽見有人竊竊私語,似在她耳邊。又好似在遠處,飄飄忽忽的,眼前模糊,看不清什麽,許久後有一個人影固然現了出來,依依望見似是溪涯,她略張了張口,欲說什麽,卻半分聲響也發不出,只有血液在喉嚨裏翻動發出些“咕嚕”聲。
她拉住那人的袖子,心中着急萬分,卻不想手已經不聽自己使喚,無力地往下落,被溪涯輕輕拉住,握在手心裏。
“別,殺……別……”她勉力開口,卻怎麽也表露不出自己的意思,溪涯,莫要殺人,你……絕不能殺人,若你殺了孟秋,那孟家也好,天界也好,便都有了追殺你的由頭,給你安上嗜血成性、不分對錯的帽子,那時你如何逃得了?
她說的什麽,溪涯不懂,可望着她眼眸中那份黯淡,溪涯卻徒然心中從發起慌來,這一地的血都是從李思遠身子裏流出來的?她那麽瘦弱身子,能有多少血?
溪涯将她拉入懷中,在傷口各處穴位點了幾下,見她嘴唇蒼白無色,面上也煞白,驀然心澀,喉嚨中像是堵着什麽,讓她澀到心疼。
“無事,我已經替你點了穴位,止了血,也止了痛,你定會沒事的,我現在就給你療傷,可好?”溪涯柔聲安撫她,伸手溫柔地扶她起來,雙手蘊了靈力,顫抖地搭在她的背上,送了進去,靈力入脈,向着四下游動而去,可卻行的萬分艱難,處處受阻,李思遠體內的津液氣血迅速灰敗,已經不見絲毫生人的蓬勃氣勁。
她口中原本還念着什麽,現也沒了聲息。
溪涯的手貼着她單薄的脊背,靈力仍是滔滔不絕地送進去,她用着僅餘的倔強,垂着頭,不敢去看面前那人,也不敢将她護在懷中。
她死死咬着唇,大顆大顆的淚落了下,“是我錯了,我不該帶你四處亂跑,說好的陪你修道,是我毀了約,說那些話傷了你的心,還牽連你陪我冒性命危險。我明知自己現兒是個什麽處境,可仍想讓你陪着我,思遠,你說的那話是對的,我果真覺是孤單,從離開師父之後,就一直覺着孤單。”
李思遠沒有回身,溪涯雙手挨着的那處體溫緩緩降下來,幾如寒冰。
溪涯的手無力地松開,輕搭在她的肩上,抑制不住的淚水橫流下來,模糊了溪涯的雙眼,溪涯張口,幾乎低聲哀求,“別睡過去,思遠,我送你回家去,我們去和吳同道別,去和華顏竹鯉她們一道兒坐下說說話,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再不攔你,好不好?”
“是我的醫術不好,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我們回小靈山。”溪涯一把抹去眼中的淚水,将她橫抱起來,禦劍直沖而去,帶着風動吹倒了一山的林木。
她二話不說沖進了小靈山的善醫堂,抓着一個藥童的袖子,眼睛紅的吓人,啞着嗓子沖他道:“你們這兒醫術最為高超的大夫是誰?”
小童被她吓住,哆嗦了好一會兒才顫着手指向了裏間院子,溪涯一把松開他沖了進去,裏邊站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溪涯見着他來不及多想,幾步過去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雙手緊緊摟着李思遠,躬着身子道:“請大夫救她性命,她傷的重,耽擱不起,您若能救了她,我以後定有重謝。”
老大夫見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本皺了眉預備要教育一番,卻不想來人開口就是一串話,他聽清後便也來不及管這些雞毛小事,連忙領着溪涯将李思遠送進裏屋去,放在床上躺好了,這便細細察看起來。
他行醫已有近百年,諸多疾病只消一眼便可知其所以然,一望李思遠的面色,也不用摸她的脈象,心中便有了結論,他回頭望着溪涯,看見她面上的期盼,輕聲嘆了口氣。
“大夫,怎麽樣?”
大夫擡手輕拍了拍溪涯的肩膀,惋惜道:“你帶她來的太晚了些……抱歉了,小友,這位姑娘已經……離世了。”
他不忍去看溪涯的面色,嘆着氣走了,留下溪涯被他一句話怔住,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那躺在床上瘦削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心中早便清楚李思遠已經沒了性命,只是需要一人将她徹底打醒罷了,如今打醒了,心中便只剩下深深的刺痛與愧疚,讓她難受的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氣。
她艱難地邁步,行到床側,眼眸中蘊起了燙人的淚,擡手輕剝李思遠面上的發絲,擡眸望了一眼,而後手便赫然停住。
躺在床上的人自始至終未曾動過,可她的面容,卻已天差地別的變了,原本帶着柔媚的眉眼現兒變得溫和,瘦削的臉盤也微微圓潤起來,一副小家碧玉的面容,讓溪涯心中大驚,雙手猛然跌落,一瞬懂了。
眼淚猛然湧出,可她卻揚起嘴角,苦澀地笑出了聲。
這麽些日子,陪在她身邊的到底是誰?“李思遠”究竟是誰?
面容相似,卻沒有靈力,行為處事相似,說的話相似,氣息相似,望着自己的眼神相似,含笑的模樣相似……師父,你究竟是何苦?
她由不住大笑起來,卻只笑了兩聲,便又換上含淚的嗚咽,仍是傷心,卻不知傷心為何,李思遠死了嗎?死了,只是死去的是她不識的那個李思遠,她認識的那個,已經不知去了何方。
溪涯自林中伐了木材,連夜做好一座棺椁,替李思遠換了一身衣裳便将她放了進去,而後将木棺負于背上,于第二日清晨走了。
小靈山的人還沒發現孟秋已經沒了,若是待他們發現了,自己定走不了,李思遠也……不能埋在這裏。
她尋不到李思遠家鄉所在的那處凡世,但葉落歸根,自己該讓她回家才是。
那便一處一處的找,甭管這世上有多少凡世,她總有能找到的一日。
只是時日一天天的過去,孟家失了長子,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她一處凡世一處凡世的游蕩,終是遇到了尋仇的人。
來者除卻領頭的是個仙人,餘下不過皆是分神左右,将她堵在一處城郊,提劍對她,卻也并不太過戒備。
畢竟她也堪堪才分神境界,何需仙人提防?
幾人圍了她,對視一眼,只覺無需動手,便只由一人扔了個黃紙符咒過去,用的又是孟秋用過的風陣。
“收她入法器中,趕緊帶回門中審理,不然讓雲天或天庭的人察覺到了消息,這人就不是咱們來做主了。”那仙人取出一個灰青色的三足鼎,扔給旁側的一個弟子,那弟子便沉穩地踏步前來,擡手欲收了溪涯。
“我肩上負着是舊友屍首,你讓我埋了她,我便随你們走。”溪涯自知恐怕逃不過,擡手輕輕将棺椁放下,對他們道。
“拖延時間?老夫可不吃你這一套,帶走!”那仙人不為所動,冷笑着喝令道。
那弟子便趕忙擡了手中法器,一陣強勁吸力自其中出來,将溪涯與風陣一并納了過去。
這不知是個什麽法器,溪涯只覺腳步虛浮,用盡全身靈力也抵擋不住那股吸力,只能堪堪穩住身形,卻怕是也撐不過多久。
她死死摟住棺椁,分出一絲靈力游向自己的丹田那處,刺了進去,她的丹田之內除卻自身靈力,餘下的便就是一本金色天書,溪涯毫不猶豫地用靈力穿透了它,一瞬間,腹部劇痛。
她痛的彎下了腰,同時也覺着一陣暖流順着丹田湧上了四肢百骸,讓她的經脈逐漸脹痛起來,這感覺不似靈力入體,可她卻覺着自身法力強了不少,連那法器的吸力與自己來說都算不得什麽了。
“這,這是……”領頭的仙人眼眸猛地一緊,大步大步地靠近過來,眉心之中帶上了激動,“天書……”
“師父,我收不了她。”拿着三足鼎的弟子面色蒼白,一身的靈力快耗盡了也沒把溪涯拉進來,只得苦着臉和那仙人求助。
那仙人趕忙接過三足鼎,将自己的仙力送了進去,頓時吸力狂增了數十倍有餘。
溪涯身子一顫,腳下微微離了地,無奈苦笑了一聲,到底還是個貨真價實的仙人啊,自己縱是借了天書的力,也抗不過,只是……自己落網就罷了,怎能連累別人的屍首一起!
她用了狠勁,一瞬間将數道靈力狠狠刺入天書之中,強烈的痛楚和熾熱瞬時彌漫上來,以強悍的氣勢侵入她的靈識之中,她頓時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