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0
葉靜姝站在一樓大廳的噴泉旁,手撫着胸口,平複紊亂的心跳,同時又忍不住尋思了一下如果自己此刻偷偷的溜走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沒辦法,實在是太丢人了,她幾乎可以想象顧明善的那些朋友們現在會如何的取笑她。自己也真是的,怎麽越活越回去了,雖說美色不要錢,可是它要命啊!
一想起方才顧明善的樣子,葉靜姝的臉頰就不自覺的微微發燙。他好像很開心自己丢臉嘛,這算什麽,證明他魅力不減,風華依舊?
一瞬間有數種情緒掠過她的心頭,郁悶、糾結、氣憤、無奈,但最終卻都隐然歸于懊惱。
是啊,她不得不對自己懊惱,若不是因為自己定力不夠,又怎會被人家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勾去了全部的心思。
嘆了口氣,她在噴泉邊的石臺上坐了下來,泉水濺出微涼的水滴,落到她的臉頰上,緩解了肌膚的灼熱感。既然逃不走,那就能拖一刻是一刻吧,她這樣自我安慰的想。
此時的大廳裏很空曠,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影,或在不遠處的休息區裏悠閑的落座,或聚在某個角落裏低聲的交談。
這個酒店是上下兩層樓的格局,雖說有十幾個宴會廳,每個宴會廳又都別有洞天,但是隔音效果卻是出奇的好,厚實的金漆木門一關,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絕了起來,所以當大廳裏響起一陣優雅的鋼琴曲的時候,正在獨自亂想的葉靜姝就聽得格外的清楚。
清淺的琴音充斥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猶如海上升月,猶如銀華滿天,猶如雪亮的浪花無聲的潤入了心田,正是那首聞名遐迩的《月光曲》。
葉靜姝不懂音樂,卻唯獨對這首《月光曲》記憶猶新。
最初聽到這首曲子是在顧明善第一次将她帶回頤和路老宅的那個晚上,她在滿是他氣息的床上醒來,月光似水一般從敞開的窗戶傾瀉而下,白銀銀的灑了一地的清輝,散進來的夜風中仿佛還帶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的沁人心脾。
窗簾随着夜風拂起又落下,穿着白色襯衣的顧明善就坐在簾下的那一架鋼琴前,指間優雅,神色溫柔,醉人的音樂仿佛幻化出了形态,一個個的跳進了夜空中,随着月光翩翩起舞。而顧明善的身上也仿佛籠着微微的光芒,像一個憑空幻化出來的夢境一般,美得攝人心魂。
那晚的顧明善仿佛是世上最溫柔的情人,他用缱绻的柔情作網,用細膩的纏綿作縛,将她牢牢地釘裹在中心,然後不容遲疑的嵌入她靈魂的最深處。
那些久遠的記憶一旦泛了上來就輕易不會被壓下去,葉靜姝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又或者那根本只是她做的一個不真實的夢。
可是此刻,在這熟悉的旋律中,這些記憶卻突然像是破開了被時光掩埋的重重的外殼,一下子鮮活的呈現在了她的眼前,這樣的猝不及防,避無可避。
唯美的鋼琴曲悠悠轉轉,仿佛不會停歇一般,噴湧的泉水結成薄薄的一層水霧籠罩了下來,身子已經沾了濕氣,葉靜姝卻渾然不覺,她在這無人注意的角落裏靜靜地坐了許久,直至一曲完畢,然後換上了另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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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裏的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華燈璀璨,酒色笙簫,迷離的夜晚逐漸拉開了序幕。穿着黑色馬甲的侍應生一邊忙着迎來送往,一邊還要将精致的果盤與水酒送進各個包廂,金色的大門打開又關上,陣陣歡聲笑語間歇的從裏面傳了出來。
有人從包廂裏走了出來,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清脆而悅耳,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在噴泉的另一面停了下來。隐約的談笑聲隔着水簾傳了過來,似乎也是因為無聊而從某個宴會上溜出來的女人們,所以話題閑散而随意。
“你方才看見四少了嗎?”
“哪個四少?”
“南京城難道還有第二個四少嗎?他方才就在我們前面進來的,酒店經理親自招待的,你沒看見?”
“哦,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了,方才侍應跟我說好像是謝家少爺在樓上請客呢,估計是跟他一起的。”
“是嗎?我本來還想着上去打聲招呼呢,可沒來得及。”
“幸好你沒上去打招呼,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的風頭,那個顧夫人現在正千方百計的為她的外甥女鋪路呢。你沒見那個胡菲菲最近被打壓成什麽樣子了,正所謂槍打出頭鳥,人家有心眼的現在躲都來不及呢,你可千萬別傻乎乎的往上撞啊!”
“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看這些都是她們一廂情願的事情,你沒看見今天四少身邊仍然帶着女伴嗎?他要是真把那個什麽外甥女放在眼裏,還能這麽無所顧忌?再說了,四少跟這位顧夫人不是一向不和嗎?說不準……”
“你要死啊!這種話你也敢說!”
“有什麽啊……”
“我跟你說,這四少放沒放在眼裏是一回事,顧家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兒。胡菲菲這次之所以跌得那麽慘,完全是因為顧家授了意,你當這個顧家就單單指一個顧夫人嗎?”
“你什麽意思啊?難道顧主席還會管這種事?”
“四少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他怎麽可能放任不管,就算是沒有明擺着插手,可是你想想,顧夫人都将事情做到明面上了,他難道會不清楚?既然清楚了卻從來都沒有阻止,那說明了什麽?說明顧主席對這件事情是保持默許的态度的,顧主席都這樣了,你以為四少還能反抗的了嗎?”
“那照你這麽說,四少這次是鐵定要屈從了?”
“我看十有八九……”
葉靜姝回去的時候,包間裏氣氛正濃,他們不知說到了什麽,幾個人笑作一團,顧明善在其中淡淡的應付着,卻也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下一刻仿佛有所察覺一般,他轉過頭來,一眼便看到了她。
葉靜姝看見他對自己招了招手,她想過去,可是卻邁不動腳步,身子也是不聽使喚,顧明善頓了一下,然後便起身走了過來。“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葉靜姝看着他,他的眉眼是那麽的熟悉,眼中仿佛還藏有一絲關切,是為自己嗎?眼角突然有些發澀,她趕忙低下頭,往前一步靠在了顧明善的懷裏,悶聲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了。”
顧明善心底有些疑惑,但他卻只摸了摸她的頭,道:“好,我們回去。”
葉靜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悶在他的懷裏,顧明善見她這樣一副樣子也就沒有多問。
車子一路駛進了老宅,葉靜姝下車之後也沒有等顧明善便直接進去了,對等在大廳裏的張嫂和阿梅也沒有理會,噔噔的跑上了樓。
顧明善和計安進來時正好聽見“砰”的一聲關門聲,在偌大的屋子裏顯得格外刺耳。
顧明善皺了皺眉,計安和張嫂依舊沒什麽表情,阿梅卻是一臉緊張,心想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四少臉色看。阿梅偷眼瞧了瞧顧明善,只盼着他不要發火才好。
好在顧明善除了皺了一下眉之外再沒什麽別的反應,他脫下身上的外衣交給了計安,然後轉身對張嫂吩咐道:“去準備點吃的吧。”
“是。”張嫂領了吩咐便帶着阿梅去了廚房。
“你也去休息吧。”顧明善對計安說了一句,然後便上了樓。
屋裏沒有開燈,葉靜姝衣服也沒脫的就趴在床上,整個身子都透出一種別扭的氣息,這種別扭在顧明善眼裏顯然是種委屈,他以為是今天這種場合讓她想起了不開心的事,他難得有些懊惱,責怪自己考慮不周。
走上前坐到了床邊,手撫着她的脊背,顧明善溫聲哄道:“一晚上沒吃東西了,起來吃點吧。”
葉靜姝沒有任何反應,顧明善嘆了口氣,剛想起身離開,卻突然感覺被拉了一下。
顧明善回過頭,見她依舊将頭埋在被子裏,手卻緊緊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于是解釋道:“我去給你擰條熱毛巾。”
葉靜姝慢慢的轉過身,黑暗中顧明善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明亮如水的雙眸望着自己。他還來不及分辨那眼中隐藏的是什麽樣的情感,就被她摟住了脖子拉了下去,柔軟的唇緊接着貼了上來,舌尖主動的探進他的嘴裏,與他深切的糾纏。
極致的熱情仿佛在瞬間點了一把火,燃燒着僅有的一絲理智,顧明善來不及思考其他,手撫上了她的身子,開始更加深入的索取這個吻。
寂靜的夜很漫長,仿佛沒有邊際一般,年輕熾熱的身體在黑暗中極盡糾纏,靡亂的喘息與細碎的□□相互交錯,透出一種極致的壓抑與癫狂。
徐少白從房間出來,準備到廚房接杯水,經過大廳的時候正巧聽到院子裏傳來的汽車聲,他于是又在廚房裏泡了杯茶,出來之後果然見到了正在客廳沙發上休息的徐少卿。
徐少白走上前,将茶水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後叫了一聲,“大哥。”
徐少卿正在閉目養神,見到他便坐直了身子,“你怎麽還沒睡?”
“剛看完書,一會兒就睡。”徐少白見他此刻眉目舒展,神色也沒有過多的疲憊,想來他今晚的應酬應該是十分順心。
“用功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休息。”徐少卿略微提點了一下,他年長許多,所以很多方面都像一個大家長一樣照顧着徐少白。
徐少白應了一聲,道:“我會注意的。”
徐少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見徐少白仍是在一旁站着,于是便問道:“還有事?”
徐少白似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大哥,我上次跟你提的那個事情……”
大廳裏瞬時靜了下來,徐少卿沒有說話,甚至連喝茶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徐少白一時有些緊張,正不知要如何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就見徐少卿放下茶杯,然後問了一句:“是為了那個葉靜姝嗎?”
徐少白沉默,徐少卿于是嘆了口氣,語氣頗有些無奈。“你當初放棄家裏為你安排好的學校,轉而選擇了法國,我雖然反對,但想着你那時至少還是有求學的心思的。可現在,你卻連法國都不想去了,你的心裏除了葉靜姝還有沒有其他人?”
不輕不重的話語卻帶着深深的責備,徐少白心中愧疚,卻仍是想要辯解,“不是不去,只是……推遲一段時間。”
“推遲多久?”徐少卿卻沒有打算放過他,他的目光深沉銳利,仿佛能窺到人的內心,徐少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少卿卻繼續說道:“即便你真的留了下來,你又打算做什麽?是直接沖到顧明善的面前,告訴她你要搶他的女人,然後跟他拼個你死我活?還是等哪一天顧明善玩夠了,将葉靜姝抛棄了,你再去八擡大轎的娶進來?”
“大哥……”徐少白張了張口,下意識的想反駁,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葉靜姝當初怎麽跟的顧明善的我不想知道,但她既然跟了顧明善,那這輩子就被烙上了顧明善的烙印了,你要娶她就得賭上整個家族的名望和聲譽,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女人連親慈手足都不要了?”
徐少白低着頭,神情怯弱而逃避,他知道自己讓家人失望了,一而再的辜負親情他也不好受,可是又要他如何放棄葉靜姝,那是他最深沉愛戀的一個人啊!
仿佛沒有看出他內心的煎熬,徐少卿接着說道:“還是說,你打算像顧明善一樣,只将她當成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讓她名不正言不順的待在你的身邊?”
“我沒有!”徐少白的臉色瞬時變得蒼白,他倔強的擡起頭,“我沒有這麽想過!”
“是沒想過?還是不敢想?”尖銳的話語還在繼續,徐少卿顯然是不準備給他辯解的餘地。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些事情你不去想它就會不存在吧?”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憐憫。
“你從小在家裏的關照下長大,沒有受過半分的挫折,所以你現在才會彷徨無措,你不甘卻做不了任何的改變,只能卑微的等待,期盼哪一天事情會自然而然的得到解決。但你可以逃避這些問題不去想,葉靜姝呢?她也不會想嗎?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你覺得她會将自己的幸福托付給一個什麽都做不了主的男人嗎?”
無情的話語像一把利刃一樣插進徐少白的內心,擊潰了他最後一絲防線,仿佛心底最恥辱的一面被人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出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随時會倒下一般。
徐少卿有些心軟,但卻沒停下來,“其實這些你自己都清楚,卻從來沒想過面對。”
“你現在之所以踟蹰不前,不過就是想等一個機會,可是葉靜姝跟你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你确定你們之間還有機會嗎?”
“人這一生當中總會許多求而不得的東西,葉靜姝就是你求不得的風景,但是再美好的風景也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因為人生的這條路只能是筆直向前的。”
“這是你的第一段感情,你自然會難以割舍。”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葉靜姝的感情或許已經不是你想象當中的那個樣子了,你只是在執迷不悟。”
徐少卿說了許多,徐少白卻始終沉默不語。
“我能說的已經都說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最後說了一句,徐少卿便起身往樓上走去,在經過徐少白時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今晚的話有些重了,這個心思柔軟的弟弟或許很長時間都無法緩過來,可是唯有置之死地才能求得一絲解脫的機會,葉靜姝已經是他心上的一塊腐肉了,不徹底割去,難保哪天不會侵蝕掉他的全部,真到了那一天,就誰都救不了他了。
徐少卿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又忍不住想起了今晚聚會上的那一幕,顧明善看葉靜姝的那種眼神,分明是透着情誼的。如果說他之前還能放任弟弟去接近葉靜姝,那現在他就必須得提高警惕了,顧明善這種人能共處就最好不要與之為敵。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徐少白依舊筆直的站在那裏,單薄的背影異常僵硬,像一個任性又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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