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口是心非(二)

段無跡是不喜歡夜裏趕路的,因為潔癖。

夜裏不像白天,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可以及時洗去。有時候沾上什麽髒東西,要第二天才能發現,這讓他很不舒服。

而這次他選擇在夜裏趕回平教,斷然是受他父親的傳召了。邵慕白雖舍不得這小人兒,卻也識時務了一回,連夜将段無跡送了回去,放在段如風門口。

段無跡不喜歡受傷被別人看到,但卻很是信任段如風。這一點,就算是沒心沒肝的邵慕白也知道的。

段無跡被厲鬼擊中的那一下,中了魂毒,若沒有及時解毒,他斷然跟萬千中毒者一樣,要麽神情恍惚癫癡不堪,要麽沉睡不醒如同死人。還好邵慕白的捉鬼師不是閑職,當初他離開冥君殿時,冥君給了他一只包袱,裏面裝了三樣東西:一者,是他那晚用的扇子,名為“陰陽琉璃扇”。二者,是那天給秋然戴的無血骨簪。最後,便是此刻最有用的,能解魂毒的解藥。

他喂段無跡吃了藥,便潛進平教本部,将人放在段如風門口匆匆走了——畢竟,他這大舅子脾氣火爆,可見不得他這“對他弟弟有非分之想的登徒子”。

十日之後,段無跡已盡數痊愈,段如風問他那晚發生了什麽,他只說“被仇人盯上了”,問是誰救的他,他就說“不是哥救的我麽?我不敵那賊人,暈了過去,一覺醒來就在平教了”。段如風嘆氣,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派了一隊人出去調查,看看究竟是誰,敢對平教的小少主下手。

經過這一次風波,段莊下令讓段無跡先在平教多待一陣,避避風頭,短時間莫再出門了。段無跡不置可否,算是默認。

段莊,也就是現在平教的教主,段無跡唯命是從的父親。亦是名聲傳遍八川,如雷貫耳的大人物。

平教的生活很乏味,每日除了練功便是看武功秘籍,沒有第三件事可做。

這晚,段無跡沐浴後到院子裏吹了一會兒風,對着天上的圓月發呆。今晚的月亮很圓滿,如銅鏡般,毫無瑕疵。只是他總覺得這月亮欠點兒什麽,不如那晚的美。

那晚......想到此處,段無跡的眼睛裏多了絲不一樣的情緒。那個叫邵慕白的人,當真奇怪,一見面,就似曾相識樣地盯着他,還說些奇奇怪怪的話。自己分明那樣對他,他卻不惱,反而能撕破他層層包裹的冷漠僞裝,看透他心中所想。

果然,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真多,盡管這是他第一次出門,但也遇見了不少新鮮事,比整日鎖在平教練功好很多。

那個人,到底是什麽人呢?

看上去也沒什麽特殊,卻能看見鬼魂,還能在兩招之內解決戰鬥。究竟是什麽功夫?

想到這裏,段無跡心裏多了兩分期盼,唇畔勾了勾,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他在一塊石頭上坐着,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眸低垂,瞧着地上的影子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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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石頭他才叫人清洗過,很是幹淨,不然,照他潔癖的性子,是萬萬不會坐的。

待到半夜,亦竹來提醒他休息,才将他的思緒從遠處拉了回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又恢複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他沒有點燈籠,就着月光的亮度推開房門。然則,推開門的那一瞬,他便警惕地察覺到空氣裏不同往日的氣息,雖然只有不明顯的一絲,但他也委實抓住了。

推門的手頓了頓,又接着之前的動作,進屋,關門。冷冷坐到桌邊,側首。

“趁本少主沒動氣,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話音一落,頭頂當即傳來一聲寵溺的輕笑:“我從你心裏來,要把我趕回去麽?”

段無跡随之一怔,他認得這聲音!

擡頭望去,果然,一條腿盤在房梁之上,一條腿耷拉垂下晃來晃去的人,不是邵慕白又是誰?

段無跡下意識朝門外望了望,發現下人都退了,心這才放下來,對房梁上的人不冷不熱道:“你怎麽會來?”

邵慕白将盤在橫梁上的腿放下,手撐在梁上一躍,輕輕落在段無跡身前,“我這不是十天沒見你,想你了麽。”

段無跡懶得理他,“莫名其妙。”

邵慕白拍手,“對,就是這個莫名其妙,你說我怎麽就一見鐘情,對你喜歡成這樣了呢?不過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就是來跟你培養培養感情,其他沒什麽想法。”

段無跡側過臉去,冷冷道:“說完了沒有?說完了趕緊離開。”

“你怎的這樣冷漠?此乃萦繞我多日的真心話,你就這樣置若罔聞毫不在意麽?再說了,難道你就不想我啊?方才你在院子裏發那麽久的呆,難道就沒有一刻,是在想我?”

“沒有。”

“啧,口是心非。”

“牝雞司晨。”

邵慕白被罵得一時間失語,頓了好一會兒才埋怨道:

“你就不能別那麽毒舌嗎?好歹那晚你被厲鬼纏身,我可是負着重傷來救你,居然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燭火跳躍,似在訴說誰的不安。

這話讓段無跡怔了怔,眸子一垂,問:“你......傷勢怎麽樣?”

“謝天謝地,你總算良心發現一回。”

段無跡語氣驟冷,“當我沒問!”

“哪能啊!你方才都問了,我這還沒回答你呢你怎麽好意思收回去?”

邵慕白可憐巴巴地坐在他身邊,被潔癖的某人一瞪,在屁股挨到板凳的前一瞬又站了起來,接着之前的話道:

“我的傷口發炎惡化了,我又找我的那個朋友重新包紮了一下。不然,我早趕來見你了。”

段無跡擰眉,睫羽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陰影,遮擋了幾分寒意,“受了傷就歇着,別弄的像我害的你一樣。”

邵慕白驚了,“這話說的,好像那一刀不是你紮的一樣。”

段無跡一時沒能還嘴,想起這人重傷在身還瞎跑,還好巧不巧跑到平教本部來找死,心裏不由就生了怒火。

即便臉上還是冷冷的,不動山水的樣子,語氣已經不怎麽好聽了:

“你究竟來做什麽?再賴下去我便去叫兄長,饒是你武功高強,也逃不過平教的天羅地網。”

邵慕白求之不得,“那敢情好啊,到時候我就挾持你,把你當人質,威脅段如風。說不定還能趁機偷香你一口,那我是死也值了。”

“好了好了,別這麽生氣。”

邵慕白趕緊停止玩笑,打算說明自己的來意。再胡謅下去,這人估計真要動怒了。

“我今天來找你,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段無跡側過身不看他,似是厭惡,“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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