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遙舟只來得及和清雨夫人說上幾句話,便聽見太虛的人在房外輕聲催了起來,他催的是軒轅容嫣,幾人默然對視一眼,清雨夫人嘆了氣:“去吧,遙舟,華顏,你們送送容嫣。”

“我不去。”華顏別過了頭去,看也不肯看一眼自己的兩位摯友。

軒轅容嫣望着她,欲言又止,輕嘆了口氣。

“走吧,”遙舟拉住她的手,緩步出門去,“我送你出去。”

下山的路漫長,軒轅容嫣避退了仆從,與遙舟不緊不慢地行着。

“華顏的脾氣太倔了,心裏想送你,可又舍不得,不肯表露出來。”遙舟與軒轅容嫣一笑,給她解釋道。

軒轅容嫣苦笑,道:“……此時我未堅持留下來,反而回了牽累你們的太虛上境,她心裏定是覺得不齒。”

以華顏的性子,怕真會有這般想法,溪涯輕拍了她的肩膀,見她面上落寞,心中也愈發難受起來。

“前路不用送了,再往下走就有太虛的人。”軒轅容嫣止住了步子,與遙舟相視,忽就露出燦然一笑,“與你們相識不過數百年,卻比我在太虛的那幾千年的年歲都要開心……”

“能相識你們,我也覺得此生無憾。”遙舟忍住眼中酸澀,鄭重道。

“若太虛和雲天一日不和解,咱們就一日不能相見……”軒轅容嫣抿了唇,輕擡起一只手,“我們今生都是朋友,如若今後你有何事,只要不違背道義,我定會鼎力相助。”

“好,你若有難,也可來尋我。”溪涯擡手與她的擊在一起,緊緊相握。

她就這般離去,轉轉悠悠了幾道彎,遙舟就再也看不見那道黑衣身影了。

她這時才微微紅了眼圈,用手使勁揉了幾下,轉身準備回去。

悠揚的笛聲這時傳了過來,從山頂之上,樂聲清脆,帶着分婉轉的哀傷,傳入遙舟耳中,又向着小路曲曲折折地向下而去。

遙舟聽着,知曉這是淵海一族的歸潮曲,她向着山下望去,卻未曾見到有人回來。

歸潮曲,訴說離別之思,盼望遠方的人早日歸來,只是容嫣終究與她們不能同道,也不能再回來。

淵海也派了人來,但華顏下了狠心,怎也不肯回去,直氣的淵海族長當場下了令,若今日不回,今後就都不認她這個女兒。

可就算如此,她仍是未歸。

雲中君離去後,清雨山居就只剩下三位尊者和遙舟華顏。

幾人的日子過得太平,倒無太多憂擾,只是也少去頗多歡聲。

一日一日,過了數月,天書追回,卻殘缺了一頁,落入凡世去。

雲中君歸還,卻是茕茕一人,夫人喪命在仙魔之戰中。

遙舟幾乎被痛意和自責淹沒了,她本是清雨山居中的一塊剔透玉石,受仙氣沐養,化了人形,是個三兩歲的幼兒,是清雨夫人收養下她,悉心教導,如母如師,随後讓她歸于雲中君門下。

至親逝去,她幾乎一撅不振,華顏日日陪在她身邊安撫,又憂心着師父,怕他悲極自傷。

軒轅容嫣也送了信過來,托的是一只白毛狐貍,她被玉皇大帝囚禁于宮,不可外出,逃過幾次卻也不得,萬般無奈,只有此法。

一日又一日,過去了數十年,凡間出了大亂,數個凡世一夜泯滅,凡人皆亡,生靈俱散。

此事震動了天界,凡界若有大災難,天界也難逃一劫,玉皇大帝不得已停了仙魔之戰,與其餘四界共商議此事,遙舟掌雲天之權,四下奔波,昏頭轉向。

天界衆仙皆惶恐,卻無一人能尋得絲毫線索。

直到一日,遙舟在忙亂之中忽然察覺雲中君居所轟然劇動,她大驚,急忙飛身過去,卻不想開門所見,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手持透玉長劍,劍尖之處,狠狠插進雲中君的胸口。

鮮血淌了滿地,刺的她眼睛發疼,她望着眼前這一幕,差些癱倒在地,開口欲喚一句師父,卻是一字也沒說出來,甚都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麽。

雲中君跪坐在地上,已羽化而去,他面前的是一座冰棺,棺中是他夫人的屍首,屍首之上泛着黑紫,棺下畫着古怪的符文,而雲中君手中,握着一個白玉瓶子,裏邊是什麽,遙舟已不想去看了。

她只消一眼就明白了,師父在以凡人之命練法,為的是起死回生,救回自己的愛妻……可這慘無人道的邪法,是魔道都不敢用的,師父……怎會……

那站在血泊中的女子,聽到聲響擡了頭,望見她,露出慘白一笑,這就行步過來,将長劍一把塞進遙舟手裏,笑道:“遙舟,你取了我的命吧。”

“我弑師背德,犯了滔天大罪,可只有你能定我得罪,那便由你來動手吧。”

長劍從遙舟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傳來“铿锵”之響,她轉頭望向華顏,從自己摯友的眼中,望見了一抹灰敗之色。

她張了口,數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半晌,才微微回了神,三尊也已趕到,望着此般景象怒火中燒,皆吵嚷着要尋兇手來償命。

遙舟擡手止住他們,輕聲開了口:“你……走吧。”

“回淵海去,從今之後,再也不要踏步雲天。”

華顏微微一愣,望向她,卻從她面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連那眸子都是淡漠的,仿佛眼前一切都無關緊要。

“你不替師父報仇?”

“報,但不是找你,師母的愁,我會尋洪荒上境,尋重淵讨個明白。”

“那我……”

遙舟冷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給你一個時辰,收拾東西離開,只是此事……勞煩你能替雲天瞞起來,凡世已毀,再難恢複,但我保證,從今日起,雲天再不參與正魔之争,只一心尋天書殘卷回來,鞏固天道,維護凡間,以此為罰。”

華顏沉默許久,擡眼之時,微微笑了起來,“遙舟,你已有了雲中君的樣子,師父……沒看錯人。”

“甚好。”她側身避過衆人,腳步踉跄地往外側行去,“……我本就不帶一物而來,又何談收拾東西離去……一人行就夠了。”

她禦劍離去,只留下殘雲漫天。

三尊面面相觑,望着遙舟,卻只得她一句準備喪事的命令,而後雲天大喪,喪期過後,遙舟赴往太古。

“再後邊,你師父就去了凡界,一心一意地要彌補自己的過錯,尋天書回來,而那天書殘卷,在凡間游歷一回,化出了幾分神智,這便擅自去了輪回,投胎轉世,化為一凡世嬰孩,家住空州山旁空州城……便是你,溪涯。”少年微微嘆氣,“數千年前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便說雲中君怎地忽就羽化了去,而那凡間的案子也懸了這麽久沒個結果。”

他側頭望着溪涯,卻見她盯着遠處,半晌也未開口,便輕嘆了氣,擡手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該回去了。”

他拉着溪涯一轉,便起一陣青煙包裹住二人,煙霧散去時,二人便回到現世,少年一把接住青銅小鏡,塞回袖中,再看溪涯仍是發着呆,便輕咳了一聲,道:“你就這麽瞎跑也不是辦法,這麽着吧,你告訴我你想去個什麽樣的凡世,我帶你去,然後你就安心修煉,到了大乘之時,我還會來找你,到時我助你直接飛升成仙。”

溪涯側頭望他一眼,嘴唇微動,道了一句:“我想回家去。”

“家?”

“回空州……”

“那怎麽成,”少年着了急,“我去過那處,追殺你的人老早就尋到了那裏,察覺到了雲中君的仙力,便死守在那,你去了不是自投羅網?”

“是啊,”溪涯淡然一笑,“無妨事,你送我過去,帶我入那竹屋之中,那處有師父的結界護着,怎也沒人能闖的進來。”

“你……”少年愣了一下,“你若想見你師父,我可傳音叫她過來。”

“不必,我在家中等師父就好。”溪涯垂眸,“勞煩你了。”

少年打了個顫,驚疑不定,“你莫不是想不開,要自我了解了吧?你師父雖說是為了天書,但她收留你時還不知曉你的身份,對你的情意定是真的,你聽我一言,可莫要鑽了死胡同,為這事過不去。”

“并非如此……我只是奔波了這麽久,忽有幾分累了,待師父來了,許她有法子能護我。”溪涯喃喃自語,卻仿佛失了神,“那時我便不必再東躲西藏了。”

“果真如此?”少年仍是懷疑。

“果真。”溪涯擡頭,信誓旦旦地道。

“好,那我帶你回去。”少年拉住她的一只衣袖,暗自嘟囔道:“只求遙舟的結界沒把我排除在外,不然我怕是會被直接震飛出去。”

言罷,他擡手禦劍,帶着溪涯往九天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竟然在一章之內介紹完了以前的事,我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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