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白虎堂主的目光中閃動着渾濁的喜色,陰恻恻地道:“既然如此,血債血償,便拿這小丫頭換姓段的一條性命。”
章天梁撫掌笑道:“白虎堂主和老夫想到一處去啦!”說着卻嘆了口氣,搖頭道:“只是抓這女娃兒回來之時,教主曾出現殺了韓老弟,改口說她只是要那姓段的來我教做客,這……這可為難得緊了。”
話音未落,廳外有人咯咯嬌笑道:“本座不過是想饒段公子一命,有何為難?”
随着話聲,一個黑裳獵獵的女子倏然從廳外直掠進來,不偏不倚地坐在當中的高椅之上,青絲飛揚,眼波流轉,冷豔而又妩媚,臉上缭繞着古怪的笑意,衆人被她嬌媚的眼光一掃,無不噤若寒蟬,如遇鬼魅。
這女子正是蒼龍教的姚教主,晚見她懶洋洋地斜倚在座位上,分明是個尤物,但頤指氣使,這幾個本來桀骜不馴的堂主在她面前便如溫順的大貓一般,不敢稍有放肆,不禁瞧得驚訝不已。
姚初晴震懾住諸人,心下得意,眼光一轉,似笑非笑地凝視着她,招手道:“小丫頭,你過來。”
晚慢慢向她走近,行禮道:“教主姐姐好。”
姚初晴凝望她片刻,媚笑道:“啊喲,我有這麽老麽?你便叫出姐姐來啦!”
晚聞言一愕,她不解姚初晴有意和自己為難,只道這位教主當真比自己年紀小,急忙改口:“額,對不住,我不知道,那叫你教主妹妹好啦!”
姚初晴一呆,驀地手掩丹唇,笑得宛若風中發顫的花枝,眸子裏卻漸次冰冷起來,發出殘雪似的寒光:“這位姑娘有趣得很,也美貌得很,這樣美的眼睛,連我見了都要心動,怪不得呢,那位冷冷淡淡的段公子也對你如此着迷。”
晚聽他說段大哥冷淡,心想段大哥何嘗如此?正欲反駁,待聽得後面,卻不由得臉泛嫣紅,壓倒桃花,心中甜甜的甚是高興,想道:“段大哥待我好,連別人也瞧得出來。”
姚初晴懶懶地靠在座位上,驀地笑道:“朱雀堂主近來勞苦功高,深合本座之意。堂主素來喜歡美人,本座便将這姑娘賞賜給你,做你老婆,如何?”
朱雀堂主滿臉喜容,站起來連聲道謝。
晚聞言身子一顫,剎那間臉上毫無血色,急退數步,顫聲道:“我……我才不要嫁給這個老頭子!”
姚初晴臉上媚笑愈發濃烈,語氣卻凍成冬日裏的冰塊,毫無溫度:“本座的命令,輪得到你這丫頭來反對麽?”
晚又驚又怕,轉身欲逃,姚初晴厲聲喝道:“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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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堂主巴不得一聲,身子一晃,便向少女抓來。不防眼前人影閃動,有人一把将晚扯了過去。
他看清來人,臉上殺氣倏發:“玄武堂主,教主已經将這姑娘賜了給我,怎麽,你要和我搶奪麽?”
章天梁和她同行許久,不免有些香火情,眼見朱雀堂主一把年紀,竟要搶奪小公主,不假思索地出手相救,随即反應過來,暗暗叫苦,心想他奶奶的,老夫怎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接連得罪教主和朱雀堂主?
心念數轉,沉聲道:“朱雀堂主暫且息怒。教主,這女娃兒不僅是段暄之妻,更是滄海之淵的鲛人,屬下曾經聽說,鲛人一族懷有至寶——滄月珠,但鲛人一族行蹤神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這鲛人少女,不妨着落在她身上,探得滄月珠的下落。”
姚初晴雙眼一亮,滄月珠之名,她早有耳聞,傳說此珠活白骨、佑長生,乃是天下無雙的奇珍,聞言又驚又喜:“章堂主,你說的是真的?”
章天梁颔首道:“不錯,老夫抓了這女娃兒的途中,她曾躍入水中想要逃走,當時她雙腿瞬間化為魚尾,必是鲛人無疑。”
姚初晴微一沉吟,招手命人擡進一桶清水來,潑在晚的身上。
水珠方甫沾染,少女的雙腿頓時恢複原貌,她在陸上站立不得,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委屈、驚懼、憤怒……心中閃過諸般情緒,紛至沓來。
小公主在族中極受國主寵愛,人人視她如仙女天人一般,不敢稍有冒犯,不料今日疊遭蒼龍教中的羞辱,反倒激起她心中頑強之念,睜大湛藍的雙眸,強忍淚水,眨也不眨地盯着姚初晴,怒意洶湧如海。
姚初晴眼見不虛,喜道:“妙極!小丫頭,滄月珠在何處?你說出來,本座便饒了你。”
晚昂首道:“滄月珠的下落,我的确知道。但你們這麽逼迫于我,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說。”
姚初晴嘴角微撇,橫眉望向她,冷笑道:“你以為本座不敢殺你?”
晚心中本是極為慌亂,臉上卻不肯稍有示弱,反駁道:“你自然不敢,否則我段大哥來了,你們誰也別想活着。”
姚初晴臉色陰沉地凝視她片刻,驀地雙肩發顫,咯咯直笑:“小丫頭,你口口聲聲說什麽段大哥,但你瞧瞧,他可有前來救你?”
她見少女幽藍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憂色,愈發快意:“段公子是昆侖派的天之驕子,哪家的名門閨秀,他配不上?莫非你以為他真的會喜歡一條小人魚麽?”
晚緊緊咬着櫻唇,低首不答。
姚初晴沉着臉冷冰冰地瞧着她,哼道:“這丫頭看着嬌滴滴的,性情竟如此倔強。哼,把她綁在高架上,一日不說出滄月珠的下落,便一日不給她食物清水。”
朱雀堂主眼見到手的美人竟然丢了,大為不滿,悻悻然來綁縛晚,滿心指望着能在這小美人兒身上占一把便宜,章天梁知他好色,忙道:“不敢勞駕朱雀堂主,區區小事,便由我來代勞吧!”
姚初晴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叱道:“本座也不敢有勞章堂主。”
章天梁被她一瞪一喝,作聲不得,知道自己偏袒女娃兒之意,已被教主識破,提心吊膽地見她喚了幾個女教衆進來,吩咐将小公主綁上大廳外的高臺,總算給了自己幾分面子,不曾假手朱雀堂主,方才松了口氣。
晚自幼居于滄海之中的人魚宮,嬌生慣養,肌膚嬌嫩,吹彈可破,剛被綁在高臺上不久,皮膚上就現出一團團淤青,襯着皎白如雪的膚色,愈加分明。
她一生之中,從未經歷過如此險境,擔憂害怕,遙遙望見臺下的諸多教衆烤着肉食,放聲談笑,說的都是江湖中的兇殺殘酷之事。
廳中火光熊熊,她只聽得身子發寒,戰栗不止,滿心想要捂住耳朵,奈何周身被縛,半點也動彈不得,那些粗犷邪惡的聲音一陣陣傳入耳中,少女如處夢魇,腦海裏突然浮現出祖母溫柔而慈和的笑臉,耳邊響徹着族人們無憂無慮的笑聲。
滄海之中,有的是嘩嘩流瀉的水聲,有的是漫長而寂寞的歲月,族人們大多數心思單純,極少争執,更沒有人間的波詭雲谲,爾虞我詐。
只是在那樣細數光陰如落花的日子裏,她從不曾想過,世上有人能夠輕輕一笑,便天高雲淡,山長水闊。
人魚宮裏驚鴻一瞥,她從未後悔認識昆侖來的青年男子,但是否如此迷茫地踏入人世,于她而言,當真是一個不該輕犯的錯誤呢?
有一個瞬間,她心底升起濃濃的迷惑,但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人間的長空那樣一碧如洗,承載着飛翔的鳥叢,仿佛滄海承載着翕忽的魚群;人間的蓮花那樣瑰麗莫名,在月色下盛放出令她念念在茲的絢爛。而人間的他,那樣溫文而慈憫,陪伴在她身邊,仿佛高山陪伴着流水。
頃刻之間,姚教主帶着冷笑的面龐在她眼前恍惚晃蕩,她的段大哥,是人人神往的天之驕子,又怎麽會喜歡一個鲛人少女?
他居于巍峨險峻的昆侖,而她的家卻是寂寞幽深的滄海。
從一開始,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是萬裏相隔,咫尺天涯,冥冥之中,到底是怎樣的緣分,讓她得以與他相識呢?
姚初晴命人诘問滄月珠的下落,見晚始終閉口不答,一臉驕傲神氣,怒火難抑,冷笑道:“本座倒要瞧這小丫頭能支撐多久。”
章天梁瞅着教主不備,拿了一皮囊清水,來到高臺,說道:“女娃兒,喝點水吧。”
晚抿了抿幹裂的下唇,喉嚨裏似有火燒,難受之極,嗔怒交集:“老頭兒你別假惺惺的,想從我這裏騙滄月珠。你也不是好人,我分辨得出來。”
章天梁本有此意,但一半也是見她未進飲食,臉色憔悴,不免有點心軟,見狀悻悻然地拂袖道:“老夫一片好心,怕你渴死,你既然不喝,那也由得你。”
過了一日,與章天梁分散四逃的教衆一撥撥回來,禀告道:“屬下等曾在途中遇到昆侖段暄,但他忌憚這小姑娘被我教擒獲,不敢動手傷人,只質問這姑娘的下落,屬下等忠于教主,絕不透露分毫,他無可奈何,只得放了我們。”
姚初晴聽得大惱,滿臉怒氣,叱道:“一群蠢貨!你們這麽回來,那段公子又不是傻子,難道還不會追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