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1

第二天醒來時,葉靜姝又恢複成往常的樣子,她叼着一片面包在餐桌前與阿梅說笑,看到顧明善從樓上走下來,趕忙讓出了位子,還幫他把咖啡端到了跟前,笑嘻嘻的說道:“小劉下午才能回來,我今天可以搭你的車上班嗎?”

照例一副讨好的小模樣,也不無意外的虛假,顧明善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吃過了早餐,兩人坐上了車,計安一路将車開出了頤和路,在岔路口拐了個彎,往鳳凰西街駛去。

車裏安安靜靜的,只有葉靜姝翻動書稿的聲音。許是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計安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只見兩人并排坐着,中間卻似隔了一道無形的屏障,葉靜姝看似專注的盯着手中的稿件,而顧明善卻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車子駛進了鳳凰西街,停在了巷子外面,葉靜姝剛想打開車門下車,顧明善卻突然問了一句,“身上帶錢了嗎?”

葉靜姝回過頭,“……忘了。”

一個錢夾便遞了過來,葉靜姝愣愣的看着,卻聽顧明善說道:“拿好了,別再丢了。”

葉靜姝一上午都過得非常的忙碌,确切的說是她不敢讓自己有一刻的清閑,生怕一閑下來就會想起很多不該想的事情。

那個黑色的錢夾被她放在了抽屜的最裏層,就好像是一個燙手山芋,她輕易不敢觸碰。

中午的時候老吳被一個朋友叫走了,有幾個同事去了印刷廠,還有出去采訪沒有回來的,于是整個雜志社就只剩下葉靜姝一個人了,手頭實在是找不到什麽事情可以做了,她一時變得無所适從。

牆上挂鐘滴答滴答的響着,茶杯裏的水還冒着熱氣,葉靜姝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坐了許久,突然就有些自嘲起來。

原來自己竟是這般的膽小,憑白裝了這麽久,一個外甥女就将自己打回了原形。可這不是她一直所期盼的嗎?那為什麽又會這麽的害怕,這麽的……難過?

仿佛有什麽東西泛了上來,哽在喉間生疼,葉靜姝俯在了桌子上,頭埋進雙臂裏。

“有人嗎?”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葉靜姝茫然的擡起頭,然後怔了一下,下一刻整個身子都僵直了起來。

門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目光掃視着整個屋子,在看到葉靜姝時停了下來,狹長的眼中露出一絲笑,那笑不及眼底,只泛着冷意。

“原來你在啊。”男人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葉靜姝眼中流露出驚恐,雙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她想開口讓男人別過來,可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就像那個陰冷的晚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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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蔓延到了全身,她想動,卻動不了,男人逐漸的靠近,帶着駭人的氣息,仿佛下一刻便要展開屠殺的獵人一般。

葉靜姝狠命的咬了咬牙,繃直的身體突然站了起來,動作太大,一下子帶倒了身後的坐椅,“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靜滞的氣氛,也讓男人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男人歪頭看了一眼倒地的椅子,又看了看葉靜姝,眼中的笑意更深,“這樣的歡迎方式,太隆重了吧?”

葉靜姝艱難開口,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你來做什麽!”

男人随手拉過身旁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翹着腿彈了彈褲管上的灰。“我以為你會先問問我過得好不好呢,畢竟我們差點做了夫妻不是?”

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指,葉靜姝緊張的看着男人,整個人繃得仿佛一根随時會斷掉的弦。

“不必這麽緊張。”男人笑着看着她,眼底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厲色,“我之前都動不了你,更何況是現在。”

葉靜姝背上出了一層的細汗,但她知道此刻的慌亂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反而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的怯弱,她努力調整呼吸,盡快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樣才對嘛。”男人滿意的笑了笑,仿佛是個友好的的師者一般。

但葉靜姝的警惕卻沒有絲毫的減少,她盯着他,再次重複:“你來找我做什麽!”

“我本來也不想找你的,畢竟我在你身上吃了那麽大一個虧。”男人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如今世道艱難,我的日子也快過不下去了,不來找你也不行了。”狀似随意的話語卻透出一種沒來由的嘲諷。

葉靜姝緊緊地盯着他,就好像在揣摩他話語的真實性。她的視線不經意的落到了男人的身上,然後便注意到了男人此時的穿着。

發白的夾克,灰色的麻布長褲以及腳上一雙沾滿泥土的舊皮鞋,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完全不似她記憶中的那副光鮮亮麗的模樣了。

“沒錯,我現在就是窮鬼一個。”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男人爽快的道出了答案,他大刺刺的坐着,甚至不在意她探究的目光。頓了一下,他突然往前探了一下身子,葉靜姝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對男人的恐懼已經深入到了她的骨髓裏,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她便如驚弓之鳥。

男人卻只是傾着身子目不轉睛的盯着她,臉上的笑容逐漸隐去了,“說起來我落得現在這副樣子還是拜你所賜呢。”

這一刻的男人顯然沒有隐藏自己的情緒,他的目光深沉而冰冷,像嚴冰下的湖水,平靜的表面下卻暗湧着洶湧的破濤,怨恨與不甘是如此的明顯,強烈到仿佛随時會破冰而出,然後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盡數吞沒下去。

葉靜姝的神經再一次繃緊了,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的屏住了,雖然因為位置的關系,男人現在仰視着她,可是她卻感覺自己此刻像是一個被圍困的獵物一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靜靜地等待着被屠戮的命運。

然而男人卻沒有任何危險的舉動,他只是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突然笑了一下,便又靠回了椅子上。

“你怕什麽?我就是心中再恨也知道自己的分量,我還想在這個南京城裏繼續活下去,所以斷斷是不會對你做什麽的。”男人一派輕松的看着葉靜姝,“不過你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總得給點補償才行吧?”

面對男人的詭谲多變,葉靜姝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女人們帶着笑的話語聲在她腦海中響起,怎麽都揮之不去。

葉靜姝突然就有些自嘲,終于還是輪到了自己,可是何必這樣大費周章的,她根本就不足以構成威脅不是嗎?

“你來找我,應該是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好處了吧?”葉靜姝突然問出這麽一句話,聲音雖然還有些顫抖,但卻不似之前那麽畏懼。

男人楞了一下,随後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椅子都挪動了位置。

“沒錯,我确實已經得到了一筆好處,但是誰會嫌錢多呢?”他倚在了椅背上,慢悠悠的說道,“我既然已經收了錢財,總得□□,所以你若不想日夜不停地被我騷擾,就最好拿錢打發了我,怎麽樣,我這個生意很劃算吧?”

葉靜姝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想着什麽,她的額頭布着細密的汗珠,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在陽光下幾近透明,她低着頭,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睛。

記憶中,那雙眼睛曾經波光流轉,曾經潋滟含羞,如今卻好似都化作了澄淨的止水,再也尋不到一絲的漣漪。

男人坐在背光的陰影裏,打量着她,神色卻變得晦暗不明。

停了許久,葉靜姝終于開了口,言語中已流露出妥協。

“我的錢都是顧明善給的,存在中央銀行裏,若是一下子提出來,只怕會惹人懷疑。”

男人扯了扯嘴角,眼神似是不屑,“我相信你有能力不被顧明善察覺。”他站了起來,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裏,“我給你十天時間準備,下個月初五,中央銀行門口,我希望能準時見到你。”

交易談妥,男人已不準備再待了。“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樣,雖然你有顧明善給你做擋箭牌,但若是惹惱了我,我照樣會讓你生不如死。”

最後看了她一眼,男人轉身往外走,葉靜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聽着噔噔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她雙腿一軟,無力地跌倒在地,握得發麻的雙手顫抖着收緊,然後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顧明善這一整天都仿佛不在狀态,連着好幾項工作都投入不進去,最後索性閑置在一旁。

正在做工作彙報的秘書見他将文件攤在桌上,轉頭看着窗外,明擺着一個字也沒有聽,他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一旁的計安看了看顧明善,遂對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知趣的合上報表,悄聲退了出去。

計安泡了杯咖啡,給他放在了桌上。

顧明善沒有動,口中卻問道:“派人去接她了嗎?”

計安反應很快,“小劉剛剛回去,葉小姐五點下班,來得及。”

“今天早點去吧。”顧明善突然說了一句。

計安轉頭看了看窗外,只見外面天色昏暗,烏雲密布,想來是有雨。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顧明善捏了捏眉心,神色似有些煩躁。

“又頭疼了?”計安不禁擔心起來,最近犯得可是有些頻了。

“下午沒什麽要緊的事情,我會看着處理,您要不歇一歇?”

顧明善倒是沒有反對,他是真的有些頭疼了,而且心裏也不知為何有些不踏實。

計安将窗戶關了上去,又從櫃子裏拿出了一條毯子給他放到了沙發上,這才帶上門走了出去。

顧明善在座位上待了一會兒,便起身往沙發上走去,他剛躺下,就聽轟隆的雷聲落了下來,緊接着便是瓢潑大雨落地的聲音。

顧明善沒有閉眼,而是一直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屋裏的光線不稍片刻便完全暗了下來的,緊閉的窗戶将外面喧鬧的雨聲都隔絕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這樣的氛圍,讓他恍惚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了。

耳邊仿佛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聲音,有舞廳的音樂聲,有女人膩着嗓子唱歌的聲音,還有男人意味不明的調笑聲,帶着放縱與奢淫,仿若醉生夢死的一場狂歡,所有的理智都抛擲于腦後。然後突然間,又仿佛有什麽地方炸開了鍋,尖叫聲,慌亂的腳步聲,兵荒馬亂的讓他感到一陣心驚。

顧明善的頭越發的疼了起來,但他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最後索性坐了起來,在茶桌下面摸了一片藥,也不送水直接就吞了下去,喉間微微泛起苦味,他閉着眼靜靜地等待這股苦意過去。

雨一直也沒有停,噼裏啪啦的下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突然被推開,計安幾步走了進來。

他身後的辦公廳裏已經亮起了燈,昏黃一片,計安的臉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表情,但是氣息卻是慌亂的。

“四少,”顧明善聽見他對自己說,“葉小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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