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章堂主沉默片刻,目光中突然閃過恐懼之色,語氣在夜色裏聽來陰森可怖,宛如鬼魅飄搖:“那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未成為玄武堂的堂主。
在此之前,我已聽說過段暄的名字,據說他是昆侖派不世出的驕子,甫一下山,便名動江湖。但他與我們素無瓜葛,我也只聞他的名頭,未見其人。
那一日正是石副教主的生辰,咱們蒼龍教在江湖中做些沒本錢的買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攢下不少錢財珍寶,石副教主又素來手面豪闊,既然是過生日,便在長江上列開數十條大船,飄行水上,大擺筵席。
當時場面熱鬧非凡,酒席又豐盛,酒菜流水價的送了上來,大夥兒正喝得七暈八素的很高興,忽聽江岸上遙遙傳來一個聲音,說道:‘在下昆侖段暄,請貴教石副教主說話。’
那聲音悠長低沉,順着水聲飄了過來,當真好聽得很,可是正在喝酒的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不禁變色,齊聲道:‘昆侖段暄?’
我眼尖,看見石副教主右手一晃,手中的一杯酒盡數倒在他衣襟上,他竟毫不察覺,顫抖着聲音說道:‘段……段暄?’嘿嘿,我一向敬佩石副教主是個高手,可沒想到一個名字,就讓他如此驚恐。”
他将石副教主說話時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衆人聽了,都想到當時這位副教主心中實是驚懼之極,雖時隔多日聽來,心下仍均是駭然。
章堂主續道:“那時我沒什麽本事,自然也無門路結識這等人物,雖然常常聽幫裏兄弟說起昆侖派中人人武功卓絕,段暄更是其中翹楚,但心下卻并不害怕,如今想來,真是沒見識得很。
當時我見石副教主神色緊張,心想他何等武功,為什麽倒露出驚懼之色來?這可叫老夫想不明白。”
一個大漢粗聲粗氣地道:“想必那姓段的威名播于江湖,手下或多或少有點技藝。”
章堂主嘿然道:“哼,有點技藝?你當誰都和你王老六一樣不成器麽?那時我見石副教主不安之色溢于眉目,心下好生奇怪,以我的職位,又不敢站近,只能立在我的堂主身後。
只聽得那自稱段暄的人又道:‘尊駕既不肯倒履相迎,在下只得唐突而來了。’
他話音剛落,江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疾風閃電似的在江水之上奔行,眨眼間便到了咱們蒼龍教的大船面前,身影一晃,掠上了船,拱手笑道:‘哪位是石副教主?’
那時……那時長江水流正急,怒潮洶湧,水聲漫天,但那人竟可在水面上行走,勝如閑庭信步,他上得船來,鞋襪不曾稍染水漬,這一來,自是人人悚然動容。”
先前那大漢道:“章堂主,你說他……他在水面上奔行?這怎麽可能?縱是少林寺那群禿驢們奉為神明的達摩,當年東來,也要憑借一葦之力,方可渡江,這人怎麽能夠在水上行走自如?”
晚本來別過了臉,對這群人毫不理會,但聽章堂主誇贊段大哥的武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素手托着雪腮,聽得入神,心下歡喜得意:“段大哥還能抱着我禦風而行呢,你們這群大笨蛋,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這麽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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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堂主嘆道:“王老六,我若不是親眼見到,決計不信世上真有這等神奇的輕功,相比之下,什麽‘登萍渡水’‘踏雪無痕’,可就不值一提了。
我看向那人時,卻見他白衣如雪,腰帶上懸着一柄鏽跡斑駁的長劍,居然是個風神俊秀的少年,我可怎麽也沒想到,他武功這麽高,年紀卻又這麽輕。
他奶奶的,在這之前,老子早就聽說過昆侖段暄是個天下罕有的美男子,那些女人見了他,一個個就像丢了魂似的,被迷得神魂颠倒,真他奶奶的不知姓段的用了什麽邪法。如今一見,登時服了,就憑他這張臉,果然天下女人都通吃,老子不服都不行。”
衆大漢聽到這裏,一齊擠眉弄眼,哈哈大笑。
章堂主道:“那少年一上得船來,就問哪位是蒼龍教石副教主。
石副教主還未答話,他眼珠一轉,目光凝注在石副教主身上,揚眉道:‘閣下想必就是石副教主,貴教中人做的好事!’
衆堂主聽得這話來者不善,一齊站了起來,望向石副教主,要他拿個主意。
石副教主勉強一笑,說道:‘段少俠大名如雷貫耳,老夫久仰了。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那姓段的淡然道:‘不敢,但我認識的一位姑娘,不知怎生被貴教一位堂主抓了去,敢問可肯放人麽?’
他話說得客氣,臉上神色卻很嚴肅,大有威逼質問之意。
石副教主也不和他計較,便問是誰近日搶了位姑娘,李堂主是個粗豪漢子,當下就承認自己确是在一日前搶了個漁家女回來,想要娶她當小妾,大大咧咧說男人三妻四妾,再也尋常不過,輪得到你姓段的來過問?
那姓段的冷冷地注視着他,森然道:‘李堂主,你要娶妾,辜負妻子,此事段某本就不齒,而且那位姑娘不想嫁你,你幹嘛将她搶了回去,逼她和你成親?’
李堂主粗聲粗氣道:‘小子,你又是那丫頭的什麽人了?你怎麽知道她不肯嫁我?’
那姓段的淡淡道:‘我本來不認識這位姑娘,但我曾蒙她贈送一尾鮮魚,算得相識。我今日路過,那位姑娘的父親哭着說女兒不肯去,卻被蒼龍教中的人将她抓走了,至于她到底願不願意嫁你麽,咱們将她叫出來,一問便知。’
我開始見他讨要那位姑娘,還道是他的相好,故此不惜與一個大幫派為敵,也要前來相救,誰知聽他言下之意,和那女子不過一面之緣,登時覺得這人的閑事,未免管得太寬。
李堂主知道若是讓那漁家女出來,她必定說不願意,黑着臉說道:‘小子,老子不管你在江湖上多大名聲,少管咱們蒼龍教的閑事,趁早滾得遠遠的。實話告訴你,老子早把那丫頭強占了,她現在死活都是老子的人了。’說着赫赫怪笑,神色得意嚣張,不可一世。
那段暄開始聽他謾罵,只是微笑着不說話,仿佛天生一副好脾氣,從不會生氣一般,但待聽到李堂主說早已強占那漁家女了,他臉色登時變了,冷森森說道:‘那你便該死!’
突然之間,李堂主發出一聲慘呼,我還沒看清,他右臂已被那姓段的斬斷。
緊接着李堂主左臂也齊肩而斷,血流如注,那姓段的出手快得不可思議,我從頭到尾也沒瞧清楚他拔劍,直到李堂主倒在血泊裏,哀呼不絕,一時卻不即死,衆人方才反應過來,都驚得呆了。”
衆大漢聽到此處,齊聲痛罵姓段的狠毒,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晚緊緊捂住了耳朵,心道:“段大哥做得對,你們強搶民女,才是狠毒呢!”
章堂主接着說道:“那姓段的袖手而立,更不看李堂主一眼。他适才雷霆殺人,臉色卻如王孫公子出游陌上一般閑适,當真叫老夫佩服。老夫當年地位卑微,常被這李堂主打罵,見他被殺,心中只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快意。
只聽他喝道:‘把那位姑娘交出來,否則蒼龍教之人,今日盡都葬身江底!’
石副教主一拍桌案,怒道:‘好啊,閣下不請自來,倒也罷了,一上來便殺了我教一位堂主,未免目中無人,欺人太甚。’
咱們蒼龍教不像那些假正經的名門大派,教衆抓一兩個女子玩,那是再平常不過,石副教主自己,便有七房小妾。
可這姓段的不過因為李堂主抓了那賣魚丫頭,就殺了李堂主,确實是目中無人,欺人太甚。
段暄聽了石副教主的話,笑了一笑,冷然道:‘再不交出那位姑娘,我便殺盡蒼龍教中之人!’
這人說到做到,但見他東轉西繞,滿場游走,一擊即殺,沒一個人能接住他一招,就連石副教主也葬身在他一掌之下,好好一個歡聚之筵,頃刻間被他變作鬼哭狼嚎的修羅場。
那時老夫見他逼近我,一掌便待拍落,石副教主武功勝我何止十倍,卻連他一招也接不下,何況是我?
我想跳水逃命,但吓得全身動彈不得,正想老命休矣,忽然聽見一聲‘段公子!’
那漁家女從船艙裏跑了出來,說來慚愧,正是那漁家女的一聲‘段公子’救了老夫性命。
段暄聽見那漁家女叫他‘段公子’,凝掌不發,回過身去,說道:‘姑娘,你還好麽?’
那漁家女嗚咽着奔向他,想要投入他懷裏哭泣。
那姓段的卻要裝作正經,那漁家女頗有幾分姿色,軟玉溫香投懷送抱,他居然不動聲色地躲了開去,嘆了口氣,說道:‘姑娘,得罪了,我送你回家。’
哼,他倒真是自居君子,隔着衣袖拉着那漁家女,飄然飛掠,那漁家女平安無事地被他帶到了岸上,随着他一起走了。
老夫神思恍惚,和活着的教衆們面面相觑,如同做了一場噩夢一般。
唉,想當年咱們蒼龍教在石副教主的帶領下,嘯聚江海,何等威風八面,現在卻淪落至此,只因此人一怒,蒼龍教從此人才凋零,不複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