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拿了幾件成衣,雲錦又幫葉靜姝選了幾個當下時興的款式,這才親自送她出門。

阿梅在一旁多嘴,說她忘了四少的吩咐,還得再拿幾件寝衣。葉靜姝大窘,心中暗自後悔帶阿梅出來。雲錦卻笑了笑,倒是真給她挑了幾件,一并裝入了袋子裏。

葉靜姝臉有些挂不住了,道了謝就趕緊領着阿梅出來了。

司機小劉給她們開了車門,阿梅将衣服袋子放了進去,動作有些磨磨蹭蹭的。葉靜姝看出她有幾分不情願,估計是還沒玩夠不想回去,于是吩咐她去臨街的百味齋買點兒點心,阿梅聽到之後歡快的應了一聲,颠兒颠兒的跑遠了。

葉靜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放心的回過頭來,見小劉依舊給她拉着車門,于是瞅了眼車後座,猶豫了一下,也是不想幹等着。

她擡眼四下看了看,突然瞧見對街有間熟悉的書店,于是趕緊跟小劉說了一聲,然後便獨自穿過街區朝那家書店走去。

葉靜姝上學的時侯就經常來這家書店,雖然這裏離她住的地方并不近,價格同比于其他的書店也要稍稍貴一些,但是這間書店卻有一個十分吸引葉靜姝的地方,那就是這裏的外文書籍是南京城裏最齊全的。

葉靜姝愛看書,尤其喜愛外國文學,這點或許是受父親的影響。

葉靜姝的父親出身書香之家,年輕時還曾留學過法國,雖然後來家道中落,隐于市井之中溫飽度日,但是讀書的習慣卻是一時一刻也沒有落下。用母親的話講,就是家中可以一日無米,卻不可一日無書。

雖然說這些話時母親是帶着明顯的抱怨語氣的,但葉靜姝卻也從未見母親真正的跟父親惱過,不僅不惱,她反而還默默地為父親營造出更好的條件來讀書。

所以當某一日父親的書房和他們兩人的卧室都再也放不下越來越多的書籍的時候,母親就直接在葉靜姝的房間裏辟出了一個地方來繼續安置父親的藏書。

那時的葉靜姝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人兒,她望着屋裏憑空多出的比自己的身子還要高的書架時,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就稀裏糊塗的抓起了一本書抱在了懷裏。

父親于是因此得意,說到底是我的女兒,聞書識墨的本事都是天生的,母親也似乎是放下心來,繼續一如既往的往她屋裏搬書。

所以葉靜姝的童年基本上就是在茫茫書海裏度過的,上到史書名著,文學政論,下到野史雜聞,人物小傳,再有種類雜多的外文著作參雜在其中,像什麽詩歌、小說、散文,應有盡有。

這些在平常孩子看來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但葉靜姝卻十分的樂在其中,故而自她識字起就認得懂兩國文字,剛上學時她就可以對比着父親的法文筆記看一些粗淺的書籍了。再後來上了大學,她偶然在學校裏碰到了一位法國老師,跟他簡單的聊了幾句,那位眼窩深邃的法國老師便提出了讓她當他助手的想法了。

雖然後來因為學業的緣故,葉靜姝只給那位老師做了半年左右的助手工作,但他似乎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不僅在學校裏多加照顧,甚至還通過自己的關系給葉靜姝介紹了好幾個翻譯的活兒。而且後來也正是因為這位法國老師的推薦,葉靜姝才争取到了去法國留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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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葉靜姝一直以來的心願,從小時候父親将法國的風土人情當做睡前故事講給她聽的時候,她便萌生了這樣的想法。她想親眼去看一看,看看父親曾經停留過的地方,看看這個在書本上被無數次描繪過的國度,是不是與她想象中的一樣浪漫。

然而這個想法最終還是沒能付諸實踐,因為在一系列繁瑣的準備工作即将完成的時候,她卻認識了顧明善,于是所有的理想與未來都浸染在了風花雪月裏面,再也不複初時的理性了。

午後的書店裏很安靜,基本沒什麽客人,葉靜姝進去時只有頭發花白的書店老板從櫃臺後面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慈愛的笑了一下。

葉靜姝回以微笑,然後便在成排的書架間逛了起來,這一逛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很久都沒有來了。

不過這也難怪,最開始因為忙着跟顧明善談情說愛,她的許多興趣與喜好都不自覺的落下了,甚至連學業都荒廢了。等到後來終于如夢初醒時,她又沒了什麽心思,日子每天無聲無息的過下去,渾渾噩噩又了無意趣,早已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了。

随手抽出一本紅色布皮精裝的《威尼斯商人》,葉靜姝幾乎沒費什麽心思就投入的看了進去,纖細的指尖略過油墨印刷的白色書紙,這一刻的她忘了那些滞留在生活裏的煩擾之事,忘了胡菲菲,忘了顧明善,難得将一片清明留在了心底。

午後的陽光透過水洗般的玻璃窗戶灑了下來,在書架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一個女孩兒靠在書架旁,手裏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安靜而專注的看着。女孩兒的半邊身子落在金色的光影裏,臉上的神情恬靜而安寧,像極了西方油畫裏那個最純淨無暇的少女。

徐少白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那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徐少白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葉靜姝,雖然他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與她再次見面的情形。

在哪個宴會或是酒會上,賓客歡顏,觥籌交錯,他們攜着各自的伴侶遇見,他期盼能在她的臉上看到一絲的動容,因為那至少說明她心裏還是在意他的。

亦或是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她又回到了過去的日子,他甚至壞心眼的期盼她被那個男人抛棄,期盼她落寞而哀傷的出現在自己眼前,那麽他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告訴她,這是他一早就料到的局面。

然而這些他所設想的場景一個都沒有出現,葉靜姝真正看見他時,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便合上書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

葉靜姝平靜的與他問好,就像一個許久未見的好友一般。

葉靜姝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徐少白,雖然她并沒有刻意的避而不見,但是偌大的一座城,真就無聲無息将他們隔成了一對陌生人。

但是隐隐的,葉靜姝又有一絲慶幸,因為真的見了面,她反而不知道要以何種心态來面對他,就如現在這樣,她故作平靜的表面下,握着書的手指卻不自覺的發緊,沒人知道此刻的她內心是有多麽的緊張。

不過既然碰見了,也是沒有辦法,她希望徐少白能與她有一點點共識,彼此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就這樣簡單的聊幾句,然後就此別過,各自安穩就好。

不是她多絕情,只是生活已經如一潭死水了,她不希望再平白無故的起什麽波瀾。

但顯然徐少白并沒有這種想法,他沒有回應她的問好,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這樣的目光讓葉靜姝有些無所适從,那些刻意僞裝起來的堅強也在這目光下一點一點的崩塌。

就在葉靜姝以為徐少白永遠都不會回應她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

“你……還好嗎?”一句話有些沒頭沒腦,但葉靜姝還是莫名的松了口氣,只要還能跟她說話就好。

點了點頭,回道:“我很好,你呢?應該已經畢業了吧?”

徐少白似是苦笑了一下,“沒有,我還在學校。”

葉靜姝應了一聲,卻并沒有過多的追問,因為直覺告訴她,那并不是她應該知曉的事情。

兩人之間又變得無話可說,時間本就是一個殘忍的家夥,再怎麽親密無間的人也會在它的侵蝕下變得形容陌路,更何況還是他們這種,彼此間存在着那麽多隔閡的人。

葉靜姝已經在想着要怎樣道別才能讓自己顯得更自然一些,卻聽徐少白突然叫了她一聲。

“靜姝。”低低的聲線似呢喃一般,仿佛透着無盡的傷感,讓葉靜姝莫名的心底一顫。

“我要去法國了。”徐少白說道。

葉靜姝楞了一下,仿佛沒有反應過來。

徐少白卻猶自說道:“以前求着大哥,他都不肯放我去,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卻不知為何,拼命的趕着我走,你說,這算不算造化弄人?”

書店一時變得十分的安靜,安靜的仿佛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書店外卻是車水馬龍,隐隐的喧鬧傳來,遙遠又不真切。

長久的沉默之後,葉靜姝突然笑了一下,故作輕松的說道:“這樣很好啊,還是要恭喜你,夢想成真。”

這樣的話在徐少白聽來無異于一把刀落在了心上,他突然就有些生氣。

“我去法國是為了你!”徐少白緊緊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破她的僞裝。

葉靜姝臉上的笑容終于還是撐不下去了,她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眼底的眸光掩映。

“我現在很好,已經不想去法國了。”她盡量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徐少白被堵的難受。

“顧明善對你好嗎?”過了許久,徐少白突然語氣不善的問了一句。

葉靜姝開始隐隐覺得頭疼,“很好。”

“像對其他女人一樣好?”似乎是故意要為難她一樣,徐少白用近乎無情的聲音追問着。

葉靜姝再次握緊了手指,指節都有些微微發白。“男人總是愛玩的,我會等他改變。”

徐少白氣極了,脫口道:“他怎麽會改變,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不然他也不會把你……”

徐少白突然住了口,因為他看到葉靜姝的身子明顯一顫,仿佛秋天的落葉一般飄零無依。

徐少白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慌亂的想要解釋,“靜姝,我……”

葉靜姝卻突然打斷了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原來你都知道了,我倒忘了,你們這個圈子向來是喜歡拿這種事情來逗趣耍樂的。”

徐少白急了,“你別誤會,我……只是跟大哥打聽你的消息……”

葉靜姝冷笑了一下,擡起頭,面色如常,眼底卻透着清冷。“勞你挂念我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很好,即便我過得不好,也是與你無關的。”

葉靜姝撂下一句話就往外走,徐少白只能急急地叫住她,“靜姝!”

看着她倔強的背影,徐少白隐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消失了,那是他曾經最單純的念想,是他暢想的最美好的未來,卻終究是抓不住的流沙,只能任它從指間流走。

葉靜姝停了一下,終是沒有回頭。

司機小劉透過車窗遠遠地看見葉靜姝走出了書店,于是趕緊迎了上去,卻見她手裏并未提任何東西,不禁有些奇怪。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一個男人站在櫥窗口靜靜地望着這邊。

小劉不敢多想,只将葉靜姝接上了車。一會阿梅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坐上車後就叽叽咋咋的說個不停。葉靜姝望着窗外,很長時間都沒有回應,後知後覺的阿梅終于意識到葉靜姝的反常,剛想詢問幾句,前面開車的小劉卻悄悄對她搖了搖頭,阿梅于是作罷,只安靜下來不再講話了。

安靜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回了老宅,葉靜姝什麽也沒說便回了卧房。客廳裏的張嫂一直看着葉靜姝上樓,直到她關上了房門也一直注視着。身後的阿梅有些着急了,心想張嫂果然也發現了小姐的不對勁,一會兒她要問起來自己該怎麽回啊?都怪小劉哥,不讓自己問清楚狀況,現在可要怎麽交代啊?

阿梅的小腦袋胡思亂想了一通,卻見張嫂望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廚房,這讓她緊張的心情突然放松下來。然而心底的輕松還沒散開,她又禁不住犯起愁來。

張嫂她們果然都不在意小姐,要是四少寵着小姐的話,她們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唉,阿梅嘆了口氣,忍不住的想,她家小姐可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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