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藏火車卧鋪之行的頭一個晚上,同樣習慣晚睡的游宗堯無法适應車上的作息,而在火車上閑逛起來。
他不太喜歡小孩子,可走過幾節車廂後,偏偏就被一個小孩撞了個滿懷,他皺眉剛要把小孩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小孩卻拉着他的襯衣不松手,“叔叔,叔叔,你陪我玩嗎?”
游宗堯正無語,突然擡頭看見有個穿白色牛仔裙,黑色T恤的女孩,正坐在車廂中間的一個位置看書。
她的那件T恤,設計得有些別致,背心有一段雪白色的皮膚露出來。後頸被短發覆滿,偏耳廓從頭發叢中豎出來。目光再向下,他看到她的兩條腿從椅座上自然地滑下來,車上的白熾燈下是牛奶般的誘人膚色。
那一刻,他認為女孩整個人有些像是西方魔幻游戲中的精靈,身材修長,周身仿佛盈滿靈氣。
游宗堯揉了揉眼睛,心中自嘲了一番。
他已經到這歲數了,本不該再為偶然遇見某個女孩,而輕易的心跳加快。可此刻他的心跳偏偏就是快了。
不過最終,他還是将之歸結為緊張,面對競争對手的适度緊張。
沒錯,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他外甥女說的那個什麽果果。
俠俠這丫頭雖然說的廢話很多,但也有一句是說對了的。
如果沒有給出任何解密的引子,這将是無從突破的死局。
所以,也許現在正是機會。不妨給上一點提示,如果這個女孩真的像說的那麽神,那麽他也能感受到棋逢對手的快感,何樂不為?
……
孩子還在揪着游宗堯的襯衣不松手,可經過以上的心理過程,他改變了主意,不再與之争搶,而是把襯衣脫給了孩子。然後,将裏面穿的一件藍色T恤從長褲裏拽出來,揉亂了自己前額的頭發。
拿到游宗堯襯衣的孩子,把襯衣舉在頭頂,和弟弟玩起了超人游戲,在整節車廂跑來跑去,更歡快了。
不遠處看書的女孩被吵到,視線短暫離開閱讀器,看了一眼孩子,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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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宗堯見狀微微一笑。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發現馬上就沒電。于是打開游戲玩了幾局,直至電量完全耗盡,然後開始在黎絡不遠處裝作打電話。
他刻意放大音量,又刻意加快語速沒有停頓。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從褲兜裏掏出移動電源和數據線,連接好手機,走向黎絡。
他聲稱自己數據線壞了,懇切無比地問黎絡借數據線。黎絡沒有拒絕他,他把自己的數據線塞進兜裏,用黎絡的線連好手機。
一分鐘後,手機正常開機。
然後,他當着她的面,真的撥通了下屬的電話,吩咐起第二天的工作。
直至十分鐘後,他歸還手機線,以為一切在此完美收場,不會再有任何後續,可事實上并非如此……
黎絡敘述停止的時候,游宗堯也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來。
盡管他的好多小心思,比如在昨晚刻意接近黎絡時,那種心動與緊張傻傻分不清楚的感覺,黎絡并不可能捕捉得到,但大體上她在“尋找孟極”這種游戲層面裏,所應該捕捉到的信息都捕捉到了。
的确,很是厲害。
“你還落了一些過程沒說。”游宗堯四指在桌面上彈了彈,“你昨晚并沒有在拿到數據線後回包廂休息吧?”
昨天他回去的時候,因為黎絡沒有認出自己而有點志得意滿,從而放低了戒備心。另外便是那時火車正接連穿越峽谷與隧道,轟鳴聲變大,他因此分心了。
黎絡微微點了點頭,“首先從最開始,我就懷疑你和俠俠的關系,原因剛才已經說過了。其次,我猜想你應該會趁着我們大家集合時出現,因為那時候大家在一起談論的都是論壇的事情,你相對熟悉。根據談話內容,和各人的言談舉止,每個人的身份更加便于你識別。而且你還能借此機會,探聽下我們打算怎麽尋找你。但我當時在餐車上提前離開,并不确定在周圍坐着的哪位乘客是你,所以我一一大致記憶了他們的長相,當然也包括了你。正好坐在我們背後的你,故意用掉落那本故事會來刷存在感,但其實也是想借這種顯性反套路的行為,來降低我對你的懷疑。
後來,我的确在走廊上看書時,認出了你。不過并不是完全因為看見你的臉猜出來的,而是一點點判斷出來的。
昨晚,你最開始故意将電話講得很快,連個停頓沒有,不像真實的通話,而像是在背課文。我當時已經覺得很奇怪,但還談不上懷疑。随後你故意走過來管我借線,我覺得你熟悉,可是你故意修飾了風格,讓我不敢完全确定。所以當你還我數據線時,我偷偷跟在了你的後面。在一個小時前,我剛去過同一個地方給俠俠送藥,當時沒見到她上鋪的人,不過看到她對面鋪位睡的是一老一少祖孫兩,但他們都絕對不可能是孟極。所以當我發現好巧不巧,你居然和她住在一個包廂時,你必然就是她的那個上鋪。”
“綜上所述……”黎絡敘述中多半時間都是垂着的眼睛,這時候忽然完全睜開了,她看向游宗堯,聲音不大但異常堅定地說,“我斷定你就是孟極。”
衆人聽完她這番話,皆是愣了好久,有的是驚訝黎絡心思缜密,有的是一時沒有理解過來。半天後聽見有人先鼓了掌,衆人才跟着拍了幾下。
“啧啧,你這針尖一樣的敏銳觀察力,以後誰還敢娶你?”可愛多搓手吐槽。
“沒有,我這不是在游戲氛圍中,就理所當然有點草木皆兵了嗎。平時生活裏,我也是個迷糊蟲。”黎絡自黑道:“出門不辯東西南北,活了這麽大歲數,被坑過好多回呢。”
“果果,你就別給大家找平衡了。”認識時間不長,戰鼓卻是黎絡忠實的支持者,“你要是迷糊,我們都得被拐賣好幾次了。”
黎絡失笑,“你還別說,我12歲那年在一家醫院裏,還真的差點被人拐賣。”她說這話時,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擡眼看了一眼游宗堯,後者也眯着眼看她,像只狡猾的貓,但偏只有黎絡被她盯得胸口內的心髒“咚咚”直跳。
“好了,不管其他的了。總之我宣布本次游戲圓滿結束,再次熱烈歡迎宗堯加入我們的隊伍。”驢子率先舉了飯盒,沒有杯子,衆人只能碰了碰飯盒表示慶祝,“另外我宣布獲得獎勵的是信使。恭喜你,信使,如果明年BBS的夏季活動你還參加,你的車票錢我們給你報了。”
“什麽規則?不是果果找到的孟極?為什麽得獎人是其他人?”俠俠不服氣地問。
“隊長說規則時,你不在這兒。我們獎勵的是誰猜出找到孟極的用時最短,誰就獲得大獎。”可愛多給俠俠解釋道。
俠俠無語,看黎絡也沒說什麽,自己就也不再争搶了。
“受之有愧,要不這獎勵還是給果果吧?”信使推拒道。
“不用,不用……”黎絡兩只手在半空中擺了擺,“我能找出大神,已經很有成就感。”也已經是此行最大的收獲了不是嗎?
“也是。”游宗堯夾了一塊雞肉到黎絡碗裏,“犒勞獲勝者的。”
俠俠又從黎絡碗裏把肉夾回到游宗堯碗裏,替黎絡非常嫌棄自己舅舅,說:“你真是的,筷子上都是你的口水,你好意思給果果吃嗎?”
衆人被俠俠的嫌棄表情逗笑了,只有戰鼓注意到黎絡這時耳朵紅了。
次日下午,略顯漫長的火車旅程終于結束了。
到了住的客棧後,以可愛多為首的衆人,張羅着要去逛街,要去吃本地美食。
黎絡累虛脫了,說不想去了。
俠俠本來想陪黎絡,但沒有禁住美食的誘惑,于是拜托了懶得再出門的游宗堯照顧下黎絡。雖然她知道游宗堯照顧自己都夠嗆,但起碼他這不肯自己吃飯的毛病,還能張羅着黎絡等下一起在附近吃點東西,也算是順便照顧了吧。
黎絡在屋裏睡了兩個小時,醒了後感到很強烈的偏頭疼,整個右半邊腦袋又沉又疼,人還有點冷。于是她裹了衣服坐在被子裏,沒想好要做什麽,迷迷糊糊靠着床頭又要睡過去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等一下,這就來。”她開門一看,是來送開水的服務員,她接了暖水壺,剛要關門,忽然有人從外面抵住了門,黎絡擡頭從縫隙裏一看,竟是游宗堯。
“孟極……大大?”
“叫我游宗堯吧。”
“哦,對不住,我忘記了。”
“沒事。你餓嗎?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
“可……可以,你等我一下,我進去換個衣服。”黎絡說完要關上門來着,被游宗堯再次推住。
“可以進去等嗎?”
“……啊?”
“開玩笑的。看你吓得臉都白了,”他笑着說,“你去吧,我在門外等你,但要快一點。”
“好。”黎絡關上房門,沖進衛生間,不大高興地對着鏡子看了半天,好像臉的确是有點白了,唉,這就有點沒出息了。
黎絡沒想到自己在拉薩吃的第一餐,竟然是在一家川菜館子。
點菜的時候,服務員上了菜單,游宗堯點了水煮肉片和醋溜土豆絲,黎絡點了一個蒜蓉菜心,外加兩碗米飯,兩個人都覺得十分ok了。
整個吃飯過程中,有點尴尬,主要是黎絡尴尬。
她很想跟游宗堯多聊幾句,但是游宗堯似乎挺餓的,吃的又快又多,反倒是她因為頭暈暈的沒什麽胃口,很快停下了筷子。
餐後,游宗堯把賬結了,黎絡已經加了他微信,給他發了AA的餐費,他答應會收,不過實情是到第二天紅包自動退回了黎絡賬戶,他都沒收。
七月份算是西藏的旅游旺季了,天黑了,路上人一點沒有變少。
黎絡和游宗堯吃完飯,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在路邊溜達了一會兒,然後跟着幾個磕長頭的信衆慢慢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然到了他們住的客棧樓下。
游宗堯住在二樓,黎絡和俠俠在一間,住在三樓。
黎絡上樓的時候,人有點搖搖晃晃的,游宗堯看出來了,拎住她肩上T恤的布料,以防她人往後栽倒,“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點……頭暈……”
他手覆蓋在她額頭上,發現黎絡已經燒得很嚴重了,“你怎麽不早說?!”
“剛才還可以的……” 在外面時真的還好,可一回到屋裏,就不行了,頭暈的厲害。
“別說了,我帶你去醫院。”
“诶……我不去醫院。”太麻煩了,太折騰了,睡一覺應該就能好的,況且……“你也累了。”
“你還管別人呢?先管好你自己吧。”他嘆了口氣,正經得有點吓人,眉心微微攢聚,說話口氣一點也不客氣,根本不像是剛認識不久的。
游宗堯用手機叫了車,等車到了,為了方便照顧,他陪着黎絡一起坐在了後面。
黎絡一上車挨到舒服的座椅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來,視野裏明晃晃的,早就不是快車上的昏暗環境了,她吓得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看見床邊趴着一個人。
她這才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是自己發燒了,被游宗堯帶來了醫院。她看着他後腦勺翹起的一縷頭發,忍不住擡起手,輕輕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火車具體運行時間,不是實情,單純為劇情服務。
這是從沒寫過的男主類型,他不完美,但希望真實的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