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先皇遺書

沈慶之自王昭受傷後,與碧落閣走得近,無非就是天下之事,我仍舊是置身事外的态度,這日天上飄着鵝毛細雪,我看着天色已經将近午後,讓玉錦去把曲徑的扇門掩上,這兩日沈慶之沒有來,近兩天也該來看看了。

不過一個時辰,靠在貴妃椅上便聽見了踏雪之聲,起身坐定,“玉錦,備茶了。”

來人不止他,細細端詳也該有斤四年未見他了。

“末将柳元景見過淑妃娘娘。”

柳元景還是當年清瘦的模樣,只是黑了一些,眉宇間多了沉穩內斂之氣,“柳将軍?怎會…?”

玉錦從偏廳奉茶過來,見到地上叩拜的柳元景情緒激動起來,急忙護在我面前,“柳元景,你這次又想幹嘛?我家小姐已經和建康城沒有關系了,你趕緊走……”

我當下吃驚,玉錦似乎同柳将軍是宿敵,從來就沒有過和平共處的時候。

“玉錦姑娘誤會了,末将來是為了……”

“你走…”

我止住玉錦的呼嘯,“你去拿着點心過來。”

不情不願的走開了,終于。

招呼沈慶之和柳元景坐下,低頭小心地抿了一口手邊的蟲草茶,“柳将軍今日前來該是找王爺的了?”

沈慶之領着他過來我心裏便猜測到了一二,只是不經過劉駿之手,不合情理。

“娘娘,末将此次過來是專程尋您的。”

我心裏疑惑漸生,內室裏的碳火不時發出噼裏啪啦的炸裂聲,屋子裏依然溫着春日般的暖意,突然柳元景再次跪倒在我的腳邊,小心地掏出胸口的錦書,“皇上臨死前就料到了太子謀反近在咫尺,命令末将要是皇宮內亂便帶着這封信來武陵找王爺,無奈王爺心性淡泊,只好求沈将軍帶末将來找娘娘。”

我看了一眼端坐一旁的沈慶之,完全可以理解為是他,直接将柳元景帶過來見我了,劉駿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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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太子弑父奪位,如今也只有武陵王讨伐……”

聽了之後我大概是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整了整袖口的褶子,淡笑道:“柳将軍還在建康城裏當值,不怕回去之後太子起疑心?”

“……栗州入冬鬧荒,太子命末将押送糧草……”

“那就是擅離職守了。”

“末将一心為宋,沒有半點二心。”

“太子腳下當值也可以為宋盡忠,柳将軍不必太過糾結于哪個君王。”

我故意将君王二字咬字重了些,起身回絕了他們接下來的說辭。

夜裏雪已經緩了下來,地上的腳印又被再一次覆蓋,依然是無人問津的碧落閣。我披着頭發掌了一盞青燈坐在案桌,從袖口将錦書托在掌心,先皇的字跡在我眼裏顫抖,一一清晰。

朕氣數将至,唯願吾兒太平一生。

當年皇上并沒有因為惠妃打入冷宮而放棄她,只是她以為皇上鐵石心腸央求皇上善待劉駿,虎毒尚不食子,何況這個孩子是他最愛的人生的,皇上故意冷落卻私下早已将哺乳的奶娘和宮婢都撤換成自己的心腹,特意将李嬷嬷留在長樂宮照看,大內侍衛沈慶之因誤傷龍體被革職,是被安排到惠妃身邊,皇上始終是在竭盡全力地保護她們。

惠妃終究是不懂皇上的心,劉駿五歲便仙逝了,不忍心來日被宮廷勢力迫害,皇上表面上将劉駿流放武陵封地,就是為了保護他,而對于天子來說最好的保護就是遠離……

心裏被觸動了,玉錦提着碳盒到暖爐前最後一次加火,“小姐在看什麽?”

“皇上早就知道!”

“知道什麽?”

“當年他向皇上要過我,只是皇上不能應,不讓他和建康有一點點的聯系……”

是皇上,他一步步将我送到了這裏,劉駿的身邊……

我讓玉錦托府裏的人找了武陵最好的工匠,以黑金檀木做底,在碧落閣為先皇設了一個靈位。

大宋元嘉皇帝劉義隆之靈位。

此後我從未有提及柳元景的事,本打算等着王昭恢複一些讓劉駿親自來盡孝。不日,朝露院來訪。

匆匆忙忙已經過了臘月,王昭的臉上顯出了少有的清朗氣息,我褪去了多日以來的深衣,略微施了些脂粉,她已經能夠走動了。見我進門,她便要起身行禮,拖着手回絕了,稍稍坐定,桌上的酒爐滾着熱氣,随即王昭秉退左右,我意會到了些什麽瞥眼讓玉錦也出去侯着。

“玉錦姑姑不是外人,就別跟着出去凍着了。”

王昭臉上看不清的雲淡風輕,從暖爐裏燙好的酒一一斟滿,“第一杯,妾身謝謝娘娘的恩情,是娘娘給了王昭一生裏最美好的時光。”

一飲而已,有些嗆喉,她的臉上飄現了一絲紅暈。

我擡手欲接下她的酒盅,“還有!”

“第二杯妾身要敬天,謝謝老天爺,讓妾身又活了過來。”

“最後一杯,”王昭眼裏透着悲涼的寒光,“敬惠南姐姐。”

我心頭一震,像是五雷轟頂之災,玉錦怒指,“放肆?夫人不可失了禮數。”

“放肆?外人聽了尚能說個大逆不道,玉錦姑姑知情難道也是大逆不道?”我看到了那眼裏浸透的失望,“即使娘娘是皇上的女人,他還是念念不忘,心心念念着,我感謝娘娘,因為在江州,我第一次走進了王爺的世界,可王爺的故事裏只有一個你……你…一個人,毀了兩個人……”

“王昭!”

憑空一聲大喝,劉駿的臉僵在門外,像是巅峰上的風月寒冰。

我起身逃離,玉錦緊緊追着,王昭在擊垮我的一道道築壘,碧落閣門窗緊閉,我要密不透風。

“南兒……”

“別這麽叫我。”想到了王昭的一字一句,心裏的罪惡像是在擠壓着令我窒息,身子靠着門框漸漸下滑癱倒在地。

“王爺回吧,夫人大病未愈,胡言亂語,好生照看!”

門外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聲響,玉錦蹲在我身旁再一次要将我扶起,“小姐,他走了!”

走了。

元嘉二十九年末,太子劉劭稱帝,暴君政道激怒了各路英豪,百姓苦不堪言,流民四起,深受朝廷迫害的番地紛紛建立了流民割據勢力,武陵郡讨打之聲更是鵲起,無奈武陵王遲遲不肯,荊雍軍箭在弦上只得作罷。

又是一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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