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結巴小夥
阚齊斜睨着老武,說:“所以你把東西交給了一個送快遞的?”
老武遲疑的點點頭:“是,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然佛像肯定得被搶走。”
周冠難以置信道:“你怎麽一路上都沒跟我說這事啊?害我一直以為佛像被搶了……”
“現在不是說了嗎……”老武嘟囔道。
“你……”
“他叫什麽?哪個快遞公司的?”阚齊不想聽廢話。
老武頓時虛了:“我、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名字……”
阚齊一聽這話,一股邪火竄上頭頂,他壓下了想發飙的憤怒,淡淡道:“那你心還挺大的,你還真把它當一坨破銅爛鐵處理了?”
“但我記得他是申通快遞的……”老武瑟瑟的看着他。
阚齊跟他對視了兩秒,一拍桌子:“看我幹嘛?還不趕快給我把那送快遞的找出來!”
十幾分鐘後,楊小歡從樓下跑上來,說:“齊哥,找到那快遞小哥了。”他把手裏打印的A4紙遞給阚齊。
阚齊接過來一看,姓名:明朗,手機:135XXXX1264,住址:五一路小街角馬礦單位房201號。
阚齊一秒沒耽誤,抓起桌上的外套就要走。
楊小歡問:“齊哥,現在就去嗎?”
阚齊回頭反問:“難道你還想去郦水酒店吃個套餐嗎?”
“那……您不都訂好位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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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齊眯起眼睛,慢吞吞的說:“那要不要我再幫你叫兩個小姐姐邊吃邊給你來個全身按摩……”
“不用不用不用,我随便說說的齊哥,”楊小歡擺擺手,他知道再說下去自己會是什麽下場:“我們現在就走,我去開車。”
周冠站起來:“齊哥,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阚齊回絕了:“你跟老武在這兒等陳醫生過來就行,不就是去找個送快遞的拿東西麽,不必那麽興師動衆。”
周冠一想也是,自己現在這一身血的樣子出門連小孩兒都得吓哭,他就別瞎摻和了。
晚上七點多,阚齊來到小街角,他下車看着眼前這一排比他年紀還老的單位房,以為自己走錯了——這排房子用殘破不堪來形容真的一點都不過分。外牆是紅磚砌成的,一共有四層樓,有的大半個陽臺都被爬山虎蓋住了,有的窗戶玻璃已經被敲碎,有的連防盜籠都拆了……看來大部分人都搬離這裏了,可想而知這地方有多破爛。
“嚯……這樓還有人住嗎?”阚齊都有些懷疑了,這房子估計外地民工都不會租吧?
楊小歡仰頭看了看,“住是肯定有人住的,”他指了指二樓亮着燈的房間:“這不就是?”
阚齊一看二樓果然有人在家,十有八|九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吧?
倆人上了樓,敲響了201室的防盜門。
這防盜門起碼裝上二十多年了,還是綠漆的,都生鏽變形了,能防賊嗎?不過……就住這房子的人而言,小偷來了都應該是含淚離開的吧?
門開了,是一高個兒小夥子,正隔着防盜門打量着他倆,似乎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來敲門。
“你、你、你們找……誰?”小夥子問。
聽見他說話的方式阚齊的心就落地了,沒錯,老武說的就是這結巴。
阚齊禮貌的一笑,說:“請問你是明朗嗎?”
小夥子猶豫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警惕,“是。”
阚齊松了一口氣,接着說:“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我一個兄弟在柿花巷交給你一個包袱,讓你幫他保管對不對?”
“對。”
“太好了,”阚齊笑道:“我現在就是來取回那件東西,麻煩你把它給我。”
“不行。”明朗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阚齊的笑意瞬間僵硬了,“為什麽?”
明朗一字一句道:“東、東西是他交、交交給我的,要取回也應該是他來……來取,不是你。”
阚齊強迫自己保持着笑臉:“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兄弟現在不方便過來,但那東西對他來說尤其重要,他沒法兒等,所以就讓我……”
阚齊話還沒說完,明朗就轉身走進屋裏,隔了不到五秒鐘,拎着一個包袱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訴你的兄、兄弟,東西在我這兒,不、不不會有事,要取,就讓他自個兒親……親自來取。”
當阚齊耐着性子聽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內心的山呼海嘯讓他差點兒沒控制住自己當場就把這防盜門給砸了,眼睜睜看着他的無量光佛近在咫尺卻觸之不及,那叫一個焦心!
“你少在這兒嘚嘚,讓你拿給我們你乖乖拿就是,瞎幾把扯什麽……”楊小歡也不耐煩了。
明朗還是一臉正氣凜然,搖搖頭:“不、不、不不……”
“卟卟卟卟你放屁啊?”楊小歡指着他:“我勸你聽點兒人話,趁我哥還沒上火趕緊給我把東西送出來!”
阚齊示意楊小歡閉嘴,微笑着說:“行,那趕明兒讓我兄弟自己過來取吧!謝謝你啊!”
“不客氣。”
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朗最後說的這三個字讓阚齊莫名的火冒三丈。
明朗鎖上門轉身走進屋裏。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從陽臺探出頭來,問道:“兒子,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明朗微微勾起嘴角:“我……朋友。”
“你朋友?怎麽不請人家進屋坐坐?”徐華芳問。
“他們……他們還有事,改天再、再來坐。”
明朗走到陽臺,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竹簽兒和半盆腌好的豬肉片,問:“媽,您今天穿了多、多少串了?”
“差不多五、六百串。”徐華芳說着拿起竹簽,繼續将腌好的肉片一點一點穿在竹簽上。
“還差多少?”
徐華芳朝那半盆豬肉努努嘴:“喏,全部穿完。”
“我幫您弄吧!”明朗洗洗手,擡了顆木凳坐下。
徐華芳看看兒子,慈愛的笑道:“這幾天在快遞公司還習慣嗎?”
“嗯。”明朗低頭熟練的穿着肉串。
“累不累?”
“不累。”
“胡說,送快遞哪有不累的?”
“唔……我覺得不、不累。”明朗倔強道。
“鬼才相信!”
明朗頓了頓,說:“媽,過幾天我想晚上騎車送、送、送外賣去。”
徐華芳不解:“為什麽?你白天不嫌累還是怎麽着?”
“我真……真不累。”
“不行。”徐華芳一口否決。
“我送快遞只是白、白天,晚上又沒事,閑着也……也是閑着。”
“不行。”徐華芳不跟他扯那些沒用的。
明朗撇撇嘴,默默地嘟囔了一句:“我已經決、決決定了。”
“你怎麽……”
“我答應你,我少送一會兒,淩晨一、一點以前,我肯定……回來。”
徐華芳擡起眼睛,一臉質問的看着他。
明朗抿抿嘴,低聲說:“那、那就十二點……”
徐華芳沒再說什麽,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兒子,跟他爸一樣犟得像頭傻牛!從小到大都是沉默寡言,三棒子打不出個響屁,在外頭吃了虧從不往家裏講,受了委屈自己憋着,再苦再累一人擔着,根本不讓她有操心的機會。
再加上現在徐華芳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每個月光吃藥就得兩千多塊錢,明朗之所以會做出晚上再去送外賣的決定肯定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入不敷出。她知道對于兒子而言自己就是個包袱,這兩年因為她的原因,兒子的對象談一個崩一個,剛開始都是挺好的,但在知道她家情況後基本就都知難而退了。
可兒子從沒表現出一絲不滿,他始終很淡定,說随緣就行,家裏的實際情況就是這麽回事,人家瞧不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而且明朗不止一次對徐華芳說過,相對于結婚娶媳婦兒,他更願意一直陪在老娘身邊……
明朗越是懂事,徐華芳就越是擔心,越覺得虧欠。
走下樓上了車,楊小歡說:“齊哥,咱跟那小子隔着門啰嗦什麽啊?就那搖哩晃蕩的破門我一腳就踹開了,直接把東西搶走不是更簡單?”
阚齊冷哼一聲:“怪不得說你是人頭豬腦,你嫌事鬧得不夠大是嗎?非得驚動派出所才滿意是吧?”
“……”楊小歡沒再吱聲。
阚齊回到公司的時候陳醫生剛幫老武和周冠處理好傷口,說都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休息兩天等傷口愈合就沒事。
“這回又跟什麽人結梁子了?大馬路上都敢截你們。”陳醫生問。
這話問到點上了,剛才一直忙于落實佛像的蹤跡,阚齊還沒認真研究過這個問題。
這佛像是阚齊從老撾一個倒賣古董的老頭手上拿到的,沒有經過任何中間人,從兩人取得聯系到最後的交易也就一個多月時間,全程知道這事的就只有那老頭。何況對這類常年倒賣古|董文|物的人而言,職業操守直接關系到他的人身安全,這消息應該不會是他放出去的,因為這做法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那究竟是誰呢?阚齊很是費解,他身邊還有誰跟他一樣如此熱衷于收藏?他真的想不出來。
阚齊躺倒在椅子上,問:“周冠,圍攻你們的那些人裏有眼熟的嗎?”
“我這邊沒有。”周冠很肯定。
“我也沒發現。”老武說。
阚齊問:“你倆是怎麽脫身的?”
“我把佛像塞給那快遞小哥後就往回跑,在胡同口被他們堵着了,他們在我身上沒找到佛像,打了我一頓就撤了。”老武如實說。
“我這邊……”周冠撓撓頭,“他們打着打着好像聽見有警車的聲音,于是人就慌亂的四處散了,我也趕緊跳上車回來了。”
這就奇怪了,錫江市就這麽屁大一塊地方,道上有點名號的人物大家基本都相互認識,有誰會冒着随時被警察逮捕的危險公然在市區襲擊他們?要是被抓了,任誰手裏拿着那佛像都沒法脫身,那可是文物,到頭來人財兩空不說,被抓進局子立馬就給你定個非法走私文物罪,随便就能判個十年八年,得不償失啊……
綜上所述,能有這行為的人十有八|九是個傻逼。
山高皇帝遠,阚齊暫時沒心思追究罪魁禍首是誰,眼下當務之急是得先把佛像拿回來,時間拖得越長就越危險。
“老武,”他從椅子上坐起來:“明天你跟我去找那結巴。”
“……”老武愣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齊哥讓自己跟他一起去找那快遞小夥,所以這意思是……
“齊哥,那佛像您沒拿到?”
阚齊氣的兩手一伸:“你他媽看我這樣兒像拿到手的嗎!人家說了,除了你,他誰也不給!”
說完,阚齊一甩手出去了。老武心裏悶笑,沒想到那結巴小夥還蠻耿直的!
這天晚上,明朗躺在自己床上,借着窗外照進來的燈光,手裏捧着佛像,輕蹙眉頭盯着看了好長時間……
第二天早上十點多,阚齊帶着老武來到五一路小街角,站在樓下瞧了瞧,二樓的窗戶是打開的,家裏應該有人。
敲敲門,屋裏有人應了一聲,但等了差不多兩分鐘才有人來開門,就在門打開的一剎那,阚齊愣了幾秒鐘,來開門的不是那個快遞小哥,而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
這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毛巾被,左腿到膝蓋位置是塌陷進去的,一看就是高位截肢。原來是滑着輪椅來開的門,怪不得那麽慢。
老太太見到他倆有些懵圈,輕輕問了一句:“你們是……”
阚齊給了老太太一個慣性的笑臉,“您好阿姨,我們是明朗的朋友,請問他在家嗎?”
“他出去了。”徐華芳隔着防盜門打量着這兩個人,穿的一絲不茍,收拾的幹幹淨淨,一看就跟自己不是一類人,沒想到兒子竟然還有這種朋友。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我找他拿點兒東西。”阚齊問。
“……他沒說,只說有事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阚齊偏頭看向老武,深吸一口氣,等了一夜,他的耐心已被完全耗光,就在他準備擡起腳把防盜門踹開的時候,徐華芳又說話了。
“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們進來等他吧!”徐華芳說着拉開防盜門。
阚齊不動聲色的收起擡到一半的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臉:“行,謝謝阿姨。”
走進屋子,一陣老舊磚房特有的氣味撲進阚齊鼻腔裏,屋子裏很潮濕,牆壁早已變得灰黃,牆縫被水漬滲透的痕跡還沒幹,看得出來采光不太好,但家裏收拾的還算幹淨。
整個房子大概就是五十多平米,一眼就能看完,家具少說有二十幾年沒換過了,款式早已過時,上面的漆水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度。尤其是組合櫃上的那臺電視機,居然是帶顯像管的?!老天,他家這是有多拮據啊?
徐華芳滑着輪椅給他們倒了兩杯水,擺在茶幾上,不好意思道:“家裏一般都不會有人來串門,來,喝杯水。”
見阚齊和老武都沒動,又補充道:“杯子……是幹淨的。”
“啊……不不不,您誤會了,我沒那意思,”阚齊也有點尴尬了:“我剛吃完早點,撐得很,不想喝水,老武,你喝吧,剛才不是你說口渴麽?”
“……”老武汗顏,他什麽時候說過自己口渴了?
徐華芳略顯期待的看着老武,不得已,他只能擡起杯子大大的喝了一口水。
“阿姨,您腿是怎麽回事?”坐着也是坐着,阚齊嘴閑問了一句。
“糖尿病引起的足部潰爛,後來感染了就截肢了。”徐華芳說的很輕松。
從她平淡的表情看得出來,對于截肢這事,她早已看開,不覺得有啥過不去的。
“你們跟小朗不是朋友嗎,他沒跟你們說過?”徐華芳問。
“啊……”阚齊吞吞吐吐道:“我們認識時間不算長,也沒打聽過他的家事。”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是小朗的戰友……”徐華芳低聲道。
阚齊眉頭一提,問:“小……小朗也當過兵?”這稱呼叫的別提多別扭。
當阚齊問出這個問題時,徐華芳整張臉立馬容光煥發,“看來你們跟小朗認識的時間真不長,等着!”
說着,老太太滑着輪椅進了卧室,不到一分鐘就擡着一個獎狀興沖沖的出來了,指着上面印的字:“瞅瞅,中國武警特警部隊雲南省總隊頒發的榮譽獎章。”
這倒是讓同樣當過兵的阚齊和老武感到很好奇,倆人湊上去看了看,上面明晃晃的寫着“明朗同志,于二零XX年在瑞麗參與中緬緝毒行動中表現突出,特授予中國武警雲南省十大忠誠衛士獎章……”
嚯,看不出這結巴還挺有實力,居然是特警?這倒是阚齊萬萬沒想到的。
“既然在部隊待的好好的,幹嘛要退伍呢?”
徐華芳又黯淡了,有些欲言又止,看得出來她對于兒子退伍這事耿耿于心。
“具體的過程他到現在也沒告訴我,只知道是四年前有一次在邊境執行任務時受了傷,傷到腦子,影響到他的語言神經和協調性,沒法留在部隊了,不得不退伍回來。”
語言神經?意思是……
“他以前說話不這樣兒啊?”阚齊有點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他還以為那結巴是天生的呢。
徐華芳點頭,“嗯,以前他那繞口令念的溜着呢!”
這時候門鎖一響,明朗回來了。他一推開門看見這倆人端坐在自己家裏,頓時神經不自覺地收緊了。
“你們怎麽……”
徐華芳見兒子回來了,笑說:“是我讓你朋友進來坐的,他們等你好一會兒了。”
明朗眼裏帶火的看看他倆,又看向徐華芳:“您、您知道他們是、是是誰啊就讓人進來?”
徐華芳愣怔了:“不是你朋友麽……”
阚齊拍拍屁股站起來,滿臉笑意:“阿姨,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既然小朗回來了,我們就不耽誤您了,”他指指老武,問明朗:“你看清楚了,這是不是昨天交東西給你那人?”
明朗斜睨了老武一眼,“是他。”
“那就好,”阚齊朝他勾勾手:“把東西拿給我吧!”
明朗冷聲道:“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明朗就是個堅定不移,一根筋到死的人,慢慢的以後會體現的越來越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