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天且行且停，雖然風光對于這幫看遍名山大川的人來說也就還好，但是勝在一群人十分熱鬧。
晚上衆人投宿在工布江達縣的度假村內，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前往林芝周邊一帶。因為是旺季，他們只找到一家青旅，倒是很幹淨的地方，但是上下鋪的形式，而且由于床位有限，需要男女混住。
俠俠本來是拒絕的，說要睡到車上去，但黎絡勸了幾句，也就妥協了。
黎絡不是第一次住這種房間，有一次國外出差，條件艱苦，也和同事住過這種旅社。但同屋的還有很多老外，男的女的，體味很重，她被熏得一晚上都沒睡着覺。
青旅每個房間的床位是固定的，分別是8個床位的房間與4個床位的房間。八人間已經住滿，現在能提供給他們的是四人間。但是他們一共需要的8個床位分別分布于三個房間。
也不知道老板怎麽安排旅客住的，有一間全空的房間，可供四人入住；另外兩個房間，一間剩餘1個床位，一間剩餘3個床位。
他們這一隊人，三女五男，如果優先照顧三個女孩睡在一個房間，那麽總要有個男人和他們在一間。
“這福利給誰也不合适啊。”衆人圍在青旅大廳的兩條方桌拼成的長條桌上吃飯，驢子笑嘻嘻地說。
“我放棄。”游宗堯是拒絕的，雖然他嘴上愛占便宜，但如果真讓他自己單獨和三個女的一起睡，那真是要尴尬癌發作了。
“我退出。”戰鼓看了黎絡一眼，但後者沒看他。
“呃……”可愛多舉手，“要不還是我吧。我在男生裏年紀最小，可是團寵，姐姐們和我在一起肯定開心。”可愛多對三位女士比了個心，和他的肌肉身材違和感-100分。
“你毛你啊！”俠俠給了可愛多一記暴擊！“我看還是使者或者隊長來吧，你們二位最穩重，和我們一起，比較有安全感。”她這言外之意就是把自己舅舅也從穩重男士之列排除了。
“那我看還是隊長吧。”婷婷說，屋裏除了她自己，還會有其他兩位女孩子，所以她寧願不跟男朋友一間房間。
“那行吧，哈哈哈哈！”驢子笑，“感謝大家的信任了。”
至此分配完畢。
隊長驢子和三個女孩一間，可愛多、信使、戰鼓一間，而游宗堯自己和三個陌生人一間。
晚上，他們住的客棧和旁邊客棧在一處搞篝火晚會，參加的人每人交80元錢作為餐飲費。
這次來活動的都是喜歡熱鬧的主，所以雖然這錢很快收齊，晚上八點衆人在舉辦地點聚齊，等待着吃吃喝喝。
晚會一上來，就有穿藏袍的小哥哥給大家敬酥油茶(後來知道是漢人)，那個腥味兒，初入口黎絡有點受不住，喝了幾口沒想到适應了，一杯茶很快見底了。
她目測來參加活動的，包括他們的人在內有不到30人吧，有半只羊架在衆人圍着的火堆上烤着。黎絡十分懷疑，一會兒能分到自己嘴裏多少肉。
坐在旁邊的可愛多這時說：“果果，你有同感嗎？在家裏看什麽都不想吃，一出門看什麽都好吃。”已經有人把剛才裝茶的杯子收走了，可愛多不滿足地舔了舔嘴唇。
“有，不過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黎絡說，“像你這麽大的男孩，現在還不會做飯吧？”
“你也太小看我們95後了。”可愛多邊比劃着數字“八”邊說道：“我們中原人士特別愛吃面食，小爺我從八歲，就開始幫大人包餃子了。不過現在為了健身，吃的少了。”
“有毅力。”黎絡偏頭看向另一邊的俠俠，“那……俠俠呢？”
“唉……你別看我。我是不會做飯的。”俠俠說，“可能是受基因影響吧，我媽媽也不太會做，所以從小我家裏經常下館子。不過，我舅舅倒是很會做飯的。”
“哦？”黎絡低着頭，頭發跟着垂下來，她看向剛才游宗堯坐的位置，卻只看到一個空缺，人不知道哪去了，略有點失落地說：“這倒是看不出來……”
“以後你就知道了。”俠俠說。
“啥？”
俠俠驚覺自己表達得唐突，急忙補救道：“我意思是以後咱們回了B市，我們可以去舅舅家蹭飯。”
黎絡微笑，“你前幾天還說你們平時也不怎麽來往，關系不好，平時也就在家庭聚會碰到面。”
“對，但也沒那麽誇張。”俠俠說，“其實我和我舅舅不太和是因為，我姥姥去世的早，所以長姐如母嘛，我舅舅幾乎是被我媽帶大的。姐弟兩感情非常好，但我媽媽結了婚生了我之後，我媽媽自然就把精力放到我身上了。”俠俠以手掌遮住嘴，湊到黎絡旁邊壓低聲音說：“所以我從小都覺得舅舅是嫉妒我。”
“也許……”黎絡站起來，“你們先玩吧，我回去上個洗手間。”
她借着稀薄的月光，一路向青旅走回去。
俠俠說游宗堯幼年喪母，而她自己也是同樣，母親很早過世了。但她卻沒有游宗堯那樣幸運，有一位體貼的姐姐。
“你在哪呢？”她回去後，沒在大堂看見游宗堯的身影，發了條微信給他。
大家都去篝火晚會了，羊腿也在火上被烤得滋滋流油，帥氣的僞藏族小哥哥給大家獻上雖然蹩腳但真誠的表演，氣氛被帶得持續上升，疲憊的旅人怎麽可能有理由舍得下這樣熱鬧的場合？可游宗堯卻偏偏反常态的不知所蹤。
“我在天臺。”
過了五分鐘，本來已經向篝火攤子走回去的黎絡，在半路上收到了游宗堯的信息，然後她想都沒想就轉過身往回走。
她順着樓梯一路往上爬，等到了游宗堯說的所謂天臺，黎絡不禁有點腿軟。
他說這裏是天臺說的有點大了，其實就是二層樓的青旅房頂而已。且，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她看見有個瘦高的身影站在較遠的邊緣處。
那個位置，黎絡真的擔心一陣風過來，就要把他吹下去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穩定了心神，略有點顫顫巍巍得朝那邊走過去。大約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吧，遠處的人雙腿沒動，上身微微轉過來一點，“先別動，等我再抽兩口，你再過來。”
“哦……”黎絡這才注意到他在抽煙，稀薄白霧似的煙氣順着他的指尖袅袅飄向夜空。
他站的位置正好背向着篝火晚會的方向，因此他的正前方是與星空相交的荒野。
遠方，星星閃閃爍爍，大地寂靜無聲。
而他，看起來有些落寞。
黎絡隐約覺得，游宗堯的情緒不會無緣無故走低，所以現在他狀态不好大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好了。”他把煙頭丢在腳邊，踩了兩腳，“你過來吧，小心點。”他往回走了一些，像是在迎接黎絡，但很快又背過身去。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她側擡着點頭觀察他的表情，可光線不夠，看的不是很清楚，“開了一天車太累？還是，心情不好？”
“嗯……”他盤腿坐到地上，“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和你一樣，對高原不适的人嗎？”
“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女孩？”黎絡跟着坐下來，故意逗他道，“嫁到國外的那個？”
游宗堯終于別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眼睛彎了彎，看着像笑了，但沒有他平時的溫度，接下來講話的口氣倒是仍算得平靜，“她其實已經過世有幾年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黎絡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聽到這樣一個事實，她也感到一陣失落。
不是為不認識的人哀傷。
只是……死亡太重。情感的天平難保不會傾向于死者，而她也許永遠湊不齊足夠的砝碼與之相較。
“其實也沒什麽……”游宗堯說，“她都過世很多年了。往年我也不會特別想起這些事，只是今年剛巧來了這裏，想起那一年學生會組織志願者活動。我們作為幹事，組織大家到青海支教過一個月。那次，就是陪她在那裏過了一個生日……我只是……有點……”
倒還是第一次見他說話支支吾吾成這樣，想來，嘴上說着沒事，心裏還不知道有多難過。
“游宗堯……”黎絡側過身來看着他，張開了雙臂，“要不要來姐姐懷裏好好哭一下？你放心，我保證不跟你外甥女說。”
“……”游宗堯愣了兩秒，擡手彈了她腦門一下。
黎絡放下胳膊，倒是樂得看他的神情在自己這個玩笑後變好了一點點，她轉過身子，但轉到一半，自己竟突然一下子被抱住了。
這人怎麽這麽……突然……改變主意……
“會……有點冷……”他下巴墊在她肩膀上。
“你……你就穿了個T恤，怪誰呢，當然冷。”
“不是。我說你冷。”
我不冷……！黎絡心想。
不過這話她沒說出口，總要，給他一點點面子，不能揭穿……
沒過多久，他就松開了她，”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好像對我們重要的人，最後都會一個個離開。”
黎絡聯想到剛才俠俠說的游宗堯母親幼年過世的事，又想到照顧他的姐姐最終有了自己的家庭，最後聽到他說青梅竹馬遠嫁他鄉最後離世的變故……
現在他會說出這種喪氣話，似乎也就不奇怪。
“不會的。”她還是要引導他往積極方向想。
“為什麽？”
“說不清楚。”黎絡往上拉了拉自己外套的拉鏈，看着遠方過于夢幻不真實的星空，長長吐出一口氣，才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我有一個朋友，和你一樣，也是小時候母親就不在了。她是爸爸和爺爺奶奶養大的，她小時候特別懦弱，經常被親戚家的哥哥和妹妹欺負。她呢，從小就是一只醜小鴨，大人也不喜歡她。一直等到青春期她開始發育了，才開始有點像個小姑娘的樣子。就在她長到12歲的時候，一天早晨，她的堂哥趁她上衛生間回來，竟然把她用力拖進了房間，想要……強………奸她……”
黎絡說到這裏暫停了敘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麽。
游宗堯沒看她，沉默牽住了她搭在腿上的手，觸及皮膚的瞬間，他只覺得柔軟而冰冷。
作者有話要說： 小手冰涼，給你捂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