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5
阿梅覺得葉靜姝最近流年不利,正撺掇着她去附近的雞鳴寺上上香,最好再求個平安福什麽的。
然而她跟葉靜姝提了幾次,她卻總是意興闌珊的,有時候好像根本就沒聽她說話一樣。
葉靜姝自從上次回來之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天不說話也不笑,時常在一處地方坐着就發起呆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梅不敢多問,別看她平時跟葉靜姝沒大沒小的,興致來了還能揶揄她幾句,但那也僅限于葉靜姝笑眯眯的心情好的時候。她要是像現在這樣不說話也不看你,沉着臉沒什麽表情的時候,阿梅可真不敢去招惹她,因為她這個樣子實在是跟那個吓死人不償命的四少一模一樣。
阿梅以前時常聽自己家裏的姑子嬸子們說什麽夫妻相,意思是兩個人生活的久了,連長相都會變得越來越相像。阿梅覺得這句話其實并不準确,實在是應該再加上一條,不僅是長相,就連性子也會變得越來越像,就像現在的葉靜姝和四少。
葉靜姝這邊行不通,張嫂她又不敢想,更不能指望久不露面的四少和計安了,阿梅頗有些苦惱,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她突然靈光一閃,飛快的跑到前院的車庫旁,找她的小劉哥去了。
小劉正扯着一塊麂皮擦車呢,他最近工作起來也是十分拼命,仿佛有什麽人在後面拿着棍子趕着他一樣,這點讓阿梅也是頗為不解。
阿梅哪裏知道,小劉心裏也憋着一本賬呢。葉靜姝最近兩次出事都跟他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一次是因為他沒去送,另一次是因為去送了又沒接回來。
雖然本質上根本就沒他什麽事兒,但他心思多啊,總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再說了,自己畢竟是下人,別說有關聯,就是沒關聯主子哪天不高興了還不照樣拿你撒氣,雖然小劉知道葉靜姝并不是那樣的人,但奈何葉靜姝背後有個四少啊,他對葉靜姝可是護得緊,說不定哪天想起來了就要追究他,他還是盡量好好表現,争取寬大處理吧。
小劉這樣想着,手上也就更賣力的幹了起來,阿梅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卻見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只顧着擦車,不禁有些不高興。“小劉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小劉對着後視鏡哈了口氣,一邊繼續擦着,一邊回道:“聽到了聽到了,你不就抱怨小姐最近心情不好嗎?可我倒沒覺得啊,小姐能吃能睡的,不挺正常的嗎?”
阿梅撇了撇嘴,實在不知道這小劉哥腦子裏想的是什麽,能吃能睡就是正常了,那不成豬了嗎?
“你不知道,小姐這次回來之後總是心不在焉的,你跟她說話她都不一定有反應,而且就算有反應了也只是随便的應付幾句,感覺……感覺就像……”阿梅撓着腦袋想了半天,也不知怎麽形容才對。
“就像什麽啊?”小劉忍不住逗她。
阿梅仿佛想明白了,卻也不知道對不對,“就像心不在這裏似的,好像随時都要離開的樣子。”
小劉停下手裏的活兒,與她一起坐在廊邊的石階上。“你想什麽呢?小姐怎麽可能會離開,她能去哪裏啊?再說了,四少也不會讓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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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也覺得不可能,但她卻總是忍不住這樣想,或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腦袋不靈光了吧。
“可是小姐是真的不開心啊,”她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抱怨起來,“都怪四少,老是不回來,他要是能多關心一下小姐,小姐也不會這樣不開心了。”
阿梅口無遮攔的說着,一旁的小劉可是吓得不輕,他趕忙四下看了看,确定沒人了才放下心來。“你又想挨訓了,小心讓張嫂聽見了!”
阿梅耷拉着腦袋不說話了,但是看得出還是不開心,小劉于是安慰道:“你別這樣自己瞎想了,四少其實挺關心小姐的。”
阿梅擡眼看了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在說什麽胡話?
小劉于是拿出長者的姿态拍拍她的頭,說道:“有些事你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
阿梅忍不住問道:“怎麽用心看?”
這個問題一下把小劉難住了,他思索了半天,憋出一句,“自己體會去。”
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後花園裏,葉靜姝躺在休閑椅上,頭頂上撐開的羅馬傘遮住了刺眼的陽光,也遮住了陽光裏的暖意。
零零碎碎的笑鬧聲傳了過來,葉靜姝閉着眼,長長的眼睫微微動了一下。
原來自己的心思已經這樣藏不住了,竟連阿梅也看了出來。
她苦笑了一下,阿梅說得對,她的确想離開,這個想法不是最近才有的,而是這兩年來一直在藏在她的心底,不曾變過。
但就像小劉說的那樣,她走不了,顧明善也不會放她走。
她是這樣的懦弱,即便心底存着這樣的心思,她卻只能藏着掖着,然後在顧明善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裝的沒心沒肺的樣子。她甚至連跟顧明善提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那會惹惱他,而惹惱他的代價,她付不起。
葉靜姝不是一直都是這樣懦弱的,她反抗過,甚至因為他身邊的那些女人而跟他撕破臉的鬧過,可結果呢?
剛開始他會耐着性子哄她,可後來卻變得越來越冷漠,甚至連敷衍都懶得做,他仿佛撕開了一直以為僞裝出來的那層面具,然後無情的宣告着,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
葉靜姝一直以為人心都是看得見摸得着的,特別是你愛的那個人的心,它鮮活的呈現在你的面前,随着你心跳的頻率一起伏動。她一直以為自己得到了顧明善的心,她小心妥善的保管着,生怕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那不是一顆心,而只是一塊石頭,堅硬而冰冷。
所以她才會絕望,才會跟他鬧。
葉靜姝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那時候一定是瘋了,那樣歇斯底裏,那樣不顧一切,究竟是為了求得什麽?求得顧明善的回心轉意,求得他為了自己放棄那些莺莺燕燕?不是,葉靜姝明白,她其實什麽也沒求,她只是不甘,只是委屈,不甘心自己的愛情怎麽突然就變得面目全非,變成她完全不認識的一個模樣。
那時候的葉靜姝其實并不明白,她的愛情其實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的,只是她自己看不清而已,而她也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最後一次,她因為那些刻意挑釁的女人而失了理智,她揚起了手打了下去,一巴掌,打得那個姑娘落了淚,打得她的手心生疼,也打得顧明善最終失去了耐心。
他被顧明善丢入了一個無止境的噩夢裏,而他就站在邊緣,冷冷的睨着她,看着她被噩夢侵蝕,不伸手也不阻攔。
葉靜姝徹底死心了,放棄了,可顧明善要的不是毀滅,而是臣服,他要她徹徹底底的認清自己的身份。
所以在葉靜姝自以為是的以為可以和顧明善一刀兩斷的時候,自己那個久違露面的舅父舅母便找上了門,他們對着她哭訴,訴說他們的不易,舅父好不容易等來的升遷機會落了空,大好的前程沒有了,國外留學的表妹也無法繼續學業,他們沒完沒了的控訴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葉靜姝直到那一刻才發覺自己的可笑,原來她一直以來以為的愛情,不過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明碼标價的交易而已。
顧明善付出金錢和權利,相對等自然要從她這裏得到愉悅和滿足,而自己竟然還在荒唐的認為是他辜負了她的感情,當真是可笑至極。
她自己一個人在從前的老房子裏躲了三天,最後一天的傍晚,計安找到了她。
或許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躲在這裏,他只是沒有打擾她,他想讓她自己想明白了,然後做出決定。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的,葉靜姝想,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做任何的決定,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顧明善安排好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徹徹底底的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徹徹底底的臣服于他。
可葉靜姝知道,這樣的日子也是會有結束的一天的,顧明善總有一天會厭倦她,會跟另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那時她就可以解脫了,她一直在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她又是如何表現的呢?
她像一個小醜一樣在逃避,她甚至不敢親口問一句顧明善,她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害怕顧明善若無其事的告訴她,是的,我厭倦你了,你可以走了。
所以,在雲錦家醒來的那個早上,是她先開口提出了結束。
她想,在他開口之前她要先說,在那一天到來之時她要先走,因為這樣,她才可以留住自己僅有的那一點尊嚴。
濃雲不知何時遮住了陽光,溫度也随之降了下來,葉靜姝翻了個身,手背覆在眼睛上,遮擋着濕潤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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