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見劉劭
日頭正盛,躺在貴妃椅上我是一刻也不想動,久了也還能心靜自然涼。
“南兒,你可睡着了?”
我起身,皇上就先一步近到跟前,他欲伸手傾身抱我,側轉過身子從桌上沏上一盞清茶遞給他,“皇上政務不繁忙嗎?”
這一下被他摟的緊了,順勢就給他湊上去一口茶,只聽得一聲嘆氣,“那麽多人想不出一個有用之策,那也是白養了。”
一炷香的功夫皇上便要起身建主殿,“你也一道去聽聽,看看我大宋養的這些人都是什麽水準?”
心下一緊,皇命不可違,攙着皇上出了我的景仁宮。
宮門開啓一片的沸沸揚揚,群臣紛紛跪地行禮,只有最前面的兩人是躬身作揖,面貌年輕想必就是皇上的兩個皇子,皇上坐定我便準備退回,女子聽證政天家大忌,留下話柄恐會禍及将來,龍椅之上笑得輕微,“就在這跟朕一同聽聽,等結了這場子就給你封為淑妃,來人,賜座!”
我到底摸不清皇上的用意何在,只看他面不改色的朝下面訓話,我懸着心緩緩坐下,俯視着腳下一衆群臣。
“父皇,這……于理不合呀!”
是太子劉劭。
太子首當其沖,群臣紛紛響應,朝堂之上立即亂成一片,原本的決策之意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成了追讨女子聽政,我心裏不禁譏笑,一個個無用的膿包。
“你可想說些什麽?”
我看着皇上的眼睛,盛滿星辰大海的深淵,垂眸委身回應,“妾身一介女流,怎麽能違背祖制?皇上是要折煞我了。”
“雖說是一枚柔弱女子,可在朕眼裏比他們要有用的多,”皇上的聲音渾厚,一聲淡然鎮住了整個朝堂,“淑妃一個女子敢協助戰場制服蠻族混亂,你們?一個個吃着皇糧領着俸祿做的哪件事是利于社稷?”
鴉雀無聲,聆聽之下我也算是清楚了大概,北伐之戰從建國以來就從未停歇,長年以來的國君都是內行勸學興農之策,休養生息為北伐儲備後續力量,而今北伐的戰況毫無進展可國庫裏的虧損卻從無歇止,此刻的建主殿聚了層層密雲。
站于太子之後的年輕男子面相上有些狂妄之氣,眼睛冷冷的直視向我,主動出聲打破了滿室的沉默,“淑妃娘娘從淑媛晉升淑妃,除了有傾城之貌肯定更勝一籌的是過人的才幹了,那敢問娘娘對此事有何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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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兒?”
皇上揚手,聲音嗔怪三皇子的無禮,随即轉向我,“南兒,你就說說!”
三皇子故意以我難堪,皇上借機試探,到底他是試探我的心思還是……起身對身旁的皇上微微欠身作禮,“臣妾可以說,只是,說的好不好可是顯的是皇上的管教?”
轉過身欲開口,身後一聲爽朗響徹宮廷,“太子即刻去拟旨,認命顏師伯為征虜将軍執掌帥印,讓殷孝祖為副将輔佐前線,主攻柔然,奮力一搏,踏平柔然。”
果然,皇上心裏早就有了對策,消滅柔然然後一心對付北魏,只不過他想知道後妃之心還是志在呂雉?更想揣測另一個兒子的心?
“好了,你且回去侯着晉升的旨意,等晚上朕回去跟你一道慶祝。”
退出建主殿繞過太極門竟忘了回去的路,鏽紅的宮牆阻攔狹長的青磚甬道一望無盡,擡頭朝陽宮三個大字在日光之下搖搖欲墜,我有些手足無措,一隊禁衛軍的步子踏得響亮,我上前極力攔住頭領,鋼盔之下銅色的皮膚已經曬得通紅,衆人齊齊下跪,場面竟讓我有些生畏掩着心裏的羞愧傾身詢問:“勞煩将軍,景仁宮的路該如何走?本宮……”
“蕭斌出了何事?”
耳邊低矮的嬉笑聲平息下來,衆人低頭面色嚴峻,“太子萬福,三皇子萬福!”
太子一聽是淑妃娘娘迷路,那三皇子笑的前仰後翻,此刻我的臉肯定是紅紅白白,太子看了我一眼,揮手支退禁衛軍,“浚弟你先回去,明日我再去尋你,”回首看了一眼窘迫的我,“我把她送回去!”
“這要是叫人傳了出去,恐怕要讓世人恥笑!”
“我本是想抄個近道,哪裏知道這宮裏竟這樣繁複。”
我低着頭一路盯着前面行走的明黃的騰雲靴,定住了,“剛才,你明明有說辭”
“……太子高看了。”
景仁宮三個字從來沒有讓我如此地親切期盼過,此時已是接近黃昏,太子劉劭盯着良久才看向我,“父皇是因為這個寵幸你嗎?”
本要委身道謝,只好立在一邊看着,覺得他的眼裏盛着秘密。
“你是不是也住在靠裏的凝香築?”
“……”
“當年也是一個美豔的妃子住在那裏,她的名字也有一個惠字。”
“那……她是死了?”
“沒有,她沒有死,入宮一年後就為父王生了一個皇子,之後就被打入冷宮了。”
“難道皇上不喜歡她?”
“是太喜歡。”
我聽的不太懂,眼神迷蒙。
“想來那個被送到武陵的孩子應該有二十二歲了。”
武陵?劉駿?
我不言一字一句,太子突然湊上前,“這裏是你在宮裏的位置,不僅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更要鞏固位置,這裏沒有相安無事,像你這樣迷路的人最後一定會被取代的。”
我的位置,就是那個女人的替身。
此時此刻心裏對皇上所有的疑慮一一清晰了,并不是容忍,是在挽留,以為是自己心裏的那個人,不計前嫌的挽留。
太子臨走時的一席話讓我惴惴不安,迷宮一樣的天堂,環環繞繞,哪裏才是一個出口?
入秋之後宮裏進了一批新選的秀女,我的眼裏自己只是一個最受寵的冷妃,恩尚榮寵不斷,汀蘭池上飄着零星的花葉,玉錦從身後替我系上披風的錦帶,“小姐,天涼了!”
我執起玉錦得手,一路走來磕磕碰碰也只有她還在身邊。“紅玉呢?怎麽不見她?”
“我也好幾日沒見到她了,不知道是忙些什麽?”
“她比你懂事,打點的東西自然多了些,咱們,也是多虧了她了。”
“她在那!”
順着玉錦得手,我看見紅玉托着一只狹長的黑木匣子急匆匆往外走,剛到門口,一行人迅速包圍了整個景仁宮,紅玉被生生押送到我的面前,這陣勢,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這是幹什麽?”
這時蕭斌跨刀而入,一臉森嚴,“宮裏發現有人行巫蠱之術,屬下奉命徹查。”
我垂眼看向紅玉和她手裏的木匣子,蕭斌拿過去,是一個紮滿銀針的小人,身上的細窄的字跡讓我倒吸一口涼氣,那是皇上的生辰,太子來了,皇上來了。
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太子的一席話,會迷路的人總會被取代的,只是我永遠都不會想到對我說這一番話的人就是那個下手的人。
“紅玉,你快說,這個不是咱們這裏的,快說呀……”
紅玉看了我一眼,低頭,“娘娘怕東窗事發,早上命我找一處隐蔽的地方把它毀了,奴婢一時忘記,就……”
“你說些什麽,你怎麽可以這樣?”玉錦慌了神,跪地揪着皇上的衣袖,“不是的皇上,娘娘從來就不懂這些怎麽會行巫蠱之術呢?”
說的再多都是枉然,我拉起玉錦,皇上立在面前,威嚴得不可一世,“朕要你說?”
我看着紅玉,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所有的于情于理。
“若是真的會怎麽樣?”我上前繞過皇上,擡首詢問太子劉劭。
“五馬分屍之刑。”
“那便是證據确鑿了?”回身拉着玉錦,輕輕抹幹行行清淚,“苦了你了,跟着我。”
“你竟然都不想辯解?究竟是怎樣的怨恨要朕一命相抵?”
我擡眼,皇上的樣子映着心底的思念,躬身擡手,“多謝皇上的厚愛!”
元嘉二十八年,才十月,初雪就已經早早飄下,我目所能及的只有長樂宮裏這芷蘭軒的四方宮牆,打入冷宮了後的入冬以來,我便染上了寒疾,這裏一天比一天冷,天冷,逃過死劫,我才開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