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加了一小段,大概就是江岳為秦王求情被下獄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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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本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是一片茫茫的黑,一聲聲“嘟、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接着是一陣腳步聲與說話聲,那聲音如同隔了一層水傳來。
本王依稀只聽清了幾個詞:患者……無效……家人……同意書……無法聯系……
談話終結在一聲憐憫的長嘆中,接着是如同方才的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消失後便又是那規律的“嘟、嘟”聲。
規律而節奏的聲音響徹在空茫的黑暗中,不為任何事物而改易節奏,如同洪荒未開時的天地之聲,滄渺而無情。
本王在這些細微而瑣碎的聲音中浮沉,如同在水波中起伏的無根枯葉。
忽然,如同天地初開一瞬的巨變,“嘟、嘟”聲在最後一聲“嘟”以後陷入了漫長的忙音。只是,這一聲過後本王并未看到清濁分明的天地,而是徹底陷入了黑暗與混沌中。
本王什麽都聽不到了,接着本王醒了過來。
睜開眼時本王有些猶疑,本王看到的會是什麽呢?
被暖黃吊燈光照着的雪白天花板?還是天青色的床帏?
等等……本王以前卧室裏的吊燈似乎冷白色。
不,好像是暖黃色。
到底是什麽顏色本王竟一時想不起來。不該不記得的,燈光的顏色是本王特地選的。
對了,本王以前的房間是什麽樣子的?房子又是哪種戶型的?在哪條街?本王以前叫什麽?本王以前——
是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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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愕然,那些本來就模糊地印象開始飛快在本王腦海中消失,但本王無能為力,只能看着它們褪色成一張白紙,到最後連悲傷都乏力。
因為本王甚至不知道該為失去了什麽而悲傷。
一滴淚從本王緊閉的眼角滑落。
随即本王耳邊響起了一聲驚呼:“秦王醒了!”
随即一個人撲倒本王床邊用雙手抓住了本王的右手。這是一雙修長而單薄的手,比本王的手略大,這只手用來抓住本王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仿佛要把本王的手揉進他的血肉。
本王收緊五指回握住這雙手,緩緩睜開了眼:“陛下。”
……
本王還是沒能離開這個時代,而且本王也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21世紀,那串忙音是本王現代的軀體失去所有生命體征時監護儀器發出的聲音,本王的軀體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醫院的病房。
再也回不去了,醒來的時候本王便想明白了所有。
真是莫大的騙局,如今回想起來付出的這十三年着實荒唐得可笑。
——那個把本王送到這個世界的存在從沒有明确地說過把本王送回去的話,它只是在本王腦袋裏埋下了一個暗示,讓本王以為做好攝政王就能在讓權後回去。
未央宮中,本王緊握住皇帝的手,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最後本王只是看着皇帝同樣蒼白憔悴的臉流淚,并咬死了牙關不讓悲戚的嚎哭洩出。
皇帝猛地俯下身緊緊地抱住本王,他是如此用力,仿佛要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本王身上。本王張嘴咬住皇帝的的肩,渾身發抖,最終本王在皇帝懷中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
兩天後本王便能下床了,說來本王的身體也無什麽大礙,反倒是跳下蓮花池救起本王的皇帝患上了風寒,又因在本王昏迷的兩天內憂思勞慮過度而更加嚴重。
“秦王!秦王!”
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與驚惶的呼喚,是皇帝醒了,本王急忙回到龍塌前抓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握住本王的手後才稍微平靜下來,但他的咳嗽沒有停下,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皇帝的連迅速變得通紅。
但它的主人即使咳成這樣也不肯放開本王的手。
多奇怪,明明發現自己被愚弄十三年的是本王,但患上心病的卻是皇帝。
他現在一刻也離不得本王,只有抓住本王的手他才能安然入睡。忘了說一句,先前本王昏迷的時候皇帝為了照料本王便已将本王接入宮中,并日夜守候在本王榻前。
這前後種種就算再遲鈍的宮人也能察覺出不對了,他們是聰明的,不會當面說出來,但前來伺候時的臉色與眼神卻難免有幾分不自在。
不過如今本王也不是會在乎這些的人了。
“臣不會突然消失的,陛下休息吧。”在本王這般軟言安慰下皇帝才沉沉睡去。
說來本王住在宮內這幾天竟從未聽說過皇後的消息,這一國之母就像和夏天的氣息一起消失了一般。
皇帝卧榻一周後逐漸好轉,他現在在天氣較好的時候會與本王在禦花園散步。如今的禦花園中百草蕭瑟、樹木凋零,但也是在這樣的時候那一片火紅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皇帝見後笑道:“朕從小就喜歡在這顆樹下讀書,聽聞這棵樹還是南山翁二十九年前來穎都時留下的。叫——”
皇帝一下卡住了,看來是一時想不起這楓樹的品種。
“青楓。”本王接話道,“周南山後山全是這種樹,秋天一到便如火海一般絢麗。”
周南山是本王幼時跟随師父修行時居住的地方,而皇帝說師父來穎都的那次也是他接走本王的時候,那年本王四歲。
皇帝饒有興趣地看着本王,似乎還期待本王多說一些。見本王不再開口,他嘆道:“朕還是第一次聽秦王說起少時的事。”
本王悵然道:“最近少時發生的事總在腦海裏浮現,一時心有感觸,便提了。”
皇帝似乎看出本王并不是很想提這些,便沒再問,而是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本王無法告訴皇帝以前不提是因為本王不知道,如今又提起來,則是因為記了起來。
是的,本王記起了少年時的一切:周南山的風貌、南山翁的音容、少時學的東西……
甚至一直被本王當做擋箭牌的未婚妻本王也想了起來,她是本王的師妹,師父故友的遺孤,但從小并不跟着師父在周南山修行,而本王見到她時,只有一方小小的墳墓……
前後十六年的光陰,一直到那場本王穿越來前的馬車滑坡……本王全數記了起來,這些記憶是如此感同身受,以至于讓本王無法懷疑這不是本王自己的。
而戶籍改革、三省六部制、教育改革、東亞風貌、九品中正、科舉、21世紀……這些在記憶中卻成了師父交給本王的知識。
師父講述這些知識時的景象歷歷在目,以至于本王完全分不清,到底是本王自己從那遙遠的21世紀來,還是只是用師父教的知識做了一場荒誕不羁的夢。
深夜皇帝入睡後本王卻是徹夜的無眠,本王只有一個問題:
本王,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補充解釋一下無法在正文交代的設定吧:
1、前面的嘟嘟聲是秦王意識游離的時候聽到的醫院的監護儀器發出的聲音,它變成忙音表示秦王在現代的身體死了,所以他只能回到古代。
而秦王在現代其實也是孤家寡人,那斷斷續續的話完整的意思就是:患者病危,要簽署手術同意書,但家人無法聯系。
而現代沒有家人還那麽想回去是因為讓秦王穿過來的存在給他潛意識裏植入了回去的執念(這個才是本文最大的反派來着)
2、因為現代身體的死亡秦王關于現代的記憶開始消失,而小時候的記憶開始恢複
3、小時候的記憶也是秦王的,只是因為他走馬上任的時候出了意外導致失去了一段記憶,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是13年前穿過來的,但其實他是33年前穿過來的
4、師父也是穿越者,他找到秦王就是為了在老秦王與秦王妃遇害之後保護自己的同鄉
5、現在秦王産生了自我認知的問題,而皇帝則換上了心病(皇宮大概可以變成皇宮療養院了)
6、發覺自己狠起來還是蠻狠的(不要打我,保證he),盡量在下一章讓基調歡快一點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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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聽說還對生命有眷戀的人,死過一次之後死不會再有死第二次的勇氣。
不巧本王就是這種人。
所以就算再失魂落魄,本王也再未動過輕生的念頭。
皇帝養病期間,本王留在皇宮與他通吃同住,所幸本王與皇帝平時都是名聲清明的人,倒沒有什麽流言在宮內外流傳起來。
只是如今若有這樣的風聲,倒也不算流言了。
是事實。
皇帝大好後本王就回了秦wang府。
朝不再上了,太學的課也只是偶爾去講講,但說來說去也只覺是些陳詞濫調,深愧誤人子弟,入冬之後本王便未再去了。
錦繡出嫁了,配的是一位校尉,本王也去喝了她一杯喜酒。聽說她知道本王在蓮花池溺水的事時哭成了淚人,又讓她擔驚受怕,着實是本王的過錯。
她跟着本王的時候總是受累,本王也害她流過不少眼淚。
如今本王只希望她能和與她共執牽紅的人一世恩愛和睦。
本王去皇宮的時候,宮人正好抱着大皇子來看皇帝。
小小的一團被明黃色的錦被包裹着,眉眼都十分的小,大約是因為有齊王血脈的緣故,這孩子也與皇帝長得頗為相似。大皇子對外說是早産,但其實是足月的。
如今被喂養得十分結實,抱在手裏沉甸甸的。
照顧大皇子的嬷嬷看到大皇子在本王懷裏不哭也不鬧,一直說本王與他有緣。
就在本王把大皇子逗得咯咯笑得時候,皇帝突然問道:“秦王喜歡小孩子?”他不知何時停止了批改奏折,眼帶笑意地看着本王逗大皇子的場面,也不知看了多久。
本王回道:“的确喜歡。”
皇帝:“那秦王做玥兒的太傅如何?”
這句話讓本王沉默了,過了片刻本王才沉重道:“臣只怕力不從心。”
如今的本王對任何事情都只有四字:力不從心。
本王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也不知道呆在穎都還有什麽意義。
……
回茗樓又開了起來,茶還是以前的味道,說書先生還是那位。但老板卻不知道是何人了,新老板從未出現過,樓裏只有一個精明幹練的掌櫃。
臘月初的時候本王請皇帝去喝過一回茶,本王與皇帝坐在包間中,落下說書先生慷慨激昂地講着□□開國的傳奇。
本王想起了以前的趣聞,便開口對皇帝道:“這裏以前的掌櫃與臣說過他家鄉有一種茶,入口甘回味苦,咽下之後卻是一言難盡,難以為外人道,此茶名喚一夢浮生,意為浮生百年皆能在一杯茶中道盡。”
皇帝笑了笑:“老板這樣說,他喝過嗎?”
“老板說他只在小時候喝過,因為在唯一懂得此茶泡法的老人,也就是掌櫃的爺爺死後,這茶偏失傳了。而那時掌櫃的還小,尚不足以品出此茶真味,只記得十分甘甜。”
“朕聽秦王一說也想嘗嘗這種茶,可惜——”
“臣聽到這個故事時也與陛下相同的想法。”
皇帝苦笑了一聲,低嘆:“人或許就是被人生的火炙烤出來的茶,苦與甘都凝集在幹枯的軀體裏。”
“陛下何至于發出這樣的感嘆。”
“朕——”
未說的話被打斷在宮內來人慌張的呼喚中:“陛下——”
“皇後殁了。”
……
再見到皇帝時是在三天後,他坐在未央宮窗下的陰影裏,身影看起來很疲憊:
“朕要去安國寺為皇後齋戒誦經。”
本王沒有說話,這于禮不合,但皇帝說的是“要去”,他心意已決,不需要本王勸誡,重要的是他接下來的話。
皇帝:“國政就交給秦王了。”
本王愕然,推辭道:“臣只怕難擔此重責。”
執掌大權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如今的本王已經忘了要怎麽做好一個攝政王,也繃不起那根弦了。本王如同到達雅典的菲迪皮茨,失去了所有堅持的必要與意志。
皇帝沒有再說話,他似乎在看本王,但本王看不清他的神情。
“朕……錯了。”本王聽到皇帝這樣低喃,他的語氣裏盡是頹然,沒有了半分帝王的驕傲。
拒絕了代理朝政,本王在皇帝去安國寺也去送了他。
本王站在安國市的佛堂裏看着兩壁神佛,他們低垂着慈悲的眉目,俯瞰世間。
本王從不拜佛,但本王自己也不知到底是出于不信佛的原因還是身上背了太多亡魂而不敢亵渎佛門聖地
過年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拜訪了本王。
是晁禹,那個在太學問過本王科舉的學生,他現在是吏部侍郎了。
一見面他就對本王深深鞠了一躬:“學生拜見秦王。”
本王的确教過他,他這個自稱也沒有問題,但他或許不知,做本王的門生其實并不是什麽好事。
本王扶起晁禹,簡單的寒暄後他直接開門見山道:“學生已見過秦王寫的文章,此來是詳問科舉的。”
這下本王明白了,看來是皇帝把本王在蓮花池溺水事件前留下的文章給他看了。
但本王要說的已經在文章裏講完,他再問本王也沒什麽好說的,本王也這樣和晁禹說了。
晁禹沉默了半晌,道:“那學生便最後問秦王一個問題。”
“說吧。”
晁禹:“秦王覺得科舉之事是多少年之計?”
“至少十年。”
“學生知道了,多謝秦王解惑。學生有事在身,先行告辭。”晁禹起身又朝本王深深鞠了一個躬,然後轉身離去,他的背影挺拔堅韌,如同一根梁柱挑起大周的天。
……
小年前,皇帝回來了。
本王去看了他一次,不過只是和諧地聊天下棋,并未談論什麽敏感的話題。
過年後大臣們又在逼皇帝納妃了,以前好歹還有個皇後壓後宮,如今皇後殁了,皇帝的後宮凄涼得讓大臣們都看不下去了,可謂是大周開國以來最沒有排面的帝王了。
唯一算得上好處的便是戶部每年少掏了不少銀子。
皇帝批改到請求納妃的折子時,都用朱批打上一個大叉,扔到一邊的地上。
有幾本準頭沒拿捏好,掉到本王腳邊,皇帝身邊的小太監立馬誠惶誠恐地過來撿走,生怕本王看見一般。
其實本王不看也知道是什麽事,但本王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懶懶地将手上的書翻了一頁。
納或者不納這是個問題。
不過不是本王的問題,是皇帝的問題。
唯獨在這個問題上,本王不敢給皇帝任何影響,因為本王心虛。
皇帝似乎看奏折看累了,走到本王身邊,将頭靠在本王肩頭,蹭本王手裏的書看。
只是看着看着氣氛就古怪起來,皇帝的呼吸漸漸粗重,灼熱的氣息落在本王脖子上,灼得本王那一片皮膚也開始發燙。
這讓本王想起了,本王在宮中養病的最後一個晚上,同樣是這樣粗重而灼熱的呼吸。深情的呢喃細語,缱绻的交纏,本王到現在還記得皇帝的手掌撫摸本王的觸感——如同現在一般。
這不對,但是本王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今天完結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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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完)
坐着狻猊獸的香爐悠悠吐出一縷青煙,與天青色的帷幕融成一色。
事後,本王身着中衣,靠坐在床上,而皇帝披上了外衫繼續批閱起奏折。
本王發冠在方才的纏綿中掉落,如今一頭青絲鋪散下來。
垂眸時,本王發現了一根刺眼的白發。
錦繡在時,她總會在給本王梳頭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拔掉開始變白的頭發,以至于現在本王才注意到,自己的确不年輕了。
“陛下——”
“秦王——”
幾乎是同時,本王與皇帝一起出聲。
“陛下先說吧。”君為上,自然是他先說。
皇帝沉默了片刻,頗為艱難地開口:“朕打算納妃……”
“這次朕會……絕不會讓皇後的悲劇再上演……”
皇帝後面好像又說了什麽,但是本王腦袋一片混沌什麽也沒聽清。
明明本王想說的也勸皇帝納妃,皇帝自己改了主意本是好事,但本王為什麽偏偏覺得胸口發悶。
最後本王只是艱難擠出來一句:“如此,甚好。”
……
皇帝最後封了一個宮女做嫔妃,聽說她年紀不大,只有十三歲的樣子,似乎還是罪臣之女。
本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這是皇帝在于朝臣博弈後,雙方各退一步的結果。
感覺過了年轉眼就春天了,随着記憶的恢複本王也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大多與秦地,與周南山有關。
周南山鄰近青水,春來冰破正是捕捉鳜魚的時候,肥美的鳜魚去掉鱗片與內髒,在魚背開口,倒入姜蒜料酒腌制,然後放上豆豉入鍋蒸煮一刻鐘,撒上蔥花,便是一道絕佳的美味。
本王,想回秦地了。
辭呈與起行的準備是同時進行的。
辭呈遞上去三天了,在本王以為不會有批複的時候,它被發了下來。
皇帝準了。
本王當時的感覺既如釋重負也若有所失。
皇帝似乎被本王突然的舉動傷透了,一直到本王出發都不肯見本王。
在本王的車馬出城的時候,後面又傳來了禁衛軍鐵騎噠噠的馬蹄聲。
本王回頭,看到了馭馬而來的皇帝。
“秦王。”皇帝只是叫了本王一聲,然後他的聲音沙啞了,本王的喉頭也哽咽了。
過了許久皇帝才整理好情緒,重新開口:“秦王回秦地後欲作何打算?”
本王回道:“在周南山結廬而居。”
皇帝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扯出一抹笑,只是這笑在他現在的臉上着實有些慘然:“周南山是個植栗采蓮、釀酒烹茶的好地方。秦王此去,一路順風。”
本王沖皇帝深深鞠了一個躬:“臣,謝皇上。”
本王等着皇帝問,本王為什麽離開?
但皇帝沒有問。
本王為什麽突然離開穎都?
因為,在皇帝說要立妃時本王發現自己在嫉妒,本王選擇獨自遠走高飛,只是不想讓皇帝看到本王在壓抑的嫉妒中漸漸面目全非。
但本王不知道皇帝不問的本王的緣由是什麽。
最後是誰先轉身的本王忘了,似乎是一起轉身的。
本王看到了皇帝的馬蹄噠噠遠去的背影,而皇帝也聽到了本王的車馬辘辘遠去的聲響。
……
又是一年春天,青水的冰又破了。這時只要抛下一只餌,便能輕松釣上一尾肥美的鳜魚。
本王正收起一竿,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忽又懷疑的呼喚:“秦王?”
這個稱呼着實很陌生了,本王已經幾乎要忘了。
疑似故人來,本王回頭,看到了一個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立在梅下。
“江岳?”本王也充滿懷疑與不确定地反問道。
不料這一聲輕喚便讓這個滿臉滄桑的中年人紅了眼,他在本王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頭:“學生不料此生還能活着再見秦王。”
當年,江岳因為“立羽”案牽連的本王求情被發配嶺南,這些年來他在嶺南因地制宜大興改革,使民族衆多、風氣混亂的嶺南煥然一新。
因其卓越的功績,他在今年被調回穎都任職。
回京前他特地繞道,來周南山尋找本王。
聽江岳陳述完始末,本王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來離當年那件事已經十年了,說來去年秋天,第一次科舉考試也順利結束了。
上榜的有三分之一是寒門弟子,這在過去是不敢想象的。
江岳也頗多感慨:“這些年人事改易,再見秦王時,我竟一時不敢相認。”
“吾亦是如此。”穎都的歲月仿佛已是前世,本王沒有變成飛鳥飛入天空,卻從一方魚缸回到了江流大河。
“對了,陛下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秦王聽說了嗎?”
江岳随意提起的一句話讓本王愣住了,直到他喚了半晌本王才回過神。
“陛下是真龍,有上天庇佑,不會有大礙的。”本王說着這樣的話,也不知是在寬江岳的心還是在寬自己的心。
江岳還趕着回穎都,只呆了半天便匆匆啓程。清風拂過茅廬,吹落庭前桃英,這裏又冷清下來。
本王覺得這個時候換上春衫還是早了些。
初冬的時候,皇帝殡天了。
舉國大喪,連本王的小院都被雪裹上了缟素,樹枝被銀雪蓋住,連井口也圍上了銀白。
皇帝這些年未能再有子嗣,繼位的便是如今9歲的大皇子,楊玥;而監國的則是狄遠。
這場景莫名的讓本王覺得眼熟。
本王說過,狄遠是本王最得意的門生,他最了解本王的思想與政治立場,因此他也與本王最不親厚;而大皇子在本王記憶裏還是那個被襁褓包裹着的孩童。
入冬以來,本王便有些恹恹,大概是換季的時候受涼了,但卻一直好不了。
本王只覺得,怕是要一直這樣病下去,直到這病将本王掏空,也就停了。
本王裹着狐裘昏沉沉地縮在躺椅裏,火盆裏的銀絲炭不是發出一聲“哔啵”的動靜,小爐上紫砂壺裏的水開了,但本王卻沒什麽精神去動。
雖然說是隐居,但本王過得一點也不算清貧。本王好歹是秦地的主人,現在的秦地盡管所剩不多,但也養的起本王,每隔幾天wang府裏的小厮還會來給本王收拾屋子。
本王嘆了一口氣,這身資産階級臭毛病大概是改不了了,而本王年紀大了,也不想改了。
外面又下起細雪,落在屋頂樹上發出非常細小的沙沙的聲響。
有“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從屋外傳來,今天不該是wang府的人過來的日子才是。
在本王的疑惑中,蓬門被敲響。
咚咚、咚咚……
一聲接一聲,似乎本王不去開門,那人便不肯罷休。
本王苦惱地嘆了一口氣,裹上披風,穿過鋪了一地銀白的庭院去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帶着鬥笠披着蓑衣的旅人,觀身形像個男子,他的鬥笠與蓑衣夾縫中全是雪,靴子也被融化的雪水浸透,也不知道是從多遠的地方來的。
旅人緩緩開口:“天寒路難,不知可否在先生家中避一避雪。”
熟悉的聲音讓本王渾身僵硬起來。
本王沒有回話,而旅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正好在下帶了二兩茶,可以與先生一品。”
旅人說着把手裏用麻繩拴住的紙包提到本王面前,同時擡頭用黝黑的眼盯着本王,似乎在征求本王的同意。
看到只比記憶中多了幾分滄桑的眉眼時本王感覺呼吸都停滞了。
“這是什麽茶。”本王聽到自己這樣問。
“一夢浮生。”旅人這樣答。
本王道:“這茶須用百年才能品得真味。”
旅人:“那在下便在此等上百年,不知先生方便與否?”
本王:“有何不可。”
細雪染白了本王的眉梢,在皇帝那雙黝黑的眼眸中,本王看到自己泛紅的雙眼。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我寫完了!!!!
等等!還有皇帝的番外_(:з」∠)_
沒交代的會在番外裏從皇帝的角度講出,請相信我,這個別扭鬼真的愛慘了秦王,啊啊啊啊!
☆、番外·01
01
朕從小就在仰視着一個人的背影,他是舅舅口中天下無雙的良臣,他是讓權貴敢怒不敢言的權臣,他是大周僅剩的異姓王……
他是秦翊,父皇留給朕的太傅、朕的攝政王。
當開始關注一個人時,就無可避免地被吸引。
經國治世之才,愛民如子之心……作為攝政王,他幾乎是完美的,朕無法不去景仰他。
但當身邊的所有人都開始诋毀他,這份濡慕又能堅持多久呢?
林太妃恨他,因為他“害死了”她仰慕的兄長,朕的舅舅;
朝堂上的臣子幾乎都恨他,因為他提出的政策嚴重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所有人都在向朕說他的不是,然而他卻端坐在朝堂之上,如一根屹立不倒的标杆,只做,不說……
朕多希望有時候他能為自己辯解一兩句,還期待有一天他能向朕展露他複雜的內心。
朕甚至特地給他準備了機會,但那晚禦花園裏,他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
誠然,那時的朕是懷疑他的;但他也非常幹脆地把朕推到了對立面。
在朕把秦王下獄的第二天,大将軍與他的幾個門生便開口求情。
一邊要朕殺,一邊要朕放,所有的臣子都在試圖站在自己的立場左右朕的決定,他們本該是輔助朕下決定,而不是替朕下決定。
朕斥退了所有進言的人,并放言再有求情者或無證據便妄自要求處死秦王者,皆革官除職下獄。
如此,朕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早朝過後,朕去見了他。
天牢的環境很糟糕,但他看起來卻蠻自在。
朕問秦王作何感想。
他回答得很敷衍,但聲音啞得下了朕一跳,細看之下他臉色很糟糕。
病了?
原來方才的自在模樣是咬牙強撐的。
朕心底忽然起了一股無名火。
他總是這樣。
朕咄咄逼人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然後朕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傷痛閃過。
朕問:“秦王覺得自己當得起他們這番信任與支持嗎?”
他答:“他們将信任交付給了臣,臣只有咬牙堅持下去,哪怕前路屍骸遍地。”
他在回答朕的問題,但又不止在回答朕的問題。“屍骸遍地”這個詞讓朕瞬間想到了幾乎算是血洗朝堂的幾場變革。
“安國公案”、“貪腐案”、“平匪運動”……
但不管那場變革,似乎失去最多的都是秦王。
朕的問題讓他如此痛苦,是否是因為以前也有人這般狠毒地問他,将他過往的傷口鮮血淋漓地扒開?
但也因為這些犧牲,朕更不能接受他造反。那麽多人信任他,舅舅甚至将性命交托于他,他怎麽可以變節?他怎麽可以辜負朕十幾年景仰?
朕多想聽到從他嘴裏聽到一句否認的話,但他什麽也不說。或許他已經知道,那時的他就算說,朕也不會信他。
那時的朕已經信了那些“确鑿”的證據。
“所以,你對立羽的人也是這樣想的嗎?”朕問了一個更狠毒地問題。
秦王的臉“唰”地變白了,他沒有回答朕。
半晌後,他嘲諷地沖朕笑了。
談話最終在不歡而散中結束,朕本來想聽他的解釋的,但結果卻弄成這樣。
似乎面對秦王時朕總是很難心平氣和。
大将軍又來求見,朕真害怕他是又來求情的。不過幸好沒有,他只是說秦王的側妃想去見秦王。
側妃?
朕想起來了,是那個名喚錦繡的女人。
這個女人的名字讓朕莫名的不快,但朕還是準了。
衆人離開之後,朕的心卻沒有随之靜下來,朕總是想起早上見到秦王時他糟糕的樣子。
算了,等探視的人走後,派一個禦醫去瞧瞧吧。
禦醫回報的情況很不好,朕坐立不安半天,最終還是按下了親自去看看的沖動,只是特地指派了一人去負責他的湯藥,并帶去一些被褥。
沒兩天江岳又來求情了,朕先前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他卻敢來,朕被氣笑了,當場将他下了獄。
但朕剛下完命令就忍不住想:不知他在牢中聽到這個消息會作何感想。
之前搜查秦wang府的時候,找到了很多秦王的文章。
秦王的不以文采揚名,但他的一篇文章絕對價值萬金,甚至是一座城池。
處理完政務後,朕又花了不少時間閱讀這些文章,并一一總結歸納。
直到朕看到了那篇——
文章總計兩千餘字,通篇只提了一次“科舉”二字,介紹也只有寥寥數語,然而困擾朕許久的選官問題卻因此豁然開朗。
朕如獲至寶,當即擺駕,去了天牢。
然而朕滿腔熱血一頭撞在了南牆上,頭破血流。
秦王什麽也不肯說,朕終于切身體會到他人口中“軟硬不吃”的秦王有多令人惱火。
接下來的日子朕嘗試從其它地方迂回突破、威逼利誘,但都毫無成果,連拿他的門生來威脅,他也無動于衷。
他就像一塊石頭。
朕意識到他可能只是不想幫朕。
朕從小到大,他都是在治理大周,而不是在幫朕治理大周。
他心懷天下,卻從來看不到朕。
朕曾想過是不是天下不需要他時他就會看到朕,雖然後來随着年歲增長朕沒有糾結這個幼稚的問題了。
但是今天卻奇妙地有了答案——就算天下不再需要他,他也不會在乎朕。
朕問他:“如果不是朕當皇帝,秦王是不是高興得多?”
他不喜歡朕,所以就算他是朕的太傅也只以國事為借口,不肯教朕一節課;他不喜歡朕,所以在朕需要他幫助的時候卑躬屈膝地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