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2
雨下的太大,完全收不住勢頭,才下午五點多鐘,天色就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上早已沒什麽行人了,雲錦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獨自穿行在小路上。
她住的地方離店裏有段距離,不是哪個繁華地段,反而是一片平民區。幽深且安靜的巷弄裏,樸實的人生百态,她住的舒心且安逸。期間顧明善幾次想給她換個住所都被她給拒絕了,後來見實在拗不過她,他便又給她配了個司機。昂貴的私家車每每穿行在狹窄的巷弄裏的時候,雲錦總覺得異常怪異,不過這是顧明善的心意,她也就沒忍心拒絕,但也經常是能不坐便不坐的。就像今日,趕上司機家中有急事,雲錦便早早地放了他的假,不過卻沒想下午便下起了雨,她在店裏等了許久,也一直不見雨停,最後就索性自己撐着傘往回走了。
小巷裏鋪着青石板路,雨水落在上面,濺起了一朵朵水花,玫紅色緞面的高跟鞋打濕了前尖,雲錦卻不甚在意,依舊不緊不慢的走着,待經過一個巷口時,她卻突然感應到了什麽,轉頭便往某個方向望去。
狹窄的巷子幽深且長,一個身影縮在一處屋檐下,因為距離有些遠又隔着雨所以看的并不清楚,但是那身煙灰色的妮子長衣她卻眼熟的很。
雲錦心中有些疑惑,腳下卻已經邁開步子走了過去,直到走到跟前時,心中的疑惑才一下子轉為了驚訝。
“葉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蹲在地上抱着雙臂瑟瑟發抖的人正是葉靜姝,聽到有人叫她,她有些茫然的擡起頭,一張滿是雨水的小臉上盡是蒼白,她的眼角有些發紅,水漬浸在裏面,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她看了看雲錦,又低下了頭,雲錦也不知她認沒認出自己,只聽她喃喃的說道:“我……不知道……該去哪裏……”
雲錦趕緊蹲下身,“什麽該去哪裏?明善呢?他就放任你這樣出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從她眼裏流了出來,“他不要我了,他很早就已經不要我了……”
漫天的大雨裏,葉靜姝開始無聲的哭泣着,她沒有歇斯底裏,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在壓抑着什麽。雲錦瞧着她這個樣子,一時什麽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嘆了口氣,将傘放到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給她披上,一時間自己也淋了個通透。不過這時她也顧不了這些了,将葉靜姝拉了起來,再次撐起傘,幸好傘夠大,足以罩住兩人。雲錦就這樣一手撐傘,一手緊緊地擁着葉靜姝,生怕她站不住跌了下去。
“你這樣會生病的,還是跟我回去吧。”隔着衣服雲錦都能感覺到她身上透出來的涼意,不禁有些擔心。
葉靜姝沒有說話,她已經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睛依舊霧蒙蒙的一片,仿佛沒有焦距一般。雲錦也不在意她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半拉半帶的領着她往自己的家裏走去。
雲錦的住所離這裏還有小半條街,雖然不遠,但是帶着一個失魂落魄的葉靜姝卻還是走不快的,也不知用了多久兩人才走到雲錦的家門口。
雲錦住的是一個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雖然是老式的居民樓,但是裏邊的裝飾卻全是當下最時興的,寬敞的客廳裏擺着一排軟沙發,卧室也是歐式大床,頭頂懸吊着的幾盞琉璃燈流光溢彩。
雲錦帶着葉靜姝進了屋,直接将她領到了浴室裏,她一邊放着熱水,一邊轉頭看着坐在一旁發着抖的人,她的臉色比之前的更加蒼白,身上的衣服還在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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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洗個熱水澡祛祛寒。”雲錦走過去将她的大衣脫了,随後拉着她走到浴池旁,試了試水溫,便回身要幫她脫衣服,葉靜姝卻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雲錦瞧了瞧她,見她神情有些慌亂,也不再勉強,“那你自己洗,我出去給你找件衣服。”
葉靜姝恍似點了下頭,雲錦給她找來了衣服,又從櫃子裏取出新的毛巾,給她放到一旁,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雲錦一出來才覺得身子有些冷,趕緊也換下了一身濕衣服,等忙活完了,她才坐在床上細想起來。
屋外大雨傾盆,屋裏卻很安靜,浴室裏也沒什麽聲響,也不知葉靜姝自己能不能搞定,雲錦有些擔心,又想起了小巷裏她的那副模樣,心中更是不安起來。
兩年前她就曾見過葉靜姝這種狀态,那時計安突然将她送了過來,只說拜托她照顧幾天,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交代。
雲錦當時只見過葉靜姝幾面,印象中是一個挺甜美的小姑娘,看着顧明善的眼神都透着甜蜜,而顧明善看他的眼神也一樣浸着寵溺,雲錦當時想,或許顧明善是真的準備安定下來。
然而那一晚,計安卻将她帶到了這裏,那時的她很是狼狽,身上披着計安的西服,寬大的衣服遮到了她的大腿處,露在外面的旗袍下擺被撕扯開了幾道口子,身上和臉上都有多處的擦傷,更嚴重的是右腳,看着已經完全腫了起來。
雲錦将她安頓了下來,計安随後請來了醫生給她檢查,醫生卻說她身上的傷口拖得太久有些感染了,而右腿更是嚴重骨折,還責怪她們怎麽不早些就醫。
雲錦當時愣了一下,轉頭見計安也是皺起了眉,而當事人葉靜姝卻仿佛事不關己一般,一臉麻木的任醫生擺布。
雲錦覺得不妥,于是又将計安拉到一邊,她向來是不管顧明善這些風流債的,但是這次鬧得這麽嚴重,她怎麽也得問清楚了。
計安卻一個字也不肯說,雲錦自是知道他對顧明善是言聽計從的,卻也忍不住動了氣,說你既然要我代為照料,總得讓我知道前因後果吧?不然就趕緊把人領走!
雲錦記得那是計安第一次開口求她,他說,“雲姨,你就幫這一次吧。”
計安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性子和顧明善一樣,倔強如石頭,向來不服軟,如今卻這樣無奈着語氣求她。
雲錦嘆了口氣,心說無論是什麽總歸是顧明善的一筆感情帳,她擺擺手,再也沒問什麽。
葉靜姝就這樣在她這裏安頓了下來,對于那天晚上的事,雲錦雖有好奇,卻也并未打聽,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意間聽到了一些傳聞。
那些來她店裏做衣服的貴婦小姐們向來是這些風聞的傳聲筒。她們說,顧明善身邊那個姓葉的女學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四少只寵她一個人?四少是什麽樣的身份啊,身邊女人多了去了,她竟然跟四少又吵又鬧的,最後還在四少舉辦的聚會上,打了四少的女伴。這一下子惹惱了四少,直接将她丢給了別的男人,真真是把自己鬧成了一個笑話。
雲錦趕忙詢問了詳情,當時說這話的是一個千金小姐,她見平日裏不怎麽關心這些事的雲老板都開了口,忙不疊的跟她細說起來。
她也是道聽如說的,免不了加了許多枝枝葉葉的。她最後還說了一句,“聽說那個姓葉的也是個烈性子,當時就從二樓的陽臺上跳了下去,之後去哪裏便不清楚了,估計也是沒臉再露面了吧。”
雲錦聽着心驚,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但是葉靜姝并沒有如她們所說的被顧明善抛棄,雖然是計安送她過來的,但是計安的背後是顧明善。所以她不禁有些懷疑這些傳言,但是卻又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葉靜姝的狼狽模樣,全身上下的擦傷,撕破的衣服,受傷的腿……
雲錦不敢再想了,她沒有去責問顧明善,雖然她知道顧明善做得出這種事,她只是有些心疼葉靜姝這個女孩子。
葉靜姝在她這裏呆了三個月,只将腿傷都養好了,但是性子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成天的不說話也不笑,仿佛什麽事都與她無關一樣。
其間顧明善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倒是計安來過兩三次,每一次也都只待一小會兒,也不與她說話,只是看了看她的狀況便走了。
直到最後一次來時,計安走到了她的面前,告訴她,明天四少會派車過來接她。
那時的葉靜姝正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身上是雲錦剛給她蓋上的毯子。她聽了計安的話,微微側了個身,将毯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了大半的身子。毛毯邊遮到了下巴上,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悄然閉了上去,竟是理也未理。
雲錦當時以為她是在反抗,結果第二天車子上門後她卻安安靜靜的上了車,只在臨走時對她說了一聲謝謝,一副恁般乖巧的樣子。
此後的幾天雲錦的心一直懸着,總怕會出什麽事情,可是卻一直風平浪靜的,日子又回到了原先的軌跡,所有的人都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直至顧明善又開始領着別的女人出入她的店鋪時,她才知道,這個事是真的過去了。
雲錦心裏輕松了片刻之後又不禁感到一陣失落,她能看得出這個女孩子是真心喜歡顧明善的,無論是之前在他身邊巧笑嫣然的她,還是之後在她這裏暗自傷心的她,雲錦都能感覺到這份喜歡。只是顧明善卻感覺不到,他依舊女人不斷卻從不付出真情,雲錦不知道這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浴室的門被打開,雲錦也從神思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到穿着浴衣的葉靜姝站在那裏,她的臉上還帶着濕漉漉的水汽,頭發也還在滴着水沒有擦幹,面色卻已經紅潤起來,不再那麽毫無血色了。
“愣着做什麽?快過來。”
雲錦扶着葉靜姝上了床,攤開被子給她蓋好。見她頭發還濕着,便回身去浴室拿了吹風機出來。
“我自己來。”葉靜姝見她要上手,趕忙說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
雲錦卻擋了回去,道:“你客氣什麽,我又不是沒照顧過你。”
葉靜姝怔了一下,慢慢低下了頭,雲錦嘆了口氣,開了熱風給她吹頭發。
當真是之前照料過她,雲錦這邊也做得自然,她的頭發烏黑程亮,摸在手裏順滑柔軟,很像記憶中自己姐姐的那一頭烏發。
雲錦記得小時候,祖母常會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晌午,燒一壺熱水,在院子的天井旁給她和姐姐沐發。那時還沒有吹風機,她們洗完頭發後便伏在祖母的膝頭,一邊曬着太陽等頭發幹透,一邊聽祖母講着故事。
姐姐的頭發又細又軟,一向是比她的幹的快,祖母就笑眯眯的說,頭發軟的孩子脾性最是溫順的……
想到這裏,雲錦的眼角就有些發澀,她收了吹風機,背過身走到一旁,一邊往櫃子裏放,一邊平複自己的心緒。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想起以前的事了,或許是今天這樣糟糕的天氣,又或許是因為一些相似的場景,她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想起了姐姐。想起了那個一向溫柔恬靜,最後卻那樣毅決然的姐姐。她想,祖母說的或許并不對,姐姐是溫順的,只是這溫順卻透着倔強,倔強到一旦她決定了什麽,便絲毫不會給自己留餘地。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不想在葉靜姝面前失态,她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屋子,轉身去了廚房。
簡單的下了點面條,又置辦了幾碟可口的醬菜,一并擺上了托盤,雲錦端着托盤進了屋。屋裏靜悄悄的,床上的葉靜姝安靜的躺着,仿佛已經睡着了。
将托盤放在桌上,她本想叫葉靜姝起來吃飯,結果一走到跟前卻發現了不對勁,葉靜姝蜷縮在被子裏,閉着眼睛,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雲錦趕緊摸了摸她的額頭,只覺手下一陣滾燙的觸感,當下便是一驚。
“葉小姐,葉小姐。”雲錦試着叫了她兩聲,葉靜姝卻是毫無反應,雲錦心裏一陣着急,想了想,還是走到沙發旁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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