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宮境遇
長樂宮裏的老嬷嬷都是年邁姿态,撈不到油水的荒地誰還把規矩放在眼裏,入了枯門就是一個樣,我躺在床上身上冰涼,雪地疾風呼嘯,屋裏的碳火将息,玉錦朝外去尋找柴火還沒回來,一口冷氣入喉引起陣陣幹嘔,我這蒼茫短暫的一生啊……
“咳…咳…咳…”
喉嚨牽制心口的疼痛,無法安寧。
眼皮沉重,恍惚間有人将我攏上,刺鼻的湯藥泛着微熱沁入胃底,之後才有了睜眼之力,老婦人的頭發已經花白,褴褛之中掩不住她眉眼的精致,應該是早年進來的妃子。
“謝謝嬷嬷!”
“好久都沒有這麽年輕的小姑子進來了,本宮在周遭閑散,你的藥都要烤幹了。”
玉錦回來見我披散着頭發坐定,以為這婦人是折磨人的老宮婢,撒腿就讓這邊沖,“小姐!”
“這又是哪個小姑子?”
小姑子?這是前朝的叫法了。
我止呼玉錦,欲起身招待一番,婦人将被子裹住,“你們倆個孩子也不要忙活了,進了這裏能過一天是一天了……”門外的細雪漸漸厚重,玉錦看着立在門口的婦人又看向我。
“丫頭,現如今是什麽年頭了?”
“嬷嬷,現下已經是元嘉二十八年了。”
“二十八年?已經過了二十年了…”
疾風吹得門窗吱吱呀呀,看着出神的背影,想到了那日劉劭送我回景仁宮說的話,試探的伸出頭,“嬷嬷可是惠妃娘娘?”
老人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很平靜的又回到我的身邊坐下,“難得這宮裏還有人記得故人。”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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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惠妃,惠妃早就郁郁而終了,當年她剛生下皇子就被打入冷宮,惶惶度日,不過半年就歸西了。”
玉錦瞪着大眼看向我,手裏還在不停打磨着引火石。
“那嬷嬷是…?”
“我是皇上的乳娘,要是他還在位的話也該六十好幾了,”老嬷嬷嘆了一口氣,“終究是皇家的宿命啊,惠妃的孩子應該比你大,是個男孩。”
她看我的眼神讓我吃驚,那是一股堅韌的力量,泛着慈祥的光芒。
“皇子如今已經是天下景仰的武陵王,他為百姓祛除蠻族,滿腹才學,很優秀!”
“你認識他?”
我遲疑,才微笑着:“去年途徑雍州,有過一面之緣!”
婦人眼角含淚,“娘娘,聽到了,上天保佑,孩子長大了,皇上,皇上沒有食言,孩子沒有養在深宮。”
老婦人姓李,我便一直喚她李嬷嬷。
當年的皇上深寵惠妃,不到一年惠妃就懷有身孕第二年誕下劉駿,接生的正是李嬷嬷。惠妃生得皇子,讓後宮尚無子嗣的後妃虎視眈眈,皇上盛寵不衰,不久官臣士族煽動武将顏師伯等人奔回朝堂,揚言要清君側,惠妃恐傷及孩子,還未出月便烙下病疾,皇上年輕根基不穩不得不将惠妃打入冷宮,長樂宮裏郁郁五年,臨死前用最後一口氣央求皇上好好保護孩子,撒手人寰,李嬷嬷從惠妃生子便一直替皇上守着她,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皇上念及情分,心中有愧每年都會來看看,我都回絕了,只要孩子安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和李嬷嬷相伴于這芷蘭軒,春夏夜幕,我給她講劉駿的聞名事跡,西陽城的蠻族是如何屈服于他的威力之下,胸懷寬廣結交賢良,武陵郡是少有的安定番邦,秋寒白雪,李嬷嬷會告訴我惠妃和皇上的故事,平凡的皇家選秀一見傾心的厮守,我總想着惠妃娘娘應該是幸福的。
同一個故事我說了整整一個春夏秋冬。
又一年的秋葉紛飛之際,皇上來看了最後奄奄一息的李嬷嬷,我跪在一旁看見蒼老的手緊緊地揪着明黃的袖袍,“小龍兒都已經這樣大了,乳娘也該去了,咳咳……”
我并不知道李嬷嬷的身子竟是這樣虛弱,她的聲音極細,像蚊子不經意的叮咬,觸動着我的心。
“乳娘謝謝小龍兒,替惠妃謝謝皇上,孩子,很好!”
“丫頭……”
我強忍着淚疾步上前接住伸向我的手,“乳娘臨死前求皇上,讓這丫頭帶我去武陵,我想去看看那孩子,讓這丫頭替我好好守着他……”
手裏的溫度漸漸流失,李嬷嬷的眼睛用力的盯着我,“丫頭,只是要苦了你了…”
我用力的搖頭,熱淚縱橫。
落葉歸根,李嬷嬷永遠的合上了眼,皇上在皇祠火葬了李嬷嬷,三天皇孝,皇上便下旨:淑妃品級賢德,特為細君夫人,承繼武陵王之親,終生厚待。
這一年我十八歲。
我看見永和門城樓上的俯視,虔誠的叩拜吾皇,願天下太平和順,願吾皇永保安康,建康城依舊是一個孤獨的戰場。
玉錦倚着我,懷裏端着李嬷嬷的骨灰瓷,出了石頭城,建康終于與我遠離了。
“這兩年讓你跟着我遭了不少罪了。”
玉錦淚眼氤氲,搖頭否認,“是老天爺不開眼,不是小姐的錯。”
“這一去又不知道是如何?”
玉錦将一方巾帕留在我手心,耀眼的紅色垂了下來,“這是那一日小姐扔掉的,小姐真以為玉錦癡傻?”
“收好它,不要叫人看了去,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這一去我就要是他的母妃,他亦早已成家立室,不要亂生事端了。”
我輕輕抹去玉錦臉上的濕漉,坦然地笑了。
“小姐為他熬的辛苦,到頭來還是兩兩相望,好不值啊!”
不值?又如何呢?
經此一去,一切又都是翻天覆地了,我們兩兩相望,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