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存僥幸不可取

阮棠生了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即便不再濃妝豔抹也依舊俏麗得很,他淚痕狼藉的面頰上還帶着被掴出來的掌印,趙七早些年也是扛包做過粗活的,手指頭個頂個得帶繭,一巴掌下去險些讓他腫着腮幫子破了相。

“拓哥……”

包間裏的燈光昏黃暧昧,阮棠十幾歲的時候就被逼着出來賣了,吃過苦受過罪,身體發育不好,連嗓音都是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人之間,還帶着變聲時留下的喑啞。

風月場裏混得久了,就算洗手不幹也免不去刻骨的風塵氣,阮棠呼吸急促的漲紅了臉,想要抻頸去貼沈拓的面頰,鹹澀晶瑩的淚滴挂在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成串的往下落。

“拓哥……難受……我難受,他給我下藥……救……”

他哭也似的又嗚咽了一聲,婉轉千回的動靜聽上去動人極了,平日裏的沙啞在這會變成了撩人的鈎子,低低的尾音搔在心尖,但凡是個男人大概都會熱血沸騰。

只是,沈拓向來對這種場合免疫。

他吝啬之極的偏首避開,蹙着眉心仔細觀察了一下阮棠的呼吸頻率,在确認只是單純助興的rush之後,他就小心翼翼的将已經神志不清的阮棠放去了浴缸裏。

“慢點,坐着待一會,我放着水了,會沒事的。”

“.…..拓哥,我不是……我不是……”

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濺去水裏還能帶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阮棠浸去水裏之後反倒哭得面上更紅了,他将頭發染回了原本的黑色,被水一濕就顯得更加稚嫩清秀。

沈拓倒沒有太多不耐,阮棠與他也是不清不楚的好多年,這小孩雖然的确一心想往他床上爬,但卻從沒有真正過火逾越的時候。

說到底,還是舊時的爛債,大部分責任在他自己身上。

“我知道,別哭了,水涼忍忍,再有一會就緩過來了。”

沈拓壓低嗓音盡可能溫柔的摸了摸阮棠濕乎乎的發頂,他伸手撩了捧水潑去阮棠面上本想逗逗他,結果反倒讓阮棠紅着眼睛可憐巴巴的嗆了口水。

“唔——咳!咳——咳咳!”

“.…..”

沈拓眼尾一抽,飛速收回了闖禍的手,又急忙起身拿來邊上的浴巾給阮棠擦臉。

他一直都不會跟阮棠相處,阮棠和自己名字的諧音一樣,就是個軟乎乎白淨小孩,瘦弱嬌嫩,風一吹就倒,和他平日裏狐朋狗友簡直是天壤之別。

沈拓對這小孩沒什麽特殊想法,他前些年裏每天操持着堂口,一歇下來就累得想吐,別說是談情說愛,就算是最基本的生理反應都沒有,更何況阮棠當時年歲比陳戎還小,剛進店裏那會就是個十幾歲的男孩,他根本不會冒出那種畜生不如的念頭。

“唔……拓哥,輕點…..我臉疼……”

阮棠皺着鼻尖接過了浴巾,不敢讓沈拓代勞,他的确太過瘦小了,标準尺寸的浴缸能将他悉數吞進去,他得抓着浴缸沿才能探出個頭來。

“那個……你怎麽想着過來了?不是去念書了嗎?”

沈拓自認理虧,只能輕輕幹咳兩聲另找了一個話頭。

rush和注射用的藥劑不一樣,濃度低效果短,阮棠體質虛底子差,讓冷水泡上幾分鐘就凍到牙顫,那點躁勁很快就能消下去,可他的聲音依舊啞得滿是哭腔。

“……我,我,拓哥,我想見你……”

他攥着手裏的浴巾猶猶豫豫的啓唇開口,心髒跳得似是要從胸口裏面生生蹦出來,他睜着漂亮的杏眼簌簌落下更多眼淚,眼看着就要訴盡相思之苦,但沈拓卻突然手忙腳亂的捂住了他的嘴。

“噓——等會等會,喂?喂——?”

不是為了劃清關系,更不是為了斷了念想,而是單純的沒聽進去。

沈拓是下意識去捂阮棠的嘴的,他從兜裏摸出來一個勁震動的手機,看清來電提示之後他就立刻繃緊了神經,趕忙示意阮棠千萬別出聲。

“嗯,嗯,我在外頭呢,沒幹嘛啊,這不就等你呢,加完班沒有?加完班了我就去找你吃夜宵?”

沈拓歪着頸子夾緊了電話,他努力緩和下語氣裝出一副體貼備至的模樣,而是他也确實溫柔得很,頂燈的光暈籠在他身上,他在不經意間輕輕勾起了唇角,半垂的眼睛裏盡是能溺死人的溫情。

阮棠顫了顫眼睫,喉間酸澀得像是吞了刀子,他輕輕動了動唇瓣去碰沈拓的掌心,那裏和以前截然不同,而今已經沒有多少粗糙的槍繭了。

他從十幾歲的時候就跟在沈拓身邊,外人都當他是傍上了高枝被沈拓給包了,然而他自己知道那只是沈拓可憐他年歲小所以才故意做出的樣子。

倘若沒有沈拓,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某個老板的床上,或者帶着一身髒病瘦骨嶙峋的死在昏暗潮濕的出租房裏。

他陪過沈拓很多次,他也害怕過,他害怕沈拓和那些手段狠辣的嫖客一樣将他折磨的體無完膚,但後來他就慢慢明白了,沈拓最多是跑到他這讓他揉揉肩膀捶捶背,再打着關門辦事的功夫偷得半日好眠。

他因此變得很喜歡沈拓,同行們紛紛眼熱他有沈拓這種帥氣又有權勢的金主,他面上過得滋潤順遂,心裏卻一天比一天的躁動。

後來他也真的學着風月場裏的手段往沈拓床上爬,那天沈拓喝多了酒醉得迷糊,他欣喜若狂的幫着沈拓脫了衣服打算伺候,可沈拓只是醉眼朦胧的圈着他的腰身将他帶進懷裏牢牢抱緊,然後輕輕吻了他的發頂,含糊不清的喚了一聲少爺。

他是最早知道沈拓心思的人,沈拓醉得厲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安靜的藏下了這個秘密,怨毒的希望着那個被稱作逆子的段以疆永遠不要回到港城,只是這世上的事,多是事與願違。

“行,那我再等十五分鐘就開車去找你,放心——放心,段總放心。我發誓,不闖紅燈不抄近道,指定遵照交通法規,規規矩矩開車過去,不給交警叔叔添麻煩——”

阮棠攥着指節合上了眼睛,沈拓眼下這種對着手機搖尾巴的純良勁要是讓外人瞧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他滿心的澀苦幾乎全要湧出來了,他足足有半年沒能見到沈拓,段以疆遣散了他們這些曾經靠皮肉生意謀出路的小鴨子,尤其是他,段以疆給了他比同行多一倍的安家費讓他換個營生重新開始,可他并不甘心。

“拓…...拓哥,拓哥,我身上疼,水太涼了……”

他撐起身子搖搖欲墜的湊去沈拓眼前,确保了聽筒能将他的一字一句盡數轉達,他眼神渙散的哽咽出聲,瘦削的身邊眼見就要垮塌下來。

“——操!不是,不是,不是罵你!喂?喂?!”

沈拓當真是連頭發絲都豎起來了,他手足無措的試圖扶住阮棠,而電話那頭的段以疆則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冷笑出聲,直接激得他後脊發涼。

“段總!段總——!少爺——少爺你聽我說——”

沈拓倒抽一口涼氣急忙嚷嚷了幾聲,他一手兜着阮棠一手夾着電話想要挽回,只是段以疆挂電話挂得比誰都快,他還沒回過神來,耳邊就只剩下嘟嘟嘟的斷線聲。

“拓哥,真的太涼了,我腿疼……”

阮棠蒼白着一張小臉,沈拓咬牙切齒卻又不好發作,他拿過浴巾把瑟瑟發抖的小孩胡亂一裹抱去外頭扔到床上,阮棠不依不饒的揪着他的領口蜷緊了身子,像極了犯錯耍賴的孩子。

“閉嘴吧你——你拓哥早晚讓你害死!”

沈拓抓着阮棠細瘦的腕子将他直接掀翻在床上,他現在只有立馬跑去公司鑽進段以疆辦公桌地上乖乖跪着謝罪這一條路,沒耽誤一分鐘都是跟自己的老腰過去。

“我這最後跟你說一遍,你拓哥現在就是個被走後頭的,沒那心思,也沒那本事,你趁早好好去學個手藝,別再給我——”

“拓哥!我來是想告訴你,段總他們……顧,顧安華!顧家!還有殺了鄭家嫂子的顧安平!顧家的人回到港城了,他們還在和段總做生意,拓哥……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他們誰都沒告訴你!”

阮棠鮮少有這麽犯倔的時候,他狼狽的跪坐在床上梗着頸子擡了一個聲調,澄亮沁紅的眼裏沒再落下淚來。

顧家老二顧安平惡事做盡,當年醉酒尋歡,硬是糟踐了一家會所的前臺,女孩烈性抵死不從,顧老三血氣上湧,直接失手殺了人。

那女孩是鄭峰的女友,當年鄭峰不過是個尋常混街頭的小喽喽,顧家當家人護着大兒子為非作歹,直接找個替罪羊就算擺平了案子。

鄭峰亡命半生就那麽一個記挂,他發了瘋似的找顧老三尋仇,奈何顧家為了躲他,直接顧安平送出了國,後來鄭峰開始為段家做事,顧家仗着家業深厚從中作梗,段霄一向看不上顧家背地裏使絆子的小人做派,于是便授意沈拓協同鄭峰将顧家徹底逼出港城。

顧家兄弟姐妹一共四個,抛去嫁人遠走的大女兒,餘下三個孩子,也就顧老四顧安華還算是個人樣,沈拓倒是不奇怪段以疆會跟他合作,顧家在港城還是有些資源的,顧安華自幼養在國外,姑且算個正常人。

沈拓在公司的地下車庫停了車,私人電梯是直通段以疆辦公室的,他在電梯裏解了自己的襯衫領口的扣子,又把原本低腰的休閑褲努力往下拽倒胯骨,堅決貫徹以色侍人的職業操守。

隔着辦公室還有幾十米,沈拓就能感到段以疆身上那股幾乎實體化的低氣壓,段以疆的小助理顫顫巍巍的從工位上閉着眼睛探出頭來求他趕緊進去,沁紅的眼角和鼻尖一看就是剛被老板吼哭了。

“.…..”

沈拓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推開了辦公室的實木大門,整個屋裏就留了一盞桌上的辦公燈,段以疆靠在轉椅裏看着文件,一切看似如常,但沈拓眼尖,他一眼就瞧見了段以疆手邊有一根剛掰斷的鋼筆。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左右都逃不過,沈拓反倒有了點躍躍欲試,他關上屋門走上前去抓過轉椅的扶手讓操勞辛苦的段老板暫時遠離了工作,而後又屈膝跪地,輕輕蹭上了段以疆的膝面。。

“段少爺——您叫的上門服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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